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墜落燈塔

第32章 第 32 章 墜落燈塔

助理呆了一下, 反應過來立馬拿手機給物業打電話。

“物業嗎?對,有點事。是這樣的我們這邊門口有個……呃,追求者?反正就是有個人在門口堵着, 麻煩你們把人‘請’出去。把他拉黑, 下次再見到記得攔着別讓他進。”

桑也租房這個小區管理不大嚴格, 要進來只用報住戶姓名和聯系方式, 甚至都不需要打電話核對就放人進來。

助理也是這樣進來的。

聯系完之後助理才拿出報表,跟桑也商量正事。

因為輿論走勢不錯, 成安那邊有想法把他的畫作加入到這一次的拍賣當中, 找個托,賣個高價, 打出名氣。

桑也禮貌問他:“成安有錢找托?”

拍賣賣得低了, 不說打出名氣,只會拉低格調, 但要賣得高, 就得實打實出錢,雖然這錢最後還是到他們自己手裏,但要合法合規地做完這事, 就得先拿出錢來滾一圈。

助理假笑了一下,“哈哈。”

“确實是這樣。我們聯系娛樂公司投的流也結束了, 是不是也沒錢續上了?”

桑也點頭。

“要不, 我們找林肯先生幫幫忙?M國最大的短視頻軟件不是他名下的嗎, 應該……”助理靈機一動, 提議道。

桑也:“你真以為沒有林肯先生幫忙我們找的那幾家公司效果會那麽好?”

長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單憑臉就短時間內穩定輸出三個百萬加點贊的視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要說林肯沒有暗中助力,桑也是不信的。

助理這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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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還能做點什麽?”

助理這話問得桑也也沉默了。他開始回溯記憶, 想試試搜刮過往的聽聞看看有沒有類似情況——沒錢的情況,找找靈感。

但桑也身邊的人,哪個沒錢?唯一的案例恐怕只有當年淩星叛逆非要搞樂隊結果被家裏停了生活費,苦兮兮地跑去酒吧駐唱,沒想到釣到個冤大頭豪擲千金,淩星拿了錢就忘本,轉頭進了娛樂圈。

雖然聽起來很荒謬,但桑也又覺得并無可能。

他慢慢地開口,連自己也不确定,“就按成安那邊的想法,拿一幅我的畫去拍賣——但不要提前透露名字,就說是匿名畫者。”

林肯先生幫了他這麽多,提醒他要把資本投到成安和他自己身上,又暗裏幫他擴大宣傳效果,如果他放出拍賣消息,想必林肯先生也會明白他的意圖。

他何不賭一把林肯會送佛送到西?

助理點着頭思考,之後徹悟:“賣出價了就報你的名字。沒賣出價就裝不知道。這聽起來不錯,可進可退,能攻能受。”

“那我們現在選選畫?”助理指着裝畫的箱子。

桑也點頭後,助理把箱子放倒打開,把畫作一一取出。

桑也看着取出來的畫都裝裱完整,微微蹙眉。

他所有畫作,沒有拿出去展示的,都是“光杆司令”,只有畫,別的一無所有。

是誰做的,不用思考就能想到。

為什麽在他決意離開後還要強行在他身邊留下自己的痕跡?

以前的桑也求之不得,連身上的傷痕都當作勳章,現在的桑也避之不及,無論他是有意無意。

他跟助理說:“選好之後把這些框架都砸了,重新做。”

助理沒問為什麽,只問:“報銷嗎?”

桑也:“……算了。”窘迫的境況讓他連宣洩怒意都不能盡興。

助理倒沒有多問,想必也清楚他上司現在兜裏一文錢也摸不出的困境,默默做事。

“這副日出和這副花園在流媒體上反響最好,甚至有視頻用這兩幅圖當背景分享自己的戀愛經歷,因為太純愛和文字裏流露出的幸福感一度沖上了熱搜。”

這兩幅畫,包括剩下沒被點到的幾副,都是桑也剛結婚時悶在家裏畫的,那時候的他還在幻想,他治病的良藥和他心心念念的暗戀對象居然是一個人,世界上怎麽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他一度覺得,他是上帝的寵兒。那時候的他,也幸福。

助理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感慨一句:“愛情是個好東西啊。愛情養人。”言語之間流露出向往之情。

桑也狀似認可地點頭,“愛情是個好東西。愛情養商人。”

別的不說,無論那個視頻裏的愛情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美好,桑也作為畫者,作為商人,是絕對的受益者。

當一件商品賣不動,就和愛情挂鈎,銷量蹭蹭漲;要是不起效果,再聯動一下友情,總有人買單。

至于故事,想要多少,文案組就能編多少。

助理噎了一下,本來想說桑總你也太掃興了,開口前又想到面前人的經歷,按住沖動,轉而問道:“桑總拿定主意了嗎?選好之後我就送到公司去。公司那邊至今還只有幾張畫的掃描件。”

“日出”燦爛絢麗,朦胧之中恍若夢境,“花園”如同視角詭谲,由四周向中間收攏的密林夾着似乎偷窺而見的粉藍花園。

桑也無法抉擇。

“我不知道以你們M國人喜好來看哪一幅更有拍賣價值——去公司吧,和其他人商量看看。”

助理利索地收起畫和箱子,幫他拎到樓下,等桑也坐上副駕駛後啓動車輛。

拍賣行只有運輸貴重物品的安保車輛,不适于平時使用,但桑也現在手頭沒有閑錢去買車,或者說沒有足夠的錢去買一輛能撐面子的豪車。

好在他母親一手創建的美妝品牌倒是有給高管用的商用車,他接手之後調了一輛過來。

物業效率挺高,門口和樓底下都沒有相召南的影子。

桑也正想着,車輛行駛到小區門口,正要緩慢進入大道,一個人竄出來擋在車前。

相召南站在車前,他個子高,雖然略顯疲憊,但身形優越,體态良好,即使困怠也昂首挺胸,氣勢不輸龐大的SUV。

他的唇瓣翕動,似乎念着什麽,見車上人沒有反應,又轉到側面,拍打車窗。

桑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相召南。

不像高高在上的相氏總裁,反而像饑荒年走投無路的孤苦者,在看見衣冠楚楚的來者時迫不及待沖上去尋求庇佑,渴望一場春霖。

他以前跪在地上祈求時,相召南心裏也是這般感受嗎?

是他主動放低姿态,才讓相召南愈發看低他。

“開車。”桑也沒有和相召南說話的心情,閉了閉眼,靠在椅背上,對助理說。

助理重新啓動車輛,然而發動機剛一響起來,相召南就轉到車輛正面堵住,不讓他們走。

助理面露難色。

半天沒動,桑也才睜開眼,隔着清透的玻璃看見相召南嘴唇不斷開合在說着什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話說太多——和以前的相召南相比——嘴唇都幹裂了,手掌撐在車輛前蓋,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桑也心平氣和地坐在車內,無動于衷。

他對相召南太了解了,以至于他聽不見聲音的情況下只從相召南的口型都能辨別出他在說什麽。

“桑也,你下來我們談談。剛才物業巡查讓我出去,我只能在這裏等你,但我想說的還沒有說完,……”

桑也垂下眸,心想就是我叫物業把你趕出去的。

他們堵在路口的時間太久了,後來的車輛開始鳴笛催促,路過的人也停下投以異樣的眼光。

桑也吐出一口濁氣,打開自己身側的車窗。

相召南立馬轉過來:“桑也,我們聊聊——”

“撞過去。”

桑也沒有理會相召南,直接對助理發出指示,語氣平淡,目不斜視,連一絲餘光都沒有分給相召南,仿佛在車邊的人與他毫無關系。

相召南的聲音戛然而止。

助理趁機開車,從渾身僵滞的相召南身邊開了出去,給後面的車讓出來一條道路。

車輛開出去幾十米,他才聽見車後傳來相召南的追喊聲。

桑也無動于衷地搖上了車窗。

……

相召南一向不喝酒。

一是因為他覺得酒精傷腦,會摧殘他的意志,作為一個習慣将時間、金錢都把控得分毫不差的人,他絕不容忍有東西影響他的效率。

二則是因為他有輕微的酒精過敏症狀。

現在,他的腳邊卻明晃晃擺着幾個空酒瓶子,歪歪倒倒。

他在M國守了三天,沒有得到和桑也講話的機會,只等到了國內連環電話,他被迫返回國內。

然而剛坐上飛機,他就開始後悔,不解。

為什麽他必須以事業為重,為什麽他必須把自己的時間百分百投入到工作,什麽時候開始他失去了自我和做自己的權利。

在和桑也結婚之前,他忙碌過一段時間,是為了在相氏站穩腳跟。

而和桑也結婚之後——

從前渾渾噩噩的抉擇仿佛披上了一層烏紗,在此時才顯露出真面目。

是為了躲避桑也。

有時候他根本不忙,就算他真的忙,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推脫掉什麽,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但他沒有。

他一如既往地回複桑也的消息,“在忙”。

就是為了不去面對那個跌入池塘的月亮。

相召南猛地灌了一口酒,在便利店随意購買的劣質酒精充斥在他的口腔、喉管,如同密密麻麻的針刺插入他的每一根神經。

随着酒精沖上大腦,他的意識逐漸消沉,視野模糊,朦胧之間,他似乎看見了一幅又一幅油畫,畫上不是他,卻又全是他,凝聚着遠走人的心血。

成為他的饋贈。

那一幅幅畫刺痛了他的眼,叫嚣着你發現得太遲了,晚了!

相召南心髒驟痛,握住酒瓶的手顫抖不已,長滿紅疹,他擡手想要灌酒,卻使不出絲毫力氣,連只剩毫末的酒瓶都握不住,最後随着他人一齊砸落在地上,碎掉的玻璃插入他的手臂。

鮮血和酒液混雜在一起,腥臭難聞。

閉上眼,熾亮的路燈搖搖晃晃,相召南似乎看見了他墜落的燈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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