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孩子氣
第33章 第 33 章 孩子氣
相召南是被床邊滴水聲音吵醒的, 醒來發現是醫院的吊水在滴答滴答往下流。
吊水走得很慢,半天不見水位下降,他眉目中帶着幾分積郁, 把滴水速度調快。
陳助不知道在看什麽, 盯着手機, 目不轉睛。相召南躺了不知道多久, 喉嚨有些幹,他想叫人給他倒杯水, 剛一伸手, 陳助發現他醒來,忙不疊遞了個手機給他。
“相總您的手機, 林女士打了好幾個電話。”
罵得他跟鹌鹑似的。
“您看看給她回個電話?”
相召南當然知道林曉燕不會無緣無故給他打電話, 只是不知道林曉燕心裏到底打着什麽主意,“她打電話來幹什麽。”
陳助禮貌地笑了下, “不是很清楚, 林女士沒和我細說。”
相召南頭還時不時陣痛,實在不樂意聽見林曉燕的聲音,但他想到之前給桑也打的十幾個未接電話, 實打實體悟到了被拒接的感受,被罵了一通之後, 生出點改變的想法。
便主動給林曉燕撥了過去。
電話剛一打過去就被人接聽了, 似乎是守着手機等他打去。
“相召南你活膩了不是?三十歲的人了還當自己是小年輕嗎, 學人家路邊買醉, 醉得跟爛泥一樣, 知不知道要是被人拍了照片送到你爹那你去,你連在相氏打工的資格都沒有了!本來這兩年你往家裏拿錢就越來越少,我看你要是被相民那個老不死的踢出局你該怎——”
林曉燕上來就是一通罵, 相召南忍着怒氣聽她罵了幾句,最後忍無可忍,一句話沒說,直接挂斷。
他把手機丢到床上,“給我倒杯水。”
陳助又在看他的手機。相召南說完話之後等了十來秒,陳助才反應過來,把手機揣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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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總,您說什麽來着?”陳助默了默鼻子,心虛問。
“談戀愛了?”相召南擰眉,以前陳助從來不會這樣失職,如果是談戀愛,相召南倒可以原諒他這一次。
卻見陳助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相召南直覺不對勁。
“在看什麽?”
陳助也不知怎麽想的,迫于威嚴也好,想氣一下自己這個黑臉老板也好,竟直接把自己手機遞到相召南面前,“相總您看,桑先生發的日常,看來他在離開您之後過得還……”話說到這裏,陳助戛然而止,好似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手機屏幕上是桑也發的三張照片,兩張是一種表演的記錄,相召南隐約記得叫水上火壺,另一張則是桑也和一個老Alpha的合影,這個人相召南認識,也見過,林肯。
合影中,天色濃黑,桑也和林肯站在水上火壺前面,通紅燦爛的火花投射出橙紅色的光輝灑在桑也頭發上,給桑也白皙的面龐蒙上一層暖洋洋的環境色,讓他的笑容顯得更溫暖。
相召南沒由來的感到一股濃重的危機感。
他無端害怕桑也在外面見識了太多迷離夢幻的事物,對貧瘠寡淡的他更感到無趣,進而加深了離他而去的決心。
“你……怎麽會有他的好友?”相召南握着手機的手因為紮進了玻璃碎片,包了紗布,此刻有些顫,聲音也很勉強。
“之前桑先生時常來送餐,他可能是聯系不上您,就加了我的好友,便于詢問您在不在公司。”
相召南垂眸,深黑的雙目黯淡,他把手機遞還給陳助。
如果桑也沒有離開,按照他的習慣,知道桑也“勾搭”上了他的助理之後必然又要冷嘲熱諷挖苦一番,但現在桑也走了,他卻意外地能冷靜下來思考,為什麽他總會做出一些失态的行為。
他似乎總在對自己不自覺在乎桑也的事情遮遮掩掩,不論是看見他和其他Alpha有接觸時的怒意,或是自己總被一絲一縷柑橘味信息素輕易勾得勃/起的惱怒。
把責任推卸到桑也身上,責他不忠,怪他淫/蕩,這樣就能抹去自己對背叛心中燈塔的愧疚。
只有這樣他才能心中無愧地看着照片,心想是桑也引誘的他。
然而他故意給桑也設了道障礙,才讓他和其他Alpha接觸,又總是遲于給予信息素的安撫,壓抑自己的欲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相召南也有桑也的好友。
他拿回自己的手機,找到桑也的聊天界面,上面的內容還停留在桑也發來的為雕刻無事牌而受傷的照片,和他冷冰冰的回複。
【一個無事牌能要幾個錢,做這個幹什麽?還是說你們桑家已經破産連買個無事牌的錢都拿不出來了?】
不,他不是那個意思……
他只是,不想表現得在意,不想背叛他……
相召南大掌握拳,太過用力而繃裂了右臂的傷口,鮮血溢出來迅速染紅了紗布。
他沒管手臂的傷,仿佛不知痛一樣,只是麻木地發送信息。
【那個火壺表演】
你喜歡看的話我可以讓人給你表演一百場。
然而他的信息剛發出去,就收到一個血淋淋的感嘆號。
他被拉黑了。
呼吸變得急促。
滴水太快,饒是相召南這樣身體素質強悍的Alpha也經受不住,手背迅速腫了起來,傳出漲漲的腫痛。
相召南直接拔掉吊針,動作太過粗魯,以至于牽扯出一道細小傷口。
“定機票,去M國。”
他習慣性伸出常用的右手去揭VIP病房專用的被子。
畢竟是花了錢的,那被子雖然看着和普通病號被一樣是白色,但光是摸着就比普通的好上百十倍。
然而相召南沒心情去享受,反而覺得躁怒,因為他手臂驟然失力,被子又太絲滑,那被子竟然直接從他手中滑了出去!
像是在嘲笑他。
陳助也立馬接話:“相總,您今天下午有一個會議,老相總要來視察,明天有一場購物節工作彙報,晚上還要回相宅聚餐……可能走不開。”
相召南沉默無言。
……
水上火壺的表演在當地引起了不小轟動,一連表演三天,桑也去看的是第二天的表演。
那天他剛從拍賣行的大門出來,就收到林肯的訊息,說中心廣場有表演,聽說是C國的傳統技藝,問他能不能賞臉一起去看看。
桑也剛好也算計着要林肯掏錢給他當托,當即就答應了。
夜幕降臨的那一刻,藝人踩着水上飛行器,拎着兩側的火壺一躍而上,随着藝人逐漸升空,火壺一抖,裏面的木炭迅速爆發出火樹銀花般的焰火,照亮了夜空。
然而不僅如此,當火壺燒得熾熱之際,藝人在水面高空旋轉起來,兩側的火花随之而轉,在夜空中流動,仿佛一只涅槃的鳳凰。
那一刻,桑也的心也随之燃燒起來。
四年來乏善可陳的生活在這一秒鐘變得生動炫麗,重新勃發出生機。
他會心笑了。
剛好有個攝影師在錄像,似乎對他的笑容入了迷,主動上來詢問能不能幫他拍張照。
桑也心情好,自然答應了,拍好之後攝影師還把照片隔空投遞給了他。
本來以為到此為止,誰料那攝影師問了一句:“你們是父子嗎?”
桑也笑了下,正要否認,就聽林肯說:“看來我們長得就很有父子相啊。”
這話純屬胡扯。
一個C國人,一個M國人,就算林肯有些C國血統,二人在長相上也差異甚廣。
攝影師分明是看二人的年齡差距在試探是不是糖爹。
那攝影師聽這話也不知道到底言下何意,一時沒有說話,還是林肯接了下去:“想要他聯系方式?那你還不主動點,剛受了情傷。”
後半句話似乎是湊到攝影師耳邊小聲說,但實際的聲量二人都能聽見。
攝影師聞言立馬看向桑也。
桑也對這個攝影師并不感興趣,但看在攝影師神助攻的份上,他也不吝啬一個聯系方式。
等攝影師心滿意足地走後,桑也趁熱打鐵,提了嘴成安拍賣行的主意。
他知道林肯願意幫他助他,一方面有利可圖,另一方面無非是因為那天他在蘇洛斯山賽車讓他想起了自己意外去世的孩子。
林肯果不其然二話不說就點頭應了,還叫他第三天到市中心的教堂外面等他,給他介紹個真正的老師。
周日。
這日是周末,不少人做禮拜。
桑也上身着素白暗紋襯衫,下身則是一條簡單的黑褲,蓬松的黑色短發微微蜷曲,往人群中一站,形體、氣态抑或是長相都格外突出。
因為剜去了腺體,又缺乏營養供給,吸收能力不好,整個人都顯露出病弱感,白得幾乎透明能看見細小血管的面龐更是讓人一見難忘。
仿佛比起教堂外的雕塑,他更像長詩裏的神明。
林肯和一個陌生人從教堂走出來。
走近了,桑也才看清那張臉,竟然是史密斯?
之前那個聯系他想要收他為徒弟的現實主義大畫家。
難道林肯說的“老師”是他?
懷着一肚子疑惑,桑也安靜等二人走過來,才開口問候:“上午好,林肯老師,還有這位……史密斯先生?”
史密斯見到他也吃了一驚,“是你?”
林肯:“你們認識?”
桑也搖了搖頭,“史密斯先生負有盛名,我們學畫的,沒有人不認識吧?”
倒是史密斯說的話讓桑也有些意想不到:“桑也,我沒有記錯吧?之前有個朋友讓我賣個人情,我可是特意發了信函到你的學校,沒想到被拒絕了,唉!”
桑也這下尬住了。
“那時候沒打算出國。後來家裏出了些情況。”
史密斯表示理解。
“我很欣賞你的畫。而且,你最近在M國非常出名。”
他出名全靠營銷,和史密斯這種真材實料的畫家還是有差距,但史密斯說得真誠,估計是不懂這裏面的彎彎繞繞,倒讓桑也有些臉紅了。
之後三人在教堂外的河岸邊一邊喂鴿子,一邊閑聊。
這可謂是從琴棋書畫聊到詩詞歌賦,從印象主義到超現實主義,無所不談。
聊了有一個半鐘頭,林肯才進入正題,表露了想要史密斯先生收桑也為徒弟的意圖。
史密斯稱:“在上次朋友請求我時我就看了你的作品集,的确非常有風格,我很欣賞。我年紀也大了,沒兩年就要從大學裏卸任,你要是願意,我也收個關門弟子,如何?”
林肯和史密斯的目光都落在桑也身上。
而被兩雙眼睛緊緊盯着的桑也卻沒有如他們料想的那樣滿口答應,然而嗫嚅了兩下唇,眉宇之間凝結着淡淡的愁悶。
“史密斯先生,您那位朋友是姓錢嗎?”
他突兀問道。
這絕非他胡思亂想。
他還記得當時相召南到桑家別墅找他,說要他和錢餘父子吃飯,後來又說錯過了什麽機會,加上相召南自己說的他對藝術不感興趣——前提是他說的是真話——那他和國外的畫家相熟的概率微乎其微,如此推論下來,只有錢餘他父親一個猜疑對象了。
給當時在C國的他介紹一個舉世聞名、定居M國的畫家當老師,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把他驅逐出C國一長段時間,還能堵住他散播“有害信息”的嘴,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桑也此話一出,林肯立馬皺了眉,想起調查到的內容,迅速反應了過來,史密斯則先是訝異了一下,後來回想起當時朋友所說的隐情,也模糊能想明白桑也此話何意。
沉默了大概半分鐘。
林肯出來打圓場:“孩子氣,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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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