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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醫生怎麽也想不到眼前這個俊俏的男生會突然爆出這麽一句驚掉下巴的話,目瞪口呆的同時不由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哪個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患者。

“……小夥子,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她鄭重其事地問。

江成川知道換成任何人猛然聽到這麽一個勁爆的消息,一時半會兒都肯定沒法相信,甚至搞不好會被當成瘋子趕出去。

但他為什麽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對她說出口呢?因為她是程醫生,曾經對他伸出援手的程醫生。

說起曾經第一次跟程醫生見面,江成川記憶猶新。當時的情況完全不像現在這麽平靜地走流程,他那時剛在苑雲實習幾個月,從頭到腳都充滿了對美好未來的憧憬,走路帶風,神采煥發。

某天肚子鼓鼓地到醫院檢查身體,卻被內科醫生告知懷孕了,江成川當時差點沒跟那個內科醫生打起來,好在人家醫生脾氣好,不但沒有追究他的過錯,還好心帶他去産科找相熟的醫生。

那個相熟的醫生就是程醫生,一個說話不緊不慢,看病耐心仔細的中年女醫生。不論她當初是出于對獨特案例的好奇還是女人的善意,總之她确确實實幫了江成川大忙,一點不丢人地說,這是江成川有生以來遇到的第一個好人。

江成川從很小的時候起就有了獨立生活的自覺。

在七八歲的江岩洗澡還要黃珍親力親為的時候,他就已經會端個小盆搓張小毛巾自己東擦擦西擦擦;長到十二三歲,江岩江鳴江瑤只懂伸手向父母要零花錢,他卻知道撿些破銅爛鐵塑料罐存起來去賣廢品。

在江家的十六年,他那少的可憐的零花錢全是靠自己賣廢品得來的。

或許是因為他這點異于常人的愛好,江成川一直朋友不多。但別人不愛搭理他,他也不在意,他有自己的交際心得。

在瞧不起他的人裏,他很敏銳地将他們劃分成兩個大類,值得的,和不值得的。值得的,指的是成績好,家境好,長得好的,三者兼有或獨占一條都行,對于這個大類裏的同學,不管他們對自己怎麽看,江成川都一如既往地态度和善,禮貌周到;而不值得的,就是那些成績不好,家境一般,長得不好看的,你對我嫌棄?我甚至連白眼都不給你,假笑兩下意思意思就算了。

不得不說,雖然打小起江友良黃珍對江成川并不上心,但畢竟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他還是很大程度上染到了他們很多缺點。

關于看人下菜碟這個部分,就是最好的證明。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一對男女能走到一起成為夫妻,大多數情況下還是因為兩人在某些方面擁有共同的價值觀,或許有時候這種共同點并不凸出,但時間一長,總會互相彰顯。

江友良跟黃珍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兩人一個好講究,一個窮摳搜,乍一看一點不同步,但骨子裏都是一樣的勢利。

勢利,這個詞挺不讨人喜歡的。但不得不說,某些時候,它帶來的利益又挺直接,江友良兩口子恰恰就是沾了這兩個字的光,找對了門道拜對了菩薩,發了幾筆小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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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江友良喝着小酒,志滿意得地教江岩,“兒子,爸告訴你,做人,得放聰明點,得懂得識人辨事,閑事少管,當斷則斷,越是窮的人越要離他們遠點,免得哪天借錢借到你頭上,那些有能力的,就要想辦法去打好關系,多個門道多條路子,哪怕是沾沾人家運道也是不錯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就叫趨勢,懂不懂?”

江岩當時只顧着替他爸吃花生米,他聽沒聽懂不知道,反正蹲在一角寫作業的江成川是聽進去了,這話聽着似乎還挺有道理,聰明的人才有前途。

江友良恐怕也想不到,他幾句酒後歪理,江成川竟然可笑地實踐了下去,不僅初中,高中,甚至到了大學還在繼續貫徹。

勢利有什麽不好?又不害人不犯法,找幾條捷徑走走怎麽了?

于是大學第一個學期還沒結束,大多數認識江成川的人就對他這個勢利眼敬而遠之了。

外表光鮮美麗,內裏庸俗小氣,這種反差實在惡心人,就好比你看到一朵花開的十分動人,忍不住靠過去嗅了嗅,但卻發現這花是從糞堆上長出來的……

長在糞堆上的小花江成川自然是聞不到臭的,或許說,已經聞習慣了,大學裏人才濟濟,他忙着交朋結友擴展人脈呢。

姜淮高平他們就是在社團裏認識的,江成川跟他們不在一個系,但聊得還挺來,兩人都是本地人,愛玩愛熱鬧,對江成川這随時随地臉上帶笑話裏帶花的性子還挺喜歡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加上江成川外形出衆,熟了以後出去玩經常會叫上他。

一開始江成川還挺不适應,畢竟出去玩就要花錢,錢這個東西,恰恰是他的克星,一次兩次蹭吃蹭喝還沒什麽,三番四次的總是不好,你今天吃了人家的,明天不得請人家吃回來?

于是後面幾次姜淮他們再叫出去吃飯喝酒,江成川就盡量找理由推脫了,打球爬山可以,花錢的活動就算了吧。

他不僅不去蹭吃蹭喝了,還到處找兼職,上完課就見縫插針地去賺錢。

說起兼職,又不得不感謝姜淮,他這人雖然愛玩,但人很好,家裏條件不錯,朋友多門道也多,約了江成川幾次約不出來就幾乎明白他的難處了。

後面又見他在學校外面的炸雞店兼職,就好心幫他找了個校稿的兼職,時間不限制,待遇也還不錯,正是江湖救急好時候。

江成川十分感激姜淮的好意,從善如流地辭了炸雞店的兼職,還惹得店老板挺不樂意,要知道江成川往炸雞店櫃臺一站,連灑調料粉都吸引女學生,營業額都漲了多少!

江成川又不傻,有輕松的活當然不會去選擇天天對着油煙,畢竟這顏值也是競争優勢,熏壞了得不償失。

就這樣,江成川又可以跟着姜淮他們出去湊熱鬧了,今天酒吧明天會所,簡直樂不思蜀,一眨眼,大一大二就那麽過去了。

第一次見到李望白,是個巧合。

大三上學期,江成川跟姜淮一起去參加高平某個朋友的生日酒會,其實這主人翁他們兩也不認識,高平這人好湊熱鬧,又好面子,尋思着多帶幾個人去,左右都是好朋友,倍有面兒。

這個過生日的嚣張貨就是李望白某個外支的堂弟李肖。

李肖這人性子直,做事壯,高興了對誰都能稱兄道弟,不高興了女朋友都當衆吼。

頭一次同桌游戲,同樣是高平帶來的朋友,李肖唯獨格外看不上江成川,覺得他谄媚圓滑,又是個外地人,最可惡的是,江成川坐在這桌上,所有女孩兒都往他那兒瞅,明顯要把他這個壽星冷落的節奏。

“五點,大,你喝!”李肖火裏火氣地将篩盅掀開,指着江成川叫道。

江成川看出來這家夥在針對自己,剛才點名讓要跟他比大小就算了,現在又一副要找他報仇雪恨似的樣子,酒倒那麽滿,要不是難度太大,李肖估計得給這酒杯再用奶油升截邊。

蹭過諸多酒桌的江成川當然不會怯這點場,有錢富二代嘛,難免脾氣大,能理解。

他和和氣氣地笑着端起酒杯,先是恭維了李肖兩句,然後痛快地将酒杯喝了個底朝天,“願賭服輸。”

李肖不冷不熱地看着他,“你也是阿平他們學校的?”

“是。”江成川抽了張紙抹抹嘴,點點頭,“不過不是同一個系的。”

“聽你口音不是S市的吧?”李肖查戶口式地找茬。

江成川笑容不變,來S市的這幾年,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地域性嫌棄,對于這種膚淺的人,他一概都是用世界和平,春暖花開的笑容應對,“對,我是J省的,原來就很向往S市的黃金大道,所以報考的時候就填了長青大學。”

黃金大道,S市的一道著名風景,位于飛霞路。路邊種滿了銀杏樹,一到深秋,金黃色的銀杏葉飛落而下鋪滿大道,浪漫迷人美不勝收,因此得名黃金大道。

一般遇到像李肖這樣的本地地域歧視者,江成川都會特意加上有關黃金大道的這麽一句,落落大方的回應,再真心實意地誇一誇你,有什麽不好聽的話,你就別說了。

當然,倒不是違心地擡舉,他确實很喜歡黃金大道的那些銀杏樹,一連兩個深秋都特意跑過去接受洗禮。

但江成川低估了李肖的跋扈,只見他不以為意地撇撇嘴,杠直地說,“J省?那你吃得慣S市的東西嗎?聽說你們那兒的人口味都很重。”

李肖話都說得這麽打腦袋了,在場誰還聽不出他的貶低之意,高平跟姜淮連忙出來打圓場,“中華大地是一家,喝酒不分你我他!來來來,別光顧着聊天,繼續玩游戲,喝酒!”

旁邊幾個女生略顯憐憫地看了江成川兩眼,似乎還挺替他感到委屈。

江成川本人則顯得很坦蕩,該笑還是笑,該喝還是喝,他是陪高平來的,撐的是高平的場子,可千萬不能丢人。

想到這,江成川笑容更甚,若無其事又灌了一杯酒。

被高平那麽一打岔,李肖暫且不跟他為難了,一邊跟身邊的女孩子說笑,一邊刷起了手機。

也不知他從手機上刷到了什麽東西,突然把那喝得紅腫的眼皮一擡,站起身來往外走,“你們先玩着,我出去找個人。”

高平把篩盅一搖,奇怪地問,“找誰啊?等着你切蛋糕呢,別跟人跑了哈!”

“你們先切,我馬上就回來。”李肖打着電話就出去了。

“神經病啊,壽星不在我們切個屁啊!”

“都說他壽星,你還罵他神經病?”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地笑。

“他本來就是!”高平也熟絡地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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