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舊友知交

第43章  舊友知交

顧淼臉色一僵, 擡眼只見高宴意味深長地望着她,好整以暇地飲了一口茶,顯然沒有就此離開的打算。

昨夜的高檀古怪至極, 她其實還沒有準備好該如何面對他。

他救了她自是好事,可是……

“遠弟。”門外的人影站定。

顧淼起身, 硬着頭皮前去開門。

門外的高檀身着一身月白襕衫, 發未豎冠,只在發間斜插了一柄黑玉笄,顧淼一眼認出正是當日她見過的黑玉笄。

高檀原本送給她的玉笄。

本來就是高檀的玉笄。

她沒來由地心慌了一下,眼前的高檀表情淡然, 既陌生又熟悉。

她斂了神情, 先拱手道:“高公子尋我有事?”

高檀仔細望去, 只見顧遠的臉孔微白,可是精神尚好, 柔骨散的毒看來已是全然解了。

他唇角不禁微揚,将要答話,目光一轉,與屋中高宴的視線恰好碰在一處。

高宴挑了挑眉。

高檀斂了笑意, 朝顧遠拱手道:“聽聞遠弟染了風寒,我特來請罪。”

“你有何罪?”顧淼一問完,便反應過來, 他說的是,沐浴, 為了壓抑毒性, 将她扔到了涼水裏, 不,是她自己滾到了涼水裏。

她連忙擺了擺手:“風寒只是小病, 你不必介懷,是我該謝你。”她再拱手道,“多謝高公子救命之恩。”

高檀垂下眼,見他腦後的紅綢發帶随着垂首之姿,落到了脖前。

今日的顧遠,莫名有些拘謹與疏遠。

意料之中,心中仍舊不悅。

況且,顧遠與高宴又有何話要說?

高檀淺笑道:“遠弟不必多禮,你救我數次,我早将你視為知交,你我之間何須言謝。細說起來,昨夜是我唐突了遠弟,你不怪罪便好。”

“自不怪罪。”

顧淼雙手并未松開門扉,正準備三言兩語打發他先走,卻見高檀的目光卻落在了她的身後:“架上的白氅是我的麽?”

顧淼側身,回頭一看,木架上果真挂了一件白氅,是她昨夜從屋裏披着回來的,正是高檀的衣裳。

再一轉身之時,高檀卻已越過了她,徑自走到了衣前。

“我洗了過後,再還你吧。”她昨晚濕漉漉地披衣回來,料想,這一件大氅依舊濕潤。

“無妨。”高檀笑了笑,只将白氅自架上取了下來,挂在臂上。

他轉過身,仿佛此刻才見到高宴似的,笑道:“不知大公子今日來尋遠弟,又是所為何事?”

恰在此時,停留在窗邊的白鹦鹉高聲叫道:“霹靂吧啦,盈盈,盈盈。”

高宴随之而笑:“自是來說我與盈盈的婚事,顧遠到底也算是個‘娘家人’。”

顧盈盈。高宴還想娶她。

高檀笑了半聲,望向顧遠:“我倒不知遠弟與顧将軍的女兒亦甚為親近?”

高宴那個狗東西!

顧淼心頭咯噔亂跳,不曉得他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

可是眼下看來,他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曝露她的身份。

顧淼幹笑一聲:“親近談不上,我與盈盈妹妹,也只見過數面。”

話音将落,高宴朗聲一笑,将茶杯放到了桌上:“遠弟好生有趣,剛才不還把盈盈的愛好習慣,說得如數家珍,怎麽轉眼就成了只見過數面?”

“呵呵。”顧淼瞪向高宴,皮笑肉不笑道,“大公子莫怪,我剛才已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若無其他要問的,大公子還是早些回去罷。”

高宴又是一笑,指尖輕輕敲了敲方桌,停留在窗邊的白鹦鹉落到了他的肩上。

“遠弟既然傷寒未愈,我便不多叨擾,改日再來讨教。”他說着,起身,輕振衣袍,笑容愈深道,“還望春日盛時,可以得見盈盈。”說罷,他當真走了出去。

顧淼的臉色沉了下來,高宴已不是暗地裏威脅,他是明晃晃的脅迫。

他難道真的非娶顧盈盈不可?她上哪裏去給他找個“顧盈盈”,莫非他還想娶她?

顧淼想得心煩意亂,回身卻見高檀還立在原地,沒有動。

“我還要去見将軍,便不多留高公子了。”

高檀聞言一笑,忽然從腰間摸出一個白玉瓶,遞給她:“這是清涼丸,服下一粒,可稍緩風寒之症。”

高檀特意來找她,是為她送藥?又給她送藥?

顧淼皺眉接過,低聲道了一聲謝。

“不必稱謝。我便告辭了。”高檀的目光落到她的手上,躬身一拜,适才轉身而去。

一兄一弟走後,顧淼再不耽誤,趕忙去尋顧闖。

不料,她剛走到書房外,便聽裏面傳來顧闖的喝聲:“他是什麽人,鄧氏是什麽人,說殺便殺,這個爛攤子,誰來收拾!高恭麽!”

鄧卓死了,死在了河縣,就算是高宴殺了他,鄧鵬也會打來順安。

鄧鵬盤踞廉州多年,兵強馬壯,更何況,他的兵士,猶善水性,利用關河及其水域,進可攻退可守。

前世,高宴便是殒身廉州,死在了鄧鵬刀下。

他彼時的确也殺了鄧卓,不過是兩年後,在廉州殺了鄧卓,而不是眼下。

他們提前來了順安,提前找到了鐵石,是變數,鄧卓死了,也是随之而來的變數。

顧淼在原地站定,等了一小會兒,令人通報後,才推門進了書房。

齊良亦在屋中,

顧闖原本滿面怒容,見到她,神色稍霁,問:“你身上不爽利,為何還來了?你該休息幾日。”

“只是小病而已。”顧淼拱手一拜,問道,“将軍打算如何應對鄧氏?”

顧闖哼了一聲,齊良低聲緩緩道:“鄧卓死無全屍,帶來的人也被殺光了,鄧鵬如今還不曉得鄧卓身死,順安往南的關隘嚴查往來,高檀與高宴也暫時未将此信發于湖陽。”

他們該提防的不只鄧鵬,還有高恭。此情此景,焉知高恭不會坐山觀虎鬥,既斷了鄧鵬羽翼,又要顧闖損兵折将。

齊良又道:“此事因高宴而起,如何決斷,高氏早晚要知曉,只是這一段時日,須得盡快謀劃,倘若鄧鵬真北上攻來,順安城如何守,由誰守,定要思慮周全……”

顧淼聽屋中二人說了小半日的籌謀,如何調兵遣将,如何守住關河。她原本想要提及的“顧盈盈”一直無暇提及。

輕重緩急,事急從權。

在鄧氏面前,此事暫且成了一樁小事。

顧淼自書房出來,夜色已至。迎着寒風,她低咳了兩聲,一摸腰間,摸到了高檀先前給她的“清涼丸”。

她含了一顆,果真入喉清涼,不再咳了。

顧淼一路走,一路想,眼下最大的困局便是,他們的兵馬不夠,就算高宴真與他們一條心,對抗鄧鵬,駐在順安城外的兵馬也不夠,更莫談,他們不善水,不能防住關河。

她絞盡腦筋地回憶着從前擊敗鄧鵬的經驗,心事重重地往屋舍折返。

行至庑廊前,卻見一個人仿佛正在等她。

“顧公子。”

竟是數日未見的趙若虛。

她一瞬想到了順教:“可是有了消息?”

趙若虛看上去風塵仆仆,袍角微皺,面無也瘦削了,只是一雙眼睛極亮,他颔首道:“确是聽到了一些消息。”

顧淼将他引進了屋,點上燈燭。

趙若虛見她臉色,卻問:“公子臉色不好,可是病了?”

看樣子,趙若虛似乎還不曉得昨夜之事

顧淼不答反問道:“你是才回來?”

趙若虛點頭說:“我從水路去了一趟廉州。”

顧淼心中一動,示意他繼續說。

趙若虛徐徐道:“順教在南面已成大勢,途徑駐兵城池,此勢倒不顯,只是鄉野縣郡,提及順教,幾乎人人稱頌。”

這和前世差不多。

上一世,他們占據順安之後,方才知曉順教亦在南地,廣為流傳。推算起來,順教早個三五年,便應該在南地流傳開來了。

顧淼又問:“可知順教中人,是哪些人,教首是何人?”

趙若虛搖搖頭:“在下無能并不知順教教首為何人,順教多以流民,匠人,游者為衆,每到一處,似乎便有一個‘教頭’,既招攬入教者,亦會施粥布善,教人一些防身功夫。只是……”說到這裏,趙若虛皺了皺眉,“在下聯系了河東舊友,聽聞順教也在招安‘匪類’,山匪,劫匪,不一而足,此匪類與前面的教衆不同,他們本就是武人,又有兵器,在下便想,順教絕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顧淼“嗯”了一聲。

順教殺得了高恭,當然不簡單。

她沉吟片刻,卻問:“你打聽到順教的由來麽?順教究竟是從何地興起的?”

趙若虛眼中一亮:“此事說來,亦是湊巧,教衆皆言順教誕于金火年,便是五年前。我在河東的舊友,五年前曾去過榔榆鄉野販谷,猶記得在榔榆見過順教的施粥攤子。榔榆與廉州道郡只隔關河。道郡興許便是順教起源。”

榔榆,道郡。

顧淼腦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快得不及捉摸,耳邊卻又聽趙若虛道:“道郡是廉州邊緣,說來,道郡一直赫赫有名,蓋因郡中住着謝氏,便是前朝那個‘謝氏’,鐘鼎之家,亦是書香門第。當世之中,謝朗書畫若稱第二,無人可稱第一。曾去道郡拜師者衆,可無人如願。”

道郡謝氏,謝朗。

顧淼的心跳驟然變快,她暗暗深吸一口氣,沉聲說:“聽聞謝朗如今已近七旬,膝下無子,便從旁支裏選了一子作養子,又教他書畫,将畢生所學都授予了他。”

趙若虛驚訝地點了點頭:“顧公子說得不錯,謝朗自喻已是‘風燭之年’,前兩年,他為謝氏家業選了一個繼承人,此人便是謝家三郎,謝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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