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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也許是習慣使然,陳祁然在帶葉初棠去他說過的那個地方之間,把桌子收拾得幹幹淨淨。
葉初棠看着他這番細致的舉動,一時之間失了神,而自己這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和他好像又變回了茶餐廳客人與夥計的關系。
她的想法不僅變得複雜,而且越飄越遠。
“初棠?”
直到陳祁然喊了她好幾次,她才從思緒中抽離。
桌面早已被他清理幹淨,葉初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握緊拳頭,吐了吐舌:“Sorry,我剛剛走神了。”
放暑假之前,陳祁然對她都是不冷不熱的态度。
從相識當天交換過名字後,就沒再聽到過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更別說像今天這樣,叫的還是昵稱。
倒是葉初棠早就習慣了喊他的全名,這樣何嘗不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熟稔。
可是現在,她很想從陳祁然口中聽見那個親近的稱呼,但是又清楚還不是時候。
只好順從地站起來等帶路。
陳祁然沒有針對她走神的話題細問,而是走在前面,領着她往廚房的方向走。
還沒走近,葉初棠就聽見裏面鍋鏟碰撞的聲音。不會是因為報告的事情,陳祁然想帶她體驗港式點心的制作過程吧?
當即開始擔心她會不會做不好。
然而走在前面的少年并沒有掀開通往廚房的簾子,而是一個側身拐進了樓梯。
葉初棠仰起頭,恰好對上陳祁然的眼神,但在昏暗的環境下仿似帶着朦胧,只聽見他說道:“小心點,這條樓梯很窄。”
确實是多虧了陳祁然的提醒,她才不至于無措,每一步都邁得很謹慎,不忘暗示自己不可以一開始就露怯,在心裏默默打氣。
這是葉初棠出生以來第一次進入唐樓,踏足這條狹窄陡峭的樓梯,她的步伐難免踉跄。在徹底失去平衡前下意識伸手攥緊陳祁然的衣角,同時發出了低呼聲。
陳祁然感受到身側突如其來的重量,趕緊停下回過頭去看葉初棠,問道:“沒事吧?”
“沒事。”她嘴上這樣說,手上卻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他無奈地在心裏嘆了嘆氣,朝葉初棠伸出手,斟酌着開口道:“不介意的話……”
怕她誤會,又怕她沒有反應過來,補充道:“我怕你又絆到,我不一定能及時留意到。”
葉初棠很快領悟到了陳祁然的意思,她更是不可能介意,随即擡起手輕輕搭到了他的手心上。
他握緊後便轉了回去,繼續往樓上走。
陳祁然甚至特意放慢的步伐,安全感瞬間通過指尖遍布葉初棠的全身。
擡眸看着他的背影,葉初棠沒想到他們第一次牽手,竟然會是這個原因。
他過分坦蕩,壓根不給她多想的餘地,可又因為這份體貼忍不住浮想聯翩。
他們就這樣牽着手走了不知道多少級樓梯,終于看見有光亮照了進來。
陳祁然在這個時候松開她的手,提醒道:“站穩。”
接着他拉開通向樓頂的鐵閘,葉初棠的視線沒了遮擋,映入眼簾的畫面與樓梯間的雜亂截然不同,天臺的布置卻井井有條到出乎她的意料。
邊上擺了沙發和長桌,上面撐開了一把足夠大的遮陽傘,另一邊則放着一個燒烤爐,周圍還有花草盆栽點綴。
不遠處的高樓恰到好處地遮擋住了烈日,葉初棠光是站在樓梯口就感受到與臨街的悶熱不一樣。
她好奇地四處張望,又忍不住發出驚嘆:“哇。”
陳祁然不急着往外走,而是低下頭問道:“很意外?”
葉初棠點點頭,告訴他:“我來了孖記這麽多次,才知道天臺是這個樣子。”
只見他邁開步伐往外走,葉初棠想跟着走出去,卻被他比劃的手勢攔了攔:”等一下。“
她不清楚陳祁然帶她上來的目的,但還是聽話地停在原地,而他繼續給她介紹:“蘭姨很用心經營孖記,這個天臺也是她布置的,對比起樓下,這裏安靜很多。”
“這樣的話……”葉初棠仔細想了想,跟着他上樓時,蘭姨到底有沒有留意到,“帶我上來會不會不太好?”
只見陳祁然把防塵防水的帆布掀開,放到一旁不會阻擋到的位置,才對她說道:“過來吧。”
緊接着才解答她的疑惑:“蘭姨在節假日的時候會在天臺組織燒烤,之前她也不是沒有提議過邀請你,但是怕你不想來又不好拒絕。”
“我當然不會拒絕。”葉初棠走出天臺,壓抑着內心的慌亂在沙發随意選了個位置坐下,鼓起勇氣說道,“……下次可以的話,我也來。”
陳祁然面向她,整個人放松地倚靠在水泥護欄邊。
午後的風吹動了他的碎發,身後高樓的光影折射像是給他鍍上一層金光。
這一幕讓葉初棠的餘
光悄悄鎖定在了陳祁然的身上,過了一會終于聽到他的回答:“好。”
心中的雜念驅使着她走到陳祁然身邊,她同樣靠在水泥護欄上,但與陳祁然是相反方向。
從天臺往外面一圈城市景觀看去,發現周圍雖然被鋼鐵森林包圍,卻可以看見一隅維港海景。
難怪剛在坐着的時候會感受到陣風吹拂。
陳祁然其實時刻留意着她的舉動,自然瞄見了她這小幅度的停頓。陳祁然帶她上來,既是想讓她知道有這樣一個小天地,也是想帶她從不同的角度欣賞維港風光。
他仍然保持着剛才那個姿勢,葉初棠想直率地問出心中所想,陳祁然卻像早已知悉那樣——
“可以說這條街,沒有一間唐樓的景觀有這個位置好。”
“以前周圍還沒有這些高樓,是後來慢慢建起來的,很幸運地留了一個角落看見維港。”
葉初棠看着海面上的天星小輪,努力地想和他聊下去:“我去過我們書院的天臺,那裏看不到維港。”
過去她來往最多的異性只有陳施年,擔心着會被他覺得自己無趣。
“嗯。”陳祁然的尾音裏好像帶着笑意,“這種珍貴的景色就這裏有。”
天臺上只有他們兩個人,葉初棠知道只要自己膽子大點把心裏好奇的事問出口,陳祁然都會耐心給她解答。
明明他們幾乎每天都在發訊息,可當下近乎面對面,她卻沒有輸入文字時都那份游刃有餘,而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葉均正曾經教導過她:“有些機會不趕緊抓住,可能就不會再有了。”
倘若她不再鼓起勇氣踏出第一步,是不是意味着不一定會有和陳祁然距離這麽近的時候。
這份靜谧沒有持續太久,葉初棠偏過頭去看着陳祁然的側臉,問道:“可以告訴我多一些你在孖記的事情嗎?”
既然過去聊及類似話題時他都不願意說,那她就搶奪過主動權,就算陳祁然拒絕,倒能讓她徹底罷休。
從走上天臺,陳祁然就敏銳地感知到她似是過于小心翼翼,想找話題但臉上顯露出猶疑,看來她的這個請求,在心中做了許久的鬥争。
明明舉步維艱的人應該是他才對,他們的立場居然掉換了過來。
陳祁然不會戳破這點更不可能嘲笑,而是毫不猶豫地同意:“當然可以。”
“我上中學沒多久就開始在孖記打工了,所以很熟悉這一帶,不止是地面的街道,這裏每一個天臺我都有上去過。”
這個說法使葉初棠遲疑地問道:“怎麽上去的?”
“你想知道?”他故意反問。
“想。”
陳祁然立馬直起身,往側邊的水泥護欄走,整個人直接坐在上面,笑道:“這樣跨過去就行了。”
……
是她想的太複雜。
但是陳祁然這個敏捷的動作,還是讓葉初棠在心裏小小尖叫了一下,就是這個帶着随性的身影,才促使着她第一次幫襯孖記。
這幾個月的相處下來,她發現想要靠近他并不容易,尤其是常常感受到他的刻意回避。
她不能讓眼前的機會就此流逝。
“你……”葉初棠沒有掩飾她的驚訝,再次走到陳祁然的身邊,水泥護欄不算高,她雙手一撐也坐了上去,嘟囔道:“我還以為你會規規矩矩的走正門從樓梯上去。”
“那樣做百分百被拒絕好嗎?”尤其是一些有保安的樓棟,他壓根不可能進去。
陳祁然伸手從邊上拿了一張報紙,打開到裏面相對幹淨的一面:“你的裙子……要不要鋪一下,天臺灰塵還是挺大的。”
“沒關系。”葉初棠搖搖頭拒絕,既然她選擇了跟着陳祁然上來,也就沒有考慮過要講究這些,私心使她想着要更貼近他的生活。
不知道陳祁然是有意還是無意,話題突然就繞到她的身上,問道:“你呢?怎麽會開始幫襯孖記的?”
好在這個問題之前和蘭姨閑聊的時候就有提過,多虧前車之鑒擺在那裏,她才不用臨時編撰,而且不久前還被勾起了回憶,她佯裝思考片刻:“是因為聽同學說孖記的菠蘿包很好吃。”
“很多來孖記的客人都這樣說。”陳祁然低頭笑了笑,“當然,好吃的不止菠蘿包。”
這一笑,好像和葉初棠初遇他的那個身影重疊,她愣了愣,本想誇一誇孖記的蛋撻,當即下意識改口道:“我們也就差了一年,可是為什麽我會這麽遲才認識你。”
她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裏話。
陳祁然終究還是壓住了顯露在臉上的笑意,說出來的話多了幾分正經:“雖然話是這樣說,但是我們不知不覺已經認識幾個月了。”
在這剎那陳祁然好像對她打開了心扉,給她講了很多在孖記打工的事情,他的語氣輕描淡寫,宛如在傾訴日常——
“我家就在附近,有記憶開始就有幫襯孖記了。”
“我最想謝謝的是蘭姨和財叔願意讓我在這裏打工,而且我知道他們給我的人工也比別人高。”
“好在孖記做街坊生意為主,我最開始年紀小,也沒有遇到過刁難。”
葉初棠默默聽着,這些事在她認識陳祁然之前一概不知,但也知道這種時候她不适合說太多,而是好好充當着一個傾聽者的身份。
在陳祁然講到上學和打工間協調的時候,她在暑假已經摸透了他上班的時間,還是出聲打斷:“你這樣的話不會遲到嗎?”
這個關注點果真別致,葉初棠似乎感覺到自己問的不合時宜,尴尬地咬了咬唇。
陳祁然挑了挑眉,這個提問倒是很符合葉初棠,畢竟在她的生活裏,需要她費心的事情少之又少,答道:“以前會,但是現在不會了。”
“現在已經很熟悉往返路線了。”
輕松的語氣反而勾起了葉初棠內心的紛擾,她收回看着陳祁然的目光,偏過頭看向遠處,輕聲道:“那你累嗎?”
陳祁然好像是第一次聽到如此直白的詢問,過往的記憶浮現在他的眼前,他陷入了曾經的無盡深淵。
他一直沒有回答,葉初棠認為是自己問的不合時宜,頓了頓:“你不想說的話,就不用回答了。”
陳祁然在她懊惱的嗓音中從回憶裏抽離,跟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眺望維港,回答道:“不是不想說,是因為第一次被這樣問。”
“還好,不算太累。”
與其用累與不累來界定,倒不如說。
他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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