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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三表姑!!”
她猛的頓住,臉從手掌上擡起,外表崩潰的情緒戛然而止,只有面皮仍在輕微抽搐着。
她躲了起來,麻木的看着阿柳臨死對張海樓的遺言,最後,阿柳眼珠轉動,手指擡起應該是想指認她的位置,可惜動作太微小,張海樓沒發現。
鮮血會吸引狼群,在狼群到來之前,她悄無聲息的離開。
奇怪,她一路上竟然沒看見一個村民。
沒有當場狼群追趕的刺激,她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步。
自己已經站上了供臺。
她瞳孔緊縮,不!她要阻止自己,絕對不能再許下那個願望!循環不能繼續了!
她不在管會不會暴露,沖了出去,就在她剛從樹木陰影裏出來。
“張海樓!!!”
聽到聲音的瞬間她身影一動,旋身躲避同時危機意識讓她本能擲出匕首,不動手死的一定是她自己。
張海樓從燈臺後滾下樓梯,腹部中刀,她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眼球強烈的疼痛,視線血紅,她意識到她又被迫走完了一個情節。
她捂住眼睛将刀片拔出,鮮血噴湧。
“啊!”
她着疼痛中怒吼。
為什麽還是發生了!她根本沒注意燈臺後面有人,她根本不想動手!
她怨恨的看着張海樓,她明白已經無法友好的阻止這一切了,那就殺了吧,殺了也能結束循環。
她追上去一腳踹倒張海樓,掐住他的脖子,張海樓立即伸手卡在她手掌脖子之間,手指清脆的骨裂聲頓時崩起。
唐刀破空射來,她翻身躲過,堪堪擦過腦袋。此時另一個自己已經侵身上前,挑起刀當頭劈來,面對自己她付出十二分的警惕應對,但她現在真的太累了,根本鬥不過拿着武器的另一個自己。
她被逼至懸崖邊,她看了眼下面奔騰的河水。
這就是她的墳墓嗎?
得知自己要死,她并不害怕,因為她知道不會結束,她看着對面的自己還有閑心聊兩句:“你想殺我?”
“你砍斷繩子,殺死我的同伴,你還想殺我。”她如記憶一般質問:“你問這句話不覺得可笑嗎。”
“你的目的只為了殺我們?你是誰?”
“……”
她根本沒砍斷繩子,也不想殺他們。說了也沒人相信吧?她有些想問對面的自己許願了嗎。
……算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她麻木的想。
向後倒入河流前,她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你…會明白的……”
冰涼的河水包裹住她,緩緩沉沒,蔓延水中的鮮血猶如綻放的血色玫瑰。
魚嗅到新鮮血腥,游了過來。
直到受傷的眼睛被魚啃食,她猛的驚醒,眼前驚現一張泡得發漲的慘白人臉,眼睛凸起,泡得如同死魚眼珠一般。
她驚了下,口鼻當即湧出大量泡沫,嗆了口水,她馬上屏住呼吸,仔細一看面前已經巨人觀的屍體,屍體手上握着一把匕首,有點眼熟,她奪過一看,和她剛才從張海樓肚子上拔出來的那把一模一樣。
她揮開屍體,魚群受到驚吓四散開,視線立即變得開闊,她瞪大眼睛望着前面。
視線裏,有十幾具屍體沉浮在水中,屍體有些已經泡爛,啃食得面目全非,有些仍然保持着大體的五官,他們捏着一模一樣的匕首,他們穿着一模一樣的衣服,他們全部是張海樓的屍體。
當你游弋在其中,周圍滿是透光的泡沫,銀色魚群,鮮血,屍體,種種元素所組成的畫面,有種怪誕的瑰麗。
她已經無心欣賞,只想盡快游出水面,游動間青綠色的銅鈴劃過眼前緩緩落入河。
“叮…”
她瞳孔微微放大。
是她的項鏈,她父親的遺物,她立即回游勾住鏈繩,眼睛無意瞥向河底,驚愕地看見河底深處,一只金黃的巨大眼瞳,在魚群游動下隐隐綽綽,被她看見後眼瞳瞬間縮得細長,随即消失不見。
肺部痛的厲害,她掙紮着往上游,水面飄着幾條枯樹幹,她抱住一條,任由水流飄着。直到體力恢複些許,才找機會游回岸上。
這一次她沒再繼續留在寨子,她回到鎮上,在鎮上的診所看傷。
躺在手術床上,意識朦胧前,她瞥向診所牆上的電子鐘,
十月三號,11:56
她忍着強烈的困意,死死盯着跳動時間。
“噠噠噠……”
11:57
11:58
11:59
她閉上眼睛,深陷黑暗。
……
醒來後,她時間的指針倒退,她回到了十天前,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鎮上的時間。
為了養傷她住了三天院,她現在已經冷靜許多,或許不能說是冷靜,更多的是麻木吧。因為充裕安靜的環境,這一次她注意到了上一次所沒注意到的事。
她發現越來越多的人染病,病因無不是一開始皮膚瘙癢,起紅疹,頭痛發燒,咳嗽,會伴随時間越來越嚴重,最開始的患者嚴重到皮膚幾乎已經抓爛,仍然癫狂叫喊癢,最終不知是不是燒糊塗了,精神出陷問題,竟然從窗戶跳了下去。
從出現病況到死亡不過三天。
這種奇怪的疾病傳播極快,毫無解藥,而讓張海棠感到膽寒的事,她同病房的所有人都感染了,接着是隔壁,在到看護的護士,醫生無一沒有逃過。
只有她,相安無事
【“這幾天寨裏忽然很多人病了連給你看病的醫生也病了,你沒事不要往人多的地方去,我回來後送你去鎮上的診所看醫生。”】
她終于記起了埃文曾經說過的某一句話,她将事情串聯起來。
她懂了。
她就是最開始的感染源。
現在想想埃文也總時不時咳嗽,似乎所有接觸過她的人全部受染。
那她是怎麽受染的呢?她想到那盒子裏的黑色液體。
是她親手打開了潘多拉寶盒放出了災禍,原來該死的是她。
當意識到這點,她的耳朵嗡的一聲,捂住臉呵呵的笑了起來,笑夠後,她收拾東西離開醫院。
她知道自己還是會回到那個地方。
這一次,她要結束這場輪回。
九月二十七,她潛入盤龍寨,在一座破舊木屋靜靜等待下一場循環。即使她盡力避開人群,感染依然在寨子裏蔓延開。
十月初一
——游戲開始。
在選舉聖女的儀式上,她躲在人群裏,用僅剩下的眼睛冷冷看着人流中不知是第幾個輪回的自己。
在醫院得知自己就是造成疾病源頭的那一刻,她的心裏是有過在事情發生之前扼殺自己的想法。可,殺掉自己,這場游戲就能結束嗎,說到底,自己也只不過是棋盤上某個棋子罷了,吃掉其中某個棋子,結束棋局的可能微乎其微。
難道要接受命運嗎?
怎麽可能,她從不會屈服所謂的命運。
聖女吟唱晦澀的祭詞,如今聽來也沒有那麽刺耳,她微微嘆息。
【拯救我們吧,時間之神。】
【你是多麽聖潔。】
【讓我們獻上純潔的靈魂。】
【打開永恒之門】
【……】
時間來到初二晚上,送走最後一名接受賜福的人,也就是阿盛阿柳一行人,聖女關上門,驚駭的發現門板上多了個影子,幾乎緊貼着她後背,下一秒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她把聖女抱回床上。
拉開衣櫃,在角落裏面找到一個木箱,箱子裏是一套苗服,這套苗服十分華麗且古樸,衣服主體是黑色和紅色,裙擺袖口用彩線繡着鳥獸花卉、人文,整體流光溢彩。
她對着鏡子一件件,披上鬥篷,一陣骨骼錯位的聲音過後,身形變成一個身形微微佝偻的老人體态,她拿過立在床頭系着銀鈴的拐杖,她手指輕彈銀鈴,叮當作響,聲音清脆。
最後,她戴上面具。
第二日,她如願坐上豪車被推着進山,沒想到這一次上她最輕松的一次進山。
要引開這群人,她需要制造一場混亂,她知道該怎麽做。
手指輕搖着銀鈴,默數着時間,直到林子裏再次升起濃霧。狼群從前方包圍着逼近,在獵戶槍聲的掩護下,她摘下身上叮叮當當的銀飾,消失中霧氣當中。
很快村民們發現連接他們的繩子斷裂,他們下意識就認為是狼潛入他們周圍咬斷繩子,他們不敢亂動,警惕周圍濃霧,又無法判斷同伴的位置,恐慌逐漸蔓延。
用匕首挑斷繩子的正是張海棠她自己。
壞消息,她被發現了,好消息,對面是個菜雞。
張海棠正要挑斷連接着阿柳的繩子,忽然繩子繃緊,呈交叉狀纏繞住她,把她的脖子卡了個正着,然後迅速又往她身上繞了兩圈。
阿盛從濃霧中出來,看見是聖女非常不解:“怎麽是你,你割繩子幹什麽?”
阿柳在隊伍最後,挺見起霧,前面又有槍聲便小心順着繩子往後退,摸到繩子末端也沒找到人,他不知道的是,阿柳也是因為擔心他也順着繩子往前尋他。
弟弟沒找到,卻恰好看見了正在割繩子的張海棠,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阿盛拿掉她的面具,被裏面纏滿紗布的臉吓了一跳:“卧槽,木乃伊啊!大嬸您這年紀還玩cos?”
張海棠眼神複雜的看着他。
繩子自然是困不住她,張家人從小訓練的緣故,他們的身體非常靈活柔韌,輕輕松松就能割斷繩子。
見人要跑,阿盛追上去抓人,只見他眼裏的八十多歲老婆婆以完全不符年齡的靈活走位躲過,然後一巴掌把他拍到地上,扇得他眼冒金星,直到人消失不見他才回過神。
他氣得噴火,怒氣沖沖的從地上爬起來就要去追,下一秒肩膀就被抓住,他回頭,只見一張纏滿紗布的臉站在他身後,吓得他喉嚨發緊差點尖叫。
他定睛一看,發現這人就是剛剛跑掉的木乃伊。
神經病啊!這女人還抽空換了衣服來抓他?抓他幹什麽?劫色嗎?!
阿盛被拖得一個趔趄,立即去掰肩膀上的手,發現掰不開,心中火冒三丈,“我說大姐你到底是誰啊!”
“跟我走!”對方言簡意赅。
聽到聲音的阿柳找過來,一看這場面思考兩秒,選擇先下手為強。
阿盛看到救兵來了,臉上一喜,柔弱的技術人員立即躲得遠遠的。
“阿柳抓住她!她剛才砍斷繩子肯定有鬼,把她交給董姐!”阿盛躲在樹後,指着木乃伊女人。
木乃伊和阿柳當場就打起來,濃霧中兩人身影時隐時現,看上去戰況激烈,阿盛從樹後努力探頭觀看,完全沒注意到身後逐漸靠近的野狼。
……
林子裏的死亡輪回一如既往的發生。
張海棠沒有回頭,她以最快的速度往祭壇的方向奔跑,攀爬、跳躍,腳下崎岖不平的山路對她來說如履平地,就好像這條路她已經走了無數次一樣熟悉。
她又來到了這個地方。
她的後背已經黏膩,臉也被悶得汗濕,她拆掉紗布,露出傷痕累累的臉孔,唯一睜開的那只眼睛漆黑透亮。
再次站到供臺上,她許下結束循環時間的願望,随即她靜靜等待,除了起風後叮叮作響的鈴铛,什麽都沒發生。
“啊!”
叫喊聲響起的同時,張海棠踩着神像的頭,借力抓住一根樹藤蕩到了樹根上,矮身躲進盤根錯節的樹根底下,這棵樹實在太大了,即使是樹根之間的縫隙也足夠一個成年人躲進去。
來到這裏的正是第一個循環裏的自己,彼時她還對未來一無所知,經歷着前幾次她所經歷的事情。
她沒有說話,沒有阻止,她看着自己向邪神許願,她看着自己從懸崖躍下,她看着張海樓因為高熱将已經被腐蝕毀容的她錯認,她看着又河底又多一具叫張海樓的屍體。
從始至終她保持着旁觀的态度,直到月上中天,她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許願是錯誤的,那還願呢?
就像是回應她的想法,有銅鈴無風而響。
“叮鈴…叮鈴…”
聲音引得張海棠回過頭,她疑惑的望着巨樹,而在她不知道的黑暗角落,巨樹扭曲的樹根下也有一只眼睛在凝望着她……
“……”
許久,她從樹根下鑽出,抖掉衣服上的泥土。
她看向天空,今晚的月亮非常圓,隐約聽見林子深處狼嚎。
這場無聊的游戲也該結束了。
她緩步走上祭壇,哼唱起古老的祭詞,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随着她的步伐,燭臺竟一盞一盞亮起,她的聲音從嘶啞到清亮,傷痕從多到無,頭發肉眼可見的生長。
時間在她身上具象化倒流。
她掀開鬥篷,踏着鈴聲翩跹起舞,銀光婆娑。
一瞬間, 呼嘯的風聲席卷而來。
落葉紛飛,高臺上燭光搖曳,油燈火舌舔舐落葉,被狂風吹落到地上,火光跳躍化做火龍舔舐過周圍,在頃刻間燃起漫天火光。
跳躍的光影映在她的臉上,詭異又妖冶。
“铛…铛…铛……”
一枚鈴铛從她衣領上跳出來,舞動時叮當作響。
“拯救我們吧~時間之神~”
她踏着火光躍上供臺,飛旋的裙擺如綻放的血色玫瑰,華美豔麗。
“你是多麽聖潔~”
她高舉匕首,神像在對她微笑。
“讓我們獻上純潔的靈魂——”
她笑了起來,在神像的笑容裏抹向脖子。
女人的裙擺劃過漂亮的弧度,鋪滿了供臺。
所有的聲音在這一刻驟然停頓,片刻過後卻以更加爆裂的狀态刮起狂風,風聲呼獵。
水面咕嚕咕嚕的湧出氣泡,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狂撞崖壁,震得地面微微顫動
而原本應該嗝屁的人卻從供臺上爬起來,脖子光滑如初連油皮也沒破。張海棠面無表情的抓了把亂飛的頭發,
“我靠……”她跳下供臺,一腳踹翻供臺,供臺狠狠砸在神像上,哐當一聲,四分五裂。她煩躁極了,怒道:“別給臉不要臉!老娘已經配合走完劇情,就不能識相放老娘通過嗎?難道還必須要老娘嗝屁?”
從看到自己的六角鈴铛時,她好似忽然揮開迷霧,大腦逐漸清明。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深陷幻境,如果是這樣,她需要找到破局謎底,如今謎底她已經找到,但這狗屁通關條件她必須完成獻祭。
故事聽到這,吳邪皺眉問:“所以你自刎了?”
“別說的這麽吓人嘛,也是沒辦法的事。”張海棠說道:“能使人迷失的幻境必然有規則存在的,它不能是毫無邏輯的。就像一個設置關卡的迷宮,你知道正确路線并不算通關,你得走出去。”
“哦。”吳邪忽然問了另一個問題:“你之前說的錨點就是你父親的遺物,是嗎?”
張海棠莫名其妙:“你問這麽多幹嘛?”
吳邪誠實道:“因為我好奇。”
“你爺爺當年就不該給你取名吳邪,應該叫你吳米奇。”張海棠吐槽。
吳邪追問:“你別岔開話題,我是真的好奇,你不告訴我,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好吧,你說的對,當初在香港的時候,我跟着一個老家夥學習控鈴,哎,可惜我時間太緊,也只是學成了粗淺幾式,也算小有天資。”明明是謙遜的話,張海棠的語氣已經要飄起來,所有人已經想象到她得意洋洋的樣子,聽她繼續道:“我通過六角鈴铛對自己進行心理催眠,只要我陷入幻覺,鈴铛會對我進行暗示。”
想到那個糟糕的幻境,吳邪忍不住道:“你一天天都在想什麽呢?又是輪回,又是毀容,又是自相殘殺,怎麽會構建出這種幻境,你精神沒問題吧。”
“啧”張海棠冷冷的說:“人類科技發展到現在,大腦仍然是一個神秘的領域,人類在對大腦的開發也只不過10%,與其說人類控制大腦,不如說是大腦控制人類,人的大腦本身就會使幻想出來的事情做到邏輯自洽。”
聽她語氣不好,吳邪軟下聲音來:“海棠我不是那個意思……”
胖子在後面打趣:“天真是心疼你呢,你別兇他,不然他待會又要傷心了。”
張海棠憋了半天:“他…他怎麽回事,以前也不這樣啊。”
一聽她這麽說,胖子就來勁了:“誰讓你離家出走,看看,把人都整成吳黛玉了。”
“這能怪我?”
“我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胖子忽然有種兄弟後半輩子幸福全靠自己的錯覺,他說道:“假如你喝醉後把小哥睡了,小哥搬出去再也不願意見你了,你會怎麽樣。”
吳邪瞠目結舌:我靠,好歹毒的假設。
張海棠:“你這假設不成立,以小族長的身手,我能得手除非他自己願意啊,那他都自願了還跑什麽。”
胖子無言以對:她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
“下藥!對!因為你無恥的下藥了!”
張海棠怒罵:“我操!我是這種人嗎!”她選擇把問題甩給張起靈:“小族長你說,我要是想睡你,你跑不跑?”
胖子大驚,往前爬了一步,生怕張起靈暴起踹他屁股。
這波,張起靈純純是無辜波及到,他有些無奈,沒有搭理這個問題,顯然是認為這個問題太無厘頭了。
吳邪嘆了口氣,說道:“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吧。”
“啊?”張海棠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茫然的說:“這個幻境結束了啊,沒有了。”
“不是說幻境,我是說你的故事。”吳邪很認真的說:“我想知道,你當初和我們分開後經歷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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