6 配偶

第6章 第 6 章 配偶

那天在酒吧,音樂震動舞池,相召南一眼就在五顏六色的燈光之外看見了自己按理來說應該尚在情熱期的Omega配偶。

他感到震怒。

并非源自桑也可能出軌的懷疑,而是出自對一個嬌氣的Omega在這麽關鍵的時期來泡酒吧的擔心。

酒吧裏多少人心懷不軌,酒吧外多少人等着撿屍,桑也不可能不清楚。簡直沒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這時身邊的錢餘湊上來問他,“那是你的小男朋友?”

錢餘是他大學老師的兒子,據說學的是繪畫,但老師希望他以後能繼承家業,所以送到他公司來學習。

說是實習太累了,邀請他去酒吧放松一下。晚上的時間他本打算把各個注資公司的風險評估報告看了,但是錢餘拿出了“你讓我一個Omega單獨去酒吧,不怕我爸找你的麻煩呀”這一套,迫于對老師的尊重和責任心,他只能答應。

剛好便宜弟弟開的酒吧開業,便把人領到了這裏。

誰知好巧不巧就撞見了自己的Omega。

錢餘不問還好,“小男朋友”四個字一出,相召南的思緒瞬間被他的合法配偶不知為何出現在酒吧這件事占據。

他咬牙切齒,說出了兩個意味不明的字:“配偶。”

按理說上市公司高層的婚姻關系需要對外公布,但桑也既不持有相氏股份,也不參與實際決策,更何況二人還有婚前協議,算是鑽了空子,只有少許人知道實情。

錢餘露出了詫異的神情,“看不出來召南哥你居然已經結婚了。不過,他一個Omega,怎麽會獨自出現在酒吧?”

“嗯,可能是跟朋友一起來的吧。”他自說自話。

相召南沉默地聽着,斜睨了一眼錢餘,不動聲色地挪開一步,拉開距離,“你是助理,我是總裁,按照規矩,你該叫我相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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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錢餘臉色僵了一下,旋即道:“現在又不在公司——放心啦我不會讓同事知道我是走後門的。”

相召南只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說這話是想提醒錢餘和他保持距離,畢竟他是已婚Alpha,和走不走後門無關,錢餘知道打太極把問題推到同事關系上,是個聰明人,相召南也相信他肯定知道自己本意是什麽。

錢餘悻悻說了句好吧,便自己喝酒去了。相召南本想直接追去桑也的包廂把人帶走,又不能抛下錢餘不管,只好在舞池等着。直到桑也從包廂出來,他才忍無可忍對錢餘說:“很晚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而自己則是循着桑也的身影跟了上去。

桑也告訴他,他情熱期已經結束了,相召南頓感神清氣爽,然而在車上,桑也又提起那個陸醫生。

“剛才陸醫生說……”

他想起錢餘所說,說不定是和朋友一起來的。

剛才。陸醫生。

原來那個朋友就是陸醫生?

什麽樣的醫生會和患者在酒吧喝酒,打着什麽樣的心思同為Alpha他一清二楚。而他的配偶,竟敢赴會。

他氣不打一處來,打開了車門鎖。

桑也很識趣地下了車。

他将車啓動,從後視鏡看見越來越遠的桑也,似乎站在原地沒動,單薄的身影在路邊高大樹木的襯托下更加無助可憐。

相召南便決定再原諒他一次。

冒然趕自己的Omega下車,是他不對,于是去鄰近的藥店買了解酒藥來賠罪。他第一次上藥店買藥,仔細查看各種解酒藥的禁忌,花了不少時間。

等他好不容易買好藥回到原地,桑也不見了,只有他那個便宜弟弟告訴他,他的Omega和一個Alpha走了。

上了一個Alpha的車!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緊緊收攏。

最後他獨自回到家中,桑也徹夜未歸,他也徹夜未眠。

昨夜的情緒重新湧現,相召南的手在抖。

……

桑也發出那一聲喘息之後,整個人僵在原地,連掙紮都忘記了。

在他失神這片刻,脖頸上的手轉而捏住他瘦削的下巴,迫使他擡頭,看見相召南緩緩俯身而下,薄唇輕啓,吐出兩個字。

“s貨。”

桑也的雙目赫然睜大,無地自容的羞恥感迅速将他淹沒,如果把他的衣服扒光了,就會看見這個原本膚白如瓷的Omega已經渾身紅透。

他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為自己辯解的話語。

手腕上遽然傳來疼痛,是相召南拽着他往醫院外走。個子高大的人步子邁得也大,一路上桑也被拽得跌跌撞撞,胳膊撞到牆角好幾次,艱難來到停車場。

他想要說點什麽,又覺得需要說的太多了,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南哥,你聽我解釋……”

然而相召南并沒有停下動作,而是拉開車門,把他丢上車,随後立即放倒座位,擒住他的下巴,冷聲道:“不需要向我解釋,照做就是。”

直到自己被利刃貫穿,桑也都還在思考,不需要解釋是什麽意思。

是不需要解釋他為什麽會在那種時候發出喘息,還是不需要解釋他和誰去了酒吧。

亦或者,對于這種時間就是金錢的人來說,兩者都在語意之內。

他怔愣地望着星空頂,意識模糊,想不明白。

……

怕被外人看見自己不堪的一面,每次情熱期一來他就會給阿姨放假,情熱期結束再通知人回來。

阿姨回來之後,給家裏做了個大掃除,還翻出了一些陳年雜物,堆在客廳,問他留着還是扔了。

桑也走近一看,大多都是他剛搬來這裏時給這套冷清沒有人味的房子添置的一些日用品。

或者說,情侶用品。

更準确地說,是情侶某一方的用品。

比如他曾買過一套洗漱用品,給相召南的是藍色漱口杯和小豬牙刷,留給他自己的則是粉色漱口杯和小雞牙刷。

但相召南沒用,還是用着他原本的黑色漱口杯和牙刷,只有桑也自己用着。

如果不是阿姨翻出這份沒有使用過的漱口杯和牙刷,他都快要忘了,當初自己把它們收撿起來,是想着相召南不用他們可能是因為才換了洗漱用品,等下一次,下一次就會用它們了。

但相召南換了七八次,都沒輪得上它們。

桑也對阿姨說:“收着吧,收着吧,萬一用上了。”

阿姨便又把這堆物品悉數放了回去。

那天過後,桑也和相召南維持着表面的平靜,他沒有去打聽和相召南在酒吧的Omega是誰,也自覺地做一個忠誠的Omega。

甚至在畫展方派出一個Alpha記者來采訪他時,向展方提出更換一個Omega記者的要求。

展方推诿了兩次,最後還是給他換了。

“好的,最後一個問題,桑先生能給我們介紹一下這幅畫的創作背景嗎?”

“當然。”坐在畫展不遠處的錄影棚裏,面對着鏡頭,桑也毫不露怯,“兩年前,我在一家福利院做義工的時候,聽到了來自隔壁的一首鋼琴曲,演奏者說它沒有名字,我聽出了什麽,那就是什麽。”

“那首曲子悠揚又帶着點悲傷,像是冰涼的月光灑在田野上,照亮了莊稼和田埂,大家躺在玉米地裏,吹着夜風,看着玉米梗搖動。”

“我把聽見的畫下來,便有了這幅《月亮地》。”

“好的,感謝桑先生,采訪就到這裏結束,采訪視頻我們會在剪輯後發布在官網上。”

采訪結束,桑也離開錄影棚,也去畫展欣賞學習一下其他參賽者的作品。

畫展第一天,參觀的人不少,人流推進得很慢,他便順勢慢慢看過去。

突然他身後有人大聲喊了一句:“你的意思這幅畫是抄襲的?!”

霎時間觀展的人紛紛朝聲源處望去。

桑也同樣被這句話吸引了過去。

然而他一轉頭,便看見了人群中最突出的人。

相召南。

他一米九一的個子很難讓他淹沒在人群中,因為太過熟悉,即使背對着,桑也也能一眼認出來。

心肉似乎被扯了一下,桑也下意識往他周邊尋找,果不其然又看見了那個陌生Omega。

只能默默扯出一抹苦笑。

前天他做了便當送到相氏集團,手繪了邀請函請他陪同自己來觀展,卻只得到一句“我對藝術不感興趣,以後這種事情就不要叫我了”。

而現在,這個說自己對藝術無感的人,正陪同着其他Omega參觀畫展。

不是對藝術不感興趣,是對他不感興趣。

他早該知道的。

如果要求忠誠,為何只對他一個人生效。但他不敢問,畢竟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平等的,他強迫相召南和他結婚,就該承受不被愛的後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胸腔內酸澀的難受感,努力讓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某個爆發出抄襲争議的畫作上。

“讓一讓,讓一讓——”一個扛着攝像機的男人擠進了人群,聽聲音就是先前大聲說話的那個人。

随着他擠開人流,被衆人遮擋的畫作露出真容——

《月亮地》

懸在空中的月亮普照大地,給深棕色的土地鍍上銀色,搖晃的玉米梗和靜置的月亮動靜相宜,如果不是在畫展上展出,可能會有人懷疑這其實是一張照片。

攝像機對準畫作拍了十幾秒,又轉向相召南身邊的那位Omega,攝影師問:“你說的真是這幅一等獎畫作嗎?”

Omega淺笑了一下:“不要誤會,我并沒有說它是抄襲的,只是說,它和我曾經創作并且發布在網上的一幅畫有所相似而已。”

沒有哪個畫家能忍受這樣的指控,桑也聽完這段話,也忍不住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朝他們借道,一路走向人群焦點。

“你好。”他還沒擠進最裏面,但聽着衆人議論紛紛,不得已先聲奪人,把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我就是這幅畫的創作者,你說我的畫抄襲,但口說無憑,請問你有什麽證據?”

軒然大波,衆人皆是一副吃到瓜了的表情,紛紛拿出手機錄制。

錢餘臉上的笑有一剎那沒有維持住。

他沒有懷疑眼前這個人是不是畫作者,因為他一清二楚,他模仿的就是這個人的畫作。他早就知道這幅畫的作者是桑也,前不久又知道了桑也和相召南的關系。

因為心裏那點心思,他給相召南上眼藥,順便吹噓自己,誰曾想被好事的記者聽見還誇張地大聲傳播了出去,把他架在火上。虛榮心作祟,他不想承認自己吹噓,便委婉地陰陽這畫的确不清白,結果桑也又冒出來了!

但他很聰明,也很會在語言上占巧,轉而詢問:“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我的畫六個月前在網上發表,如果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在我之前完成這副畫作的話,那這可能只是個巧合。”

桑也對于繪畫的态度很低調,不喜歡記錄,也不喜歡分享,從不在網上發布什麽內容,更不會自戀地拍下照片留存在手機裏,于是他只好承認:“我确實沒有。”

如果說錢餘說出上一句話的态度比較謙和,那這時便稱得上尖銳:“那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幅畫完完全全是你原創的?”

在參賽畫作送審截止時間之前,他就在父親好友的辦公室中看見了這幅畫,并且一時興起模仿了它,還配上一條模棱兩可的文案發在網上。

而原畫,他模仿的時候便仔仔細細看過了,根本沒有署名和時間,桑也本人也沒有開通社交網站。

他賭桑也沒有用其他方式記錄,而他賭對了,連語氣都帶上了斥責。

“月亮和玉米地的題材确實并不少見,有所借鑒,也很正常,你直接承認,也不會有什麽的。”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态度過去尖銳,他又補了一句,好像很貼心大方。

桑也聽笑了,這麽荒謬的話他也說得出口,藝術素養可見一斑,他下意識轉向相召南,想知道他在這場争端中立場如何。

卻見相召南對上他的視線後嫌惡地皺了一下眉,道:“你有什麽證據嗎。”

那顆被污蔑氣得熱血沸騰的心瞬間涼了下來。

同樣是索取證據,相召南是找他要,而不是找那個Omega要。

為什麽?

他知道相召南從不對他抱有信任,可夫妻本是一體,這種涉及到外人和自身名譽的事情,相召南也不願意施舍半點信任給他嗎?

那他們的婚姻存在與否有什麽不同?

外人的控訴遠不如相召南一句“你有什麽證據嗎”來得沉重。他只用輕飄飄七個字,就能讓桑也的雙眸瞬間彌漫上水霧。

他咬着牙齒扼住自己表現得脆弱的傾向,穩住身形,朝錢餘伸手:“可以給我看看你的畫嗎。”

錢餘直接調出了那條社交軟件上的內容。

他自信滿滿,踩着相召南的Omega給自己貼金,仿佛已經勝利在望。

圍觀群衆紛紛湊上來看着手機畫面。

桑也接過手機,點開圖片放大。

乍一看畫作的水準還欠些火候,但那幅畫的确和他的相差無幾,如果要說差異,可能就差在動靜的把握和色彩的隐藏。

繪畫水平和原創性并不挂鈎,這不能作為突破口。

但桑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立馬找到了能說明問題的地方。

他将手機遞還給錢餘,目光從相召南身上掃過,“如果是這樣的話,證據已經出現了。”

錢餘接過手機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僵直,桑也并不在意,轉身面對《月亮地》。

“雖然這幅畫我并沒有署名,但在畫中,有我傾心隐藏的內容。”

“這幾根被壓倒的、吹彎的的玉米梗,并非是随手而為。”

他虛空描繪了幾下,随着他手指的動作,堅定的聲音在人群中傳開:

“X、Z、N,S、Y。”

“SY是我,桑也的拼音縮寫。”桑也回首,用失望的眼神看着相召南,“而XZN是我的先生,相召南的拼音縮寫。”

說完,他将目光移向相召南身邊的Omega,果然看見他的臉色立馬變了。

但桑也仍舊繼續。

“在你的畫作中,也同樣出現了這幾個字母,但你或許不知道我有這樣的用意,因此抄得七零八落,好在依舊能辨別出形狀。”

“那麽,請問你畫中的XZN和SY,指的是誰?”

證明自己沒有抄襲,這很艱難;但證明自己被抄襲,則會容易許多。

錢餘臉色煞白。

瞬間攻守易勢。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能在它展出之前見到它,也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冒充原作者,來控告我抄襲,但我想不管出于什麽目的,你都應該向我道歉。”

錢餘嘴唇顫抖着看向相召南。

說到底他也只是個未經世事的年輕人,無論是模仿,還是诋毀,都是一時興起,眼下被拆穿,自然掩飾不住驚恐。

桑也見他沒有道歉的想法,繼續說:“我承認,你很聰明,從始至終都說的是,相似,借鑒,沒把話說死。但很抱歉,我和你不一樣,我會直說,你抄襲了我,請你,向我道歉。”

他忍着手臂的戰栗,向前一步,聲色俱厲,不僅是有被抄襲的憤懑,還有被倒打一耙的委屈。

錢餘被吓得簌簌發抖,躲在相召南背後。

“夠了桑也。”相召南突然開口,“咄咄逼人有什麽用,這些私事我們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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