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自信

第24章 第 24 章 自信

電話對面許久沒有傳來聲響。

常年用萬寶龍寫字而起了繭子的食指在大理石桌面規律地敲擊, 慢慢地,速度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大。

敲擊聲宣告着相召南耐心即将空涸。

從桑氏地産爆出“作假、行賄”醜聞開始, 相召南便在公司連軸轉, 沒日沒夜開會, 談話, 安撫股東心情,和其他有融資需求的公司洽談。

今天抽身回華潤灣, 是因為阿姨打電話問他助理桑先生還回來嗎, 說是十多天沒見到桑先生了。

助理告訴他時,相召南下意識認為桑也是跑回桑家別墅了。

他便沒有放在心上, 繼續工作。

但令人頭疼的是, 從助理告訴他“桑也十多天沒回家”這件事起,任他喝多少咖啡, 都沒有辦法聚精會神地處理工作, 合同上的字突兀地變成了一個個螞蟻,看得他心煩。

只要桑也,甚至不是桑也這個人, 只是名字,闖入了他的工作區域, 他就再也沒辦法安心工作了。

像最初那次身着睡袍的桑也懵懂誤入他的書房一樣, 這麽多年紋絲未變。

再這樣耗下去也沒辦法完成工作, 他只好回了趟華潤灣, 去看看情況。

阿姨不住家, 定時到華潤灣來,好在相召南回去的時候阿姨還沒走。

他剛走進去,就碰見了阿姨, 可能是接觸少的緣故,阿姨見了他還有些拘謹,講起情況來稍顯畏縮。

她在桑也面前不會是這樣。

相召南心裏無緣無故冒出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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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是當初桑也非要入住他“回家時首選的房子”,結果自己做飯把手砍傷了後相召南叫助理給他雇的。

別墅有什麽不好的?地盤大,又有阿姨照料,桑也不住;就要住他臨時落腳、不到三百平的小房子,不給他重新雇個阿姨怕是要搞得頭破血流了。

阿姨說家裏的一些擺設似乎被人動過,小先生也許久沒見到人了。了解完情況,相召南對阿姨說:“他不在你就先回去吧。”

阿姨沒動。

“工資照發。”

阿姨這才往廚房走,準備收拾東西回家了。

而他自己,則坐在沙發上。

良久,他拿起手機,在通訊錄翻找桑也的電話,發現自己沒有添加聯系人,只好轉而去通話記錄找到未接電話那一欄,才撥給了桑也。

第一個,未接。

果然是在鬧脾氣。

第二個,未接。

氣性還挺大。

第三個,未接。

相召南臉色難堪了起來。

打到第十七個,仍舊未接。

他雙目緊盯手機屏幕,直到電話自動挂斷,拿手機的右手驟然收攏握緊。

學會不接電話了。

跟誰學的,桑也?

相召南打給助理,立馬接通。

“查一下——”他頓了頓,桑守安必然聯系不上,至于桑也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來着?忘了,只記得他勸過桑也離婚。“查一下桑家遠郊別墅那個住家阿姨的電話,馬上給我。”

“好的相總。”助理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呃了一聲。

“有話就說。”

“是這樣的相總,剛剛有位律師過來說是幫桑先生轉交……”

“說。”

“呃,離婚協議。”

相召南本就不虞的面色直接黑了下來。

“叫他滾回去。”

“好,好的。那我先叫他滾回去,再幫您查一下聯系方式。”

“先查聯系方式。”

“好的。”

相召南胸腔劇烈起伏,離婚?

桑也在搞什麽?

一向冷靜自持的相氏集團總裁這次竟然無法冷靜思考了。

他起身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這才感覺大腦清醒了些。

欲情故縱的把戲。

呵。

感到自己稍稍冷靜了些,他才撥通助理發來的電話號碼。

意想不到的是,這通電話竟然也遲遲無人接聽,就在他以為又要到時間自動挂斷時,手機屏幕開始了通話計時。

然而遲遲無人接聽而傳出來的滴滴聲又再一次激發了他的怒火,讓他準備好的質問帶上了情緒。

意識到自己情緒過于外露,再次張口時,他刻意收斂。

他聽見桑也說“不回去了”,說“離婚吧”,說“不會有情熱期了”。

第一次被桑也用如此冷淡決絕的态度對待,他似乎有些不适應,連桑也的言下之意都沒能捉住。

大腦似乎有一股熱血沖上去,沖得他失去了思考能力,敲擊桌面的節奏都變得紊亂。

“玩夠了就自己回來。”

他挂斷了電話。

沒有再給桑也拒絕的機會。

他時常當挂斷電話的一方,無論是對桑也還是對其他人,但這一次,他卻詭異地顯現着一絲慌亂,差點沒能準确按到紅色按鈕。

像是在逃避着什麽。

他往後一靠,雙臂搭在沙發靠背上,仰着頭,讓沖上頭的血液在身體內循環起來。

桑也不可能不回來。

當時他親耳聽見桑也對淩星說沒辦法離婚,因為有信息素依賴症。好像很可惜的樣子!

要應對這依賴症,要麽把腺體挖了,要麽依附于百分百契合的對象。

挖腺體?

全然沒有可能。

不說腺體移除手術的風險有多高,也不提社會觀念對于沒有腺體的Omega存在什麽樣的歧視,單就以桑也那個一碰就哭的性子,絕無可能。

他篤定,桑也一定會回來。

桑也接了桑家阿姨的電話,說明他只是像過去四年一樣,鬧脾氣,跑回桑家了。

等他脾氣鬧夠,自然就回來了。

手機裏彈出助理發來的訊息,說是一家新能源公司的負責人來拜訪,問他有沒有時間見一面。

因為桑氏地産突然爆出醜聞,相渡南在股東大會上當衆給他難堪,讓他不得不宣布撤資來保全地位,不讓這個私生子借機上位。

盡管處理得還算及時,相氏的股市依舊遭到波動,他的聲譽也受到不小影響,得抓緊時間做點實績,免得讓相渡南鑽了空子。

【跟他們說我半小時後到。】

相召南理了理袖口,下樓驅車前往公司。

……

淩星幫他收了東西之後,又臨時去跑了趟通告,第五天才又來探望他。

“東西直接寄到你家裏去了,沒問題吧?”

他一進來就大搖大擺坐上病床,“你是不知道,那天我剛下車,就看見相召南從電梯出來,吓得我趕緊又躲回了車裏,親眼看着他開車走了才敢上樓。”

“你怕他?”

“你不怕?”

桑也垂眸,和想不通為什麽淩星怕相召南一樣,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怕。

似乎失去腺體之後,他和相召南的過往也被一并抹去了。

“雖然我老是叫你幹他,但真要面對他,我還真有點怵。你說怎麽會有人天天板着一張臉像所有人都欠他錢似的呢?”

這話說得沒錯。

整天臭臉。

但如果是五天前那一次的話,桑心暗道,他或許知道原因。

沒等他開口,淩星便自己接了下去:“我爹媽還總是拿他給我當‘榜樣’,說我不務正業,要向他學習,我呸呸呸!”

“叔叔阿姨還沒放棄勸你回去接手家業啊?”

“他們哪會放棄?他倆就我一個孩子,可不得指着我麽。”語氣雖是嫌棄,但仔細聽來,也不難發現其實淩星也就是仗着自己是父母唯一的孩子這個籌碼胡作非為,“我才不回去,我可是要拿金曲獎的Omega!”

“好,大歌手。”

淩星坦然接受,“對了,那天我上樓,剛好碰見你家阿姨出門,我說我來給你收東西,她便幫了我一會,還專門去雜物室翻了一些陳年舊物出來,我打開看了一眼,黑色水杯,被套,還有些雜七雜八的。不知道你還要不要,我都給你打包寄過去了。”

桑也神色不變,因為卧床休養了半個月,他的精神比起剛蘇醒那會好了許多,但總歸還是虛弱,臉色完全不如淩星紅潤。

“應該是情侶用品。”

他說得雲淡風輕,聽話的淩星卻立馬跳了起來。

“什麽晦氣玩意兒?”

“早知道直接扔垃圾場了。”

桑也會心一笑。

等氣消了,淩星問他:“啥時候走啊?”

“下周一。”

“這麽快?”

“嗯。畢竟不是傷筋動骨,能下床,就能出國。到了國外再修養也是一樣的。”

“好吧。”淩星露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我會想你的。”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還沒走你就想着回來的事了。”

“哎,哎!你要是錯過我大紅大紫咋辦。”

“有什麽是視頻電話做不到的嗎?”

淩星這才傻笑着點頭,“也是。”

桑也沒什麽朋友——指的是婚後這幾年。以前他朋友還是不少的,不管是學校,還是賽車俱樂部,都有幾個玩得來的朋友。但結婚之後一心撲在相召南身上,沒再去過俱樂部,加上升學,和其他人的關系慢慢就疏遠了。

所以他出國前并沒有像別的人那樣呼朋喚友搞個歡送會,自己一個人就去了。

出發前一天,張姨終于同意他回去見姥姥一面。

陸醫生說養病期間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所以張姨一直不讓他回春城,直到臨走前才松口。

姥姥的丈夫很早就和她離婚了,埋在別處,所以姥姥被大哥安排的人埋在了他爸媽旁邊,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團聚。

只是,桑也擦了擦墓碑,放下一顆蘋果,低聲說了句,“這地方不好。”

和姥姥道了歉,又和爸媽說了會話,在墓地待了一個下午,天快黑的時候才被張姨叫走。

“天黑了,冷。再不回去趕不上明天的飛機了。”

說話這一會,路邊跑出來一條小黃狗,淺金色的毛發中間嵌着一雙黑色眼睛和倒三角的黑色鼻子,咖色的耳朵一彈一彈的。

……

大哥雖然在看守所,但和律師聯系,幫他安排好了一切,跟他說只管去,落地了會有人接應。

這點桑也倒不擔心,他從小往國外跑的次數也不少。

比起這個,更讓他忍不住皺眉的是……

沒人告訴他感知錯位會讓他在坐飛機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臉受到擠壓。

那不是屁股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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