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開門,快點

第0016章 開門,快點。

從鬼屋出來,天已經徹底黑了。

靠着聞簡知撿到的那只蠟燭燈,他們總算是找到了鬼屋的出口,掀開簾子看到外頭小道上的燈光時,曲音簡直想仰天長嘯一聲活着真好。

鬼屋這一路他幾乎都緊貼在聞簡知身上,被他半摟半抱着走了全程。将徽章交給出口處的工作人員時,他清晰地感知到對方落在他倆身上那充滿各種意味的眼神,卻什麽都顧不得了,也懶得去管。

哆嗦着腿被扶到路邊長椅上坐好,吸到外面清新帶着些寒意的空氣,曲音那吊在嗓子口搖搖欲墜的恐懼感才晃着晃着墜下了肚子裏。

因為一直太過用力抓着聞簡知,曲音的五指都僵硬着不太靈活。

聞簡知坐到他身邊,拉過他的手幫他揉。

曲音扭頭去看他的臉,燈光下,聞簡知動作輕柔,眉眼溫和,這大概是個好兆頭,他似乎從現在的聞簡知身上看到了他以前的一絲影子。

多陪他走走說不定真的有用,今天這趟也算沒白來。

視線晃過聞簡知的臉,凝在不遠處的垃圾桶上。

垃圾桶還沒有及時清理,最上面是根一口未動的粉紅色棉花糖。

曲音怔住。

正巧這時兩個小女生經過垃圾桶,其中一個女生手裏拿着吃了一半的棉花糖,表情痛苦地往嘴裏塞。

她們的對話落進曲音耳中。

“這個好甜,我吃不下了怎麽辦?”

“吃不下扔了,游行馬上開始了,我們快去占個好位子。”

又一根棉花糖扔進垃圾桶裏,和原本就在裏面的那一根黏在了一起。

見狀,曲音暗暗一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剛才竟然還以為垃圾桶的那一根是聞簡知扔的。

這樣想也太冤枉他了,他要扔早就扔了,何苦還從入園開始就一直拿了這麽久。

聽到剛才對話中的游行,曲音急于轉移注意力來甩脫鬼屋中的糟糕記憶,拉着聞簡知道:“我們也去看看。”

聞簡知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乖乖被他牽着手走。

路邊上有不少在布景處拍照的人,曲音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四周,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被身邊的聞簡知用力一推,他沒防備,踉跄着朝前跌了幾步才勉強站穩,好險沒摔。

他不悅地回頭:“幹什麽呢?”

這一看,渾身都涼了。

聞簡知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砸到,啪嗒啪嗒的血水從他額頭淌落,迅速爬過他半張臉,蜿蜒的紅色水流流過他白皙的脖頸鑽進衣服內,布料被洇透成一片刺眼的紅。

“!”曲音急忙要去捂他的額頭,“你這是怎麽了!”

撲過去的時候腳踢到了什麽東西,是一個開了蓋子的塑料瓶。

聞簡知擋住曲音要來捂他額頭的手,沒讓他碰到自己的臉。

他說:“沒事。”

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是人造血漿。”聞簡知說。

“我靠你怎麽扔的!砸到人了!”

“哎呀真是對不起!”

路旁草叢裏拍照的幾個年輕人連忙跑過來,一個撿起地上的空瓶子,另外幾個去掏包找紙巾,急急忙忙往聞簡知臉上按。

一群人手忙腳亂去擦聞簡知臉上的血漿,沒弄幹淨多少,反而七手八腳将血漿揉開,把他的臉弄得更加可怖。

聞簡知後退一步,躲開那些人的手。

他沉着臉,不見有什麽大表情,可他渾身上下都散發着陰郁的低氣壓,任誰看都是風雨欲來的架勢。

那些人年紀不大,遇到這事也不敢動了,其中一個小姑娘戰戰兢兢地掏出手機:“我……我賠你們錢吧……對不起……”

聞簡知此時的樣子像極了鬼屋裏那個被摔爛半個腦袋的人頭,他的發梢還在源源不斷滴着紅色的粘稠血漿,血漿進了他的眼睛,染紅了他一只眼的眼白,紅到連裏面的瞳仁都快看不見了。

他什麽話都沒說,邁着步子往不遠處的衛生間走去。

曲音想要跟上去,聞簡知道:“你在外面等我。”

“可是……”

“我自己洗一下就好。”

說完也不等曲音回應,自顧自地拐進了洗手間。

那群人知道惹怒了聞簡知,不敢就這麽走了,只能又跑到曲音面前解釋起來龍去脈。

他們是一群高中生,趁着放假來這裏玩,原本是想着拍點照片帶回去,因為是那個骷髅頭的生日,他們應景想拍些帶點恐怖氛圍的,就準備了道具血漿。原本是想要讓血漿砸在透明雨傘上,制造一場血色的雨,沒想到拍照時出了意外,他們擺好造型撐好傘,結果扔血漿的男生可能是興奮加上力道過重,血漿瓶直接越過了雨傘,砸中了正巧路過的聞簡知頭上。

其實本該砸到曲音的。是聞簡知推了他一把,他才躲開。

這些學生都穿着蓬蓬的哥特風裙子,手上也拿着幾把透明雨傘,并沒有說謊。

只能說自認倒黴。

他們也是高高興興出來玩,沒想到會碰到這種情況,都惴惴不安地看着曲音,想要陪他衣服錢。

所幸,聞簡知今天身上穿的襯衫是他買的,不是什麽牌子貨,貴不到哪裏去,髒了扔了也不心疼,如果穿的是唐吟給他買的那些衣服,那就難說了。

這些高中生都是拿零花錢的主,犯了事之後道歉态度也誠懇,和他們斤斤計較實在是沒必要。

曲音說:“不用了”

“真的……真的沒關系嗎?”

他們似乎被聞簡知剛才的臉色吓壞了,曲音都說了不追究,他們還是猶猶豫豫的不放心。

曲音:“沒事,你們下次注意點,別再砸到別人了。下一個人可能就沒我們這麽好說話了。”

“謝謝謝謝,真是對不起!”

一群人臉上都松了口氣,笑了起來,曲音拍了拍其中一個小姑娘的頭,轉身往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裏潮濕昏暗,為了迎合節日氛圍,頂上大燈沒有打開,只有地上幾盞地燈亮着。

看什麽都不太清晰。

聞簡知兩手撐着洗手臺,凝視着鏡子裏的自己。

手指按上被血漿染透的半張臉,指腹用力按下去,他的皮膚就留下了清晰的拖長的指印,他的臉皮就像是失了彈性的軟泥,即便松手也留下了消不去的凹痕。

聞簡知眼神冰冷,手掌覆上那幾道指印,彎起指節扣進了自己的臉皮中,他的五指陷了進去,彎曲,攥緊,像扯了團濕漉漉的紙巾,他将自己的半張臉皮撕了下來。

鏡子裏的人只剩下半張臉,半張臉昳麗精致,半張臉只剩下空蕩蕩的黑洞。

一團又一團濕漉漉的紙碎被丢進了洗手池,聞簡知将身上所有沾了血漿的皮一一撕下,動作漸漸從平靜變得粗暴,撕扯的力道也越來越重,直到自己再也看不到身上那些礙眼的紅,他才停止。

打開水龍頭,水流沖散了池子裏那堆紅色的紙屑,帶着它們流進了下水道。

鏡子裏的聞簡知可謂是面部全非,他的臉上、脖子上都是被大力撕扯後而留下的黑色空洞,像是一具被砸爛了的空心人偶,沒有內髒,沒有血液,沒有骨頭。

聞簡知看着鏡子裏不人不鬼的東西,強行壓抑着的怒火再遏制不住,一拳砸到了鏡子上,砰一聲巨響,鏡子頓時四分五裂,一道道蜘蛛網似的裂痕從他下拳的位置往外延伸。

在鏡子的爆裂聲裏,旁邊隔間的門也應聲打開。

一個男生從裏面走了出來,他的臉上畫着粗糙的骷髅妝容,目瞪口呆地看着鏡子前的聞簡知:“你……你……”

聞簡知冷冷地看着他。

男生走上前,對着他的臉左看右看,喜道:“天哪老師!你的妝畫的也太好了吧!能集郵嗎?”

聞簡知不說話,只漠然盯着他,被他這樣盯着,男生突然背後發涼,覺得自己就是一只被蛇盯上的青蛙,手腳都冷了,他讪讪收回了手機:“不行啊……那算了,沒事。打擾了……”

“聞簡知?”

衛生間門口傳來曲音的聲音,還有他的腳步聲。

聞簡知望了眼門口的位置,繞過擋路的男生,直接進了另一個隔間。

直到隔間門關上,男生還怔怔地望着聞簡知的方向。

曲音一進衛生間就被這裏布置的氛圍吓到,格外不适,很想掉頭就走,可他不行。

聞簡知已經進來很久了,還一直沒出來。

拐過拐角,他看到洗手臺前的一個男生,差點又被他臉上那亂七八糟的妝給吓一跳。

那個鬼屋給他帶來的影響太深刻了。還以為又看到了什麽怪東西。

男生背後,是一扇正好關閉的隔間門。

“聞簡知?”他在衛生間裏喊了喊,沒人應答。

奇怪,難道不在?

曲音問洗手臺前洗手的男生:“請問,你看到過一個……被潑了滿身血漿的男生嗎?”

男生關了水龍頭,甩甩手指上的水漬:“你是說剛才那個老師?”

曲音心裏嘀咕,老師?什麽老師?

男生比劃道:“個子超高,長得也帥,穿着個襯衫,襯衫上面都是血。”

曲音一激靈:“對。”

男生指着隔間,道:“那裏面呢。”

“謝謝。”

“客氣。”

男生走後,曲音來到男生指向的隔間門前,問:“聞簡知?你在不在裏面?”

裏面人不說話。

“聞簡知?”他敲了敲門,“裏面是聞簡知嗎?”

他想,就算裏面不是,至少也會回應他一聲,可是裏頭安靜異常,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一敲,發現門扉往裏動了動,開了條縫。

這隔間的門鎖是壞的。

他試探着往裏推了推,聲音也放輕了:“聞簡知?”

哐當!

被他推開條縫的門忽地被裏面的人重重推上了。

曲音忙收回手:“對不起。”

都被推門了,裏面的人依舊一聲不吭。

難道真不是他?

聞簡知的手機在他這裏,他也聯系不到他,他只能在衛生間裏挨個找了一圈,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這個衛生間裏除了他,唯一有人的隔間只有他剛才敲過的那一扇。

他親眼看到聞簡知進了這個衛生間,也沒看他從裏面出來,除了聞簡知還能有誰。

他總不能躲到縫隙裏去吧?

曲音又回到那扇隔間前,這一通折騰也上了火氣,道:“你再不說話我就回家了,你一個人在這裏過夜吧!”

他佯裝要走,果不其然,生怕被丢下,裏面傳來聞簡知的聲音:“哥……別走。”

曲音怒道:“你什麽毛病?和你說話幹嘛不回答我?”

聞簡知又沉默下去。

曲音閉了閉眼,壓下心頭煩躁,道:“你沒事吧,我買了濕巾,我幫你擦。”

“沒事,馬上就好。”

曲音不和他啰嗦了,道:“開門,快點。”

許久之後,壓在門上的重量消失了。

曲音推開門,踏進去的一霎那,他被聞簡知從背後擁在了懷裏,他用的力道很大,曲音有種要被他勒死的錯覺,不等他抱怨,略微冰涼的手掌覆上了他的眼睛。

曲音眼前一片黑,什麽都看不見。

這家夥又在作什麽幺蛾子。

“幹嘛?”曲音被他勒得動彈不得,強行掙紮着,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一只小臂從聞簡知胳膊下抽出來,去扯遮着自己雙眼的手。

剛摸到他黏糊糊的手背,聞簡知就猝不及防狠親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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