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未接來電

第23章 第 23 章 未接來電

桑守安沉默許久。

這個話題太沉重了。連桑守安都靜默下來。他未曾想, 在姥姥車禍遇害的背後,還有這樣一通電話。

“不是你的錯,是司機的錯, 不是你的錯, 不要自責耶耶, 永遠不要自責,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的寬慰在這時蒼白而無力。

最後在看守人員一句“時間到了”下二人道了別。

分別時桑守安說,“你只管安心出去, 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被看守人員領到大堂裏, 桑也在外人坐的鐵椅上靜坐了十五分鐘,勉強抑制住了情緒, 他仰面問律師:“離婚協議帶了嗎?”

律師知道他需要時間調節情緒, 便安靜在邊上等候,聞言, 他抽出準備好的離婚協議遞過去, 順着協議的方向,他的目光随之而去。

就這樣一眼,律師整個人都怔住了。

簡單的一件毛衣, 罩住他單薄得像紙一樣的身體,記得他半年前見到桑小先生的時候, 面前人還沒有瘦得如此可憐, 是因為做了手術嗎?稍稍仰起的小臉白得像雪, 雙眼還有未褪去的紅, 宛如一層紅色薄紗, 籠着玻璃珠一般的琥珀眸子。

美得攝人心魄。

律師心裏感慨,可惜沒了腺體,要還是正常Omega, 他肯定要為被離婚的相先生感到惋惜。

桑也借了看守所的藍色水筆,迅速簽了字,沒有再多看一眼,筆蓋合上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他把協議遞給律師,“麻煩幫我轉交給相先生,謝謝。”

南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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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先生。

原來沒了腺體,和你說再見是這樣輕而易舉。

以後,就是殊途陌人了。

……

交代好律師把離婚協議轉交給相召南,又讓他代為公示名下財産和接受的股份,随後便從看守所離開。

張姨一直在看守所外等他,見到他出來,立馬就上來關心。

然而桑也在方才靜思那十幾分鐘已經決定讓張姨回家,只是還沒醞釀好如何開口。

張姨在他家裏照顧他們十多年了,桑家一向不喜歡鋪張,家裏阿姨最多的時候也只有三個,後來桑父桑母去世,辭退了一個,桑也結婚搬走,另一個時間短的也辭了,就剩下張姨。

而現在,大哥情況難說,他要出國,要是張姨家裏沒人,他就帶着張姨一塊出國去,也有個人照顧,可惜張姨家庭幸福美滿,她的兒女肯定不會同意。

“張姨。”

“怎麽了耶耶?”

“趁着天還早,你回家去吧。我……打算出國。”桑也心裏漲漲的,“你在我們家也待了十多年了,是時候回去陪陪家裏人,對嗎?”

張姨聽見他說“回家去”就臉色凝滞,越往後聽臉上越挂不住笑,“耶耶,這……”

“我記得,你女兒前不久才給你生了個外孫女對吧?我出國不知道多少年,你要是不回去,可就看不到可愛的小外孫咯。”桑也故作輕松,笑道。

張姨沉默了。

她舍不得桑也不假,可再是看着長大的孩子也不可能比得過有血緣的親人,說到底,她和桑家也只是雇傭關系,一個是舍得花錢、待人和善的雇主,一個是做事細致、真誠以待的傭人。

桑也這人很扭捏,他嘴上說着勸張姨回家去的話,可張姨真要回去,他心裏又酸酸的。如果他撒撒嬌,花點錢,張姨說不定也就留下來陪他出國了。

可他不,他偏要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對張姨說着心口不一的話,最後自己難受。

真賤。

他笑着,心想。

……

張姨最後決定走,但還是堅持要照顧他直到出國,桑也沒有拒絕。

次日淩星來探望。

其實桑也手術完第二天淩星就來過了,但那時桑也還沒有清醒,仍昏睡着,淩星不便打擾,在病床旁邊陪了他一會便走了,還是後來張姨告訴他,他才知曉。

探望病號,無非是帶點水果,說些安慰話。

淩星一進來,桑也便聞到一股撲鼻而來的濃烈氣息。他捂着鼻子,問:“你幹什麽了?”

視線往下,看見淩星手裏拎着幾盒榴蓮肉,正是氣味的源頭。

“剛做完手術不好吃榴蓮吧。”桑也皺眉。

“誰說是給你吃的?我自己吃不行?”淩星往床尾一坐,差點把桑也擠下去。

“?”

搞咩啊?

桑也微眯了眼,突然想起了什麽,說:“你來得正好。”

淩星一聽這個開頭,立馬站了起來。

“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只是想拜托你幫我去華潤灣那邊收一下東西。”

“那行。”

“給我吃一口。”

“剛做完手術不好吃榴蓮吧~”

“我要出國了。”

“哦。哦啊?!”淩星大叫一聲,差點把醫院屋頂掀了。

“你要出國?”

“嗯。”

“可是守安哥不是……”

“是哥讓我出國的。”桑也靠在床上久了,有些下滑,他費勁地往上挪了挪。

“噢,噢噢!難怪你讓我去華潤灣收東西。”淩星摸着下巴模仿智者,“我還以為是幫你拿日用品到醫院來,結果是把所有東西都收了?”

桑也垂着眸子,淺笑了下。休息一天之後,他的臉色終于恢複了些,不再慘白,稍稍有些紅潤了。

——倒也不是他身體恢複能力有多強,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每天注射的營養劑都要六位數打底。

“那……”淩星拖長了尾音,意有所指,“相召南呢?”

“他總不可能跟着你一塊出國吧?我靠,你別告訴我你真要和他一塊出國,他可是落井下石、欺負弱小、不守A德的王八蛋!”

看着桑也半晌沒有說話,淩星小嘴一張,跟打機關槍一樣叭叭叭地就往外吐詞。

直到桑也哧地笑出聲來。

“我跟他離婚了。”

“你跟他離婚了也沒用——等等,離婚?!”淩星嘴在前面飛,腦子在後面追,反應過來時大喜過望,“真離了?不是诓的我吧?”

“如假包換。”

雖然他對桑也終于和那個混蛋Alpha離婚了感到十分開心,但離婚在世俗意義上畢竟不是件好事。淩星不敢笑得太得瑟,強壓住嘴角,臉都抽抽了。

“想笑就笑吧,不是什麽壞事。”

“真的?”

“你真的這樣覺得?”淩星像條讨嫌的狗一樣湊到桑也垂下的眼眸前,好奇問他。

沒等桑也回答,他知道自己讨打,立馬閃開,自顧自道:“這腺體竟然真的這麽厲害?剛挖了立馬便清醒?”

這話聽得桑也鼻頭一酸。

他這四年的沉溺,最受害的就是淩星了吧。聽他講和相召南的不和諧生活,勸他離婚卻又被找理由搪塞。

說實話,這個時候淩星跑出去買個煙花當場放了他都完全能理解。

考慮到淩星留在病房既不能看護他,還有可能把病人擠下床,桑也毫不留情把人趕走,讓他趕緊去幫忙把華潤灣的東西收拾出來。

淩星正為他離婚感到高興,幹活也有勁,樂呵樂呵屁颠屁颠就去了。

等人走了,他把手機免打擾模式打開,蒙着頭睡覺。

再醒來的時候,是張姨拍着他的肩背喚他。衆所周知,眼睛看不見的時候,耳朵也會失聰。還沒睜開眼時,他只能聽見張姨急切地在叫他,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麽,等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才聽清楚張姨說的是“相先生打電話來了”。

桑也看向自己手機,沒響啊。

下一秒,張姨的手機響了一聲,又一聲。

張姨面露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把手機遞給床上的人後,她便自覺到病房外面去了。在桑家幹了十多年,不聽雇主通電話早已成了習慣。

拿到手機,桑也并沒有立馬接通。

他剛醒,腦子有些不清明,但又思緒靈活,無端想到,原來這就是他以前天天期盼的電話嗎?

現在看來,也沒什麽值得等的。

他一邊在張姨的手機屏幕上按下綠色接通鍵,一邊打開自己的手機,果然在鎖屏頁面看見了來自【南哥】的十七個未接電話。

電話剛一接通,就聽見了相召南愠怒的質問:

“桑也,你要跟我離婚?”

他聲音太大了,桑也嫌吵得耳朵疼,便把手機拿遠了些,等沒聲了再拿回來。

“嗯。”他只回了一個嗯聲。

“嗯?”相召南似乎對他簡單的回複感到不滿意。

他當然不滿意,以前他但凡表示點不滿,桑也立馬上趕着要麽解釋,要麽獻身,從未受過現在這樣的冷落。

但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被憤怒的情緒控制了大腦,鎮定了下來,不再是質問,改成暗諷:

“桑也,欲擒故縱這招對我沒用。玩夠了就回來自己把那破協議書處理了。”

“阿姨說你十來天沒回過家,又在哪裏鬼混?”

桑也安靜地把自己手機上的未接電話記錄删去,又把【南哥】的聯系人拉黑,才說:“不回去了。”

“桑也。”相召南定聲道。

剛才的一聲質問是他打了太多未接電話情緒上頭,現在恢複了理智,又開始用一貫的手段,色厲內荏地喊出桑也的名字。

可惜桑也不一樣了。

他不會再因為相召南的一次喚名就像巴普洛夫的狗一樣回到他身邊。

半天沒有得到回應,相召南擰眉,語氣又捎上了愠色。

“桑也!”

“不回去了。”桑也不動聲色,“離婚吧。”

相召南笑出聲。

“離婚?桑也,你忘了當初為什麽和我結婚麽?離了婚,你情熱期怎麽辦?”

桑也不可能和他離婚!

想到之前意外聽見淩星勸離婚時,桑也說因為腺體疾病他離不開自己。彼時相召南只覺得惡心,惡心桑也根本不愛他卻要因為那糟糕透頂的疾病而對他谄媚讨好;現在又感覺這樣也好,至少這樣桑也就離不開他。

他信誓旦旦。

桑也仰頭,看着窗戶的一角,垂順的窗簾布一旦拉上能把光亮遮擋個嚴嚴實實。他以前就是被這樣一張窗簾遮住了眼。

“不會有情熱期了。”

電話那邊沉默許久。

“什麽意思?”

相召南停頓片刻,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你——”

“字面意思。”桑也身體還虛,被吵了一頓,心情不好,重新躺下。

只聽見電話那邊:

“桑也,你可真是好樣的,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結婚是你提的,現在跟我提離婚?”

“你把我相召南當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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