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栖梧聖女

栖梧聖女

往後三年間,夕源接連自殺過無數次,都險些喪命,每次都虧白楊趕來得及時,因此挨過無數次吵。可他一直就像丢了三魂七魄一般,誰的話都沒能說到他的心裏。

直到第四年,夕源受邀去了一次皇宮,再回來時便有些活人的生氣,甚至開始大口吃東西。突如其來的反差讓白楊很高興,卻也很疑惑:“祈朗寧邀你去一次皇宮,究竟與你說了什麽?你竟突然想開了?”

夕源看向他,欲言又止,搖搖頭,不停的往嘴裏放食物:“沒事……沒事。”說着又笑起來。白楊見他如此高興,自然不想再追究,只想去街市再去買點吃的來。

不料剛出白府,就在門前遇見祈朗寧。“夕源肯活着了?”

白楊看着眼前的街市:“嗯。你跟他說了什麽?他竟轉變的這樣快?”

“沒說什麽,帶他見了個人。夕柚如今将滿七歲,眉眼間已經與淑嫔娘娘有幾分相似,他一眼便知是怎麽回事,算是一個念想。畢竟能活着總歸是好的。”

白楊滿臉疑惑:“淑嫔娘娘……留下的還有孩子?”

“你不知情?”祈朗寧比他還疑惑,本是皺着眉頭,卻轉而化作苦笑,“也是,他……确實不會讓你知情。”

“嗯?誰?”

祈朗寧搖搖頭往王府方向走去,未有一次回過頭。

白楊眼眸微沉。太多巧合,太多人的提示,讓他意識到事情遠遠沒有他想的簡單。他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什麽,而且是大事,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他并不是愛忘大事的人,也許,他早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只是不想承認。

冷月高懸,月光鋪在眼前的石子路上,宛如冬日的層層冰霜,每踩一腳還會發出聲音—石子鑽入塵土中的咔咔聲。

白楊走着走着,利用輕功坐到樹枝上,眼中映着的是斷梓宮中唯一亮着的一扇窗戶。算算日子,似乎也是時間讓夕源加入斷梓宮了。

不過目前困擾着他的并不是這一件事。白楊看着斷梓宮上方的月亮,憂愁地嘆着氣。一陣狂風襲來,白楊手邊坐着一位青衣女子,她也仰頭看月亮:“怎麽你想個傷心事,還得走上這麽遠的路程?”

白楊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向她問起:“你為何會喜歡上言柳呢?”

宗雅一愣,滿眼笑意,面容上藏不住的歡喜。“這得從上一世說起,她的上一世。”

白楊不可置信地扭頭:“你倆竟是前世今生?”

“對呀,你也覺得稀奇?我與旁人說起這事時,旁人也是稀奇。不過又與你所言不同,我的真身是神樹,我是栖梧聖女,在這世間存在七百年之久,卻等待她不下六百年。初次相識,我與她年齡相仿,那時她還比我大上一歲,十七歲。她無父無母,由祖母撫養長大,可好景不長,祖母也死了。那日她要将祖母葬在柳樹之下,那柳樹就在我的對面,我就看着她在那不停的挖,我是個急性子,立即便将靈魂幻形成人,走過去想要助她一臂之力。”

她說話時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這是她珍藏着的最美好的回憶。

“你一直挖這些土做什麽?”

女子聞言,擡頭随便掃她一眼,繼續往下挖:“埋人。”

“可你一個人挖土,不累麽?為何不找個幫手?”

“不想找。”

“那若是我說要幫你?”

女子挖土的動作瞬間停止,望向宗雅的眼神中充滿殺氣:“敢動一下,我把你也埋掉,活埋。”

宗雅可不依她,立即咋咋呼呼地蹦起來,“不幫你就不幫你,活埋我算什麽本事?啊!你幹什麽!你弄我一臉土,道歉。”

女子無奈放下手中的鐵鍬,說着話拉上她的手,溫柔地把宗雅綁在柳樹後面,還把系在自己腰上的手絹塞在她嘴裏。宗雅氣得跺腳跺個不停,可女子壓根不理會她。

天亮之前終于是将人埋進去,女子累得直接靠着柳樹睡過去,宗雅徹底失去所有招式,眼中滿是懊悔與憤怒。

最後還是一位陌生人将系在宗雅身上的繩子解開的,女子早已不見蹤影。

可第二日那女子又來了,為已故的祖母帶來些吃食。宗雅趁她走後,将貢品如數吃掉:“這肉竟然還是熟食,想的真周到。就當是你昨日補償給我的了。”

兩年後的清明,女子終于發現是宗雅将貢品全部偷吃,本身她是要從家拿些東西再回來的,結果剛回來就發現宗雅正在偷吃貢品,一時間怒火中燒,扯上宗雅便要去衙門。

兩人剛踏進衙門,宗雅便被旁邊坐着的黑袍盯上了。宗雅只覺得奇怪,對這黑袍莫名有種熟悉感,可兩人卻是真的未曾見過。

衙門的府尹好像腦子有病,在公堂之上一直讓宗雅賠錢。可宗雅一直在說自己沒錢,而且是實話。

這時坐在一旁的黑袍突然笑出聲來,手上拿着一錠銀子,放在公堂的托盤上:“我與這女子乃是舊友,這銀錢我替她付過便是,莫要再追究她的責任。”

府尹吓得不敢接:“哎呦呦,使不得使不得,本府怎好收天神大人的錢?”

“嗯?”黑袍嘴都沒張一下,那府尹便怕着接下來,連忙派人将宗雅和女子請走。

女子看向宗雅時一臉鄙夷,甩袖遠離。

黑袍則跟上來,邀請宗雅做栖梧聖女,宗雅素來獨處,自然不想做這麻煩事,張口便拒絕。黑袍并沒有不依不饒,只是說了一句:“無事,然後你會親自來找我的。”

幾日後,女子又來墳前見祖母,什麽話也不說,只是坐在墳前。還沒坐上一會兒,聽到些響動,立即跳上樹梢,靜靜等待。直到幾名男子到來,宗雅這才知道她被追殺了。剛在心裏盤算着要不要幫她,結果幾個男人應聲倒地,一點征兆都沒有。

她從樹上跳下來,脖子上的印記閃了一下,宗雅這才知曉她的身份—仙凰蠱師。

宗雅對于這種殺人于無形的手法非常感興趣,于是一直纏着她求教。一直跟到人家家門口,她無奈:”仙凰蠱師是栖梧仙涯三十年一選的蠱師之主,你覺得這種手法是能随便問世的麽?是能随随便便教與外人的麽?你若學不會還好,無非被蠱毒毒死。你若是學的會,連累的何止是我,連累的是我見過的所有人。你走罷,怎麽說我也是不可能傳的。”

可宗雅是個死腦筋,怎麽都說不動。而且她還不通律法。

女子拗不過,只好随便教與她些防身之術。有時還會夾雜一些舞蹈技巧……

宗雅明白她教給自己的不過是一些皮毛,但是前些天她是不太想學的,主要去到地方能蹭頓飯吃。可是後來不知怎麽回事,還是不想學,但是想見人,想跟人說話,吃的東西令她發膩,可她想見到她,于是每天都不缺席。

直至那日,天空飄來雪花,落在宗雅的糕點上。宗雅見不得這些星星點點,擡手去拍,糕點掉落在地,她慌忙撿起來,剛要吃便被女子制止。

女子搶過她拾起的糕點,将上面粘了土的酥皮剝掉,笑着遞給宗雅:“你呀。以後這種掉到地上的東西,實在要吃便把它弄得幹淨些,不然怕是要生病的。知道了麽?”

宗雅并未伸手去接,張嘴直接吃上,女子整個驚住。

她邊笑邊點頭:“嗯嗯。”

女子将剩下的糕點放在黃紙上,遞給宗雅:“旁人若是送吃食給你,你切莫如此魯莽,記着用手接下,知道麽?”

宗雅仰頭笑着接過糕點,“除你之外,我哪會去見旁人?他們跟我又沒關系。”

“哦?聽你所言,我與你關系不淺?”

“當然。你無父無母,沒有親眷,身旁也沒個知心人,唯有我。那我們不就互為親眷?”

“親眷?”

宗雅思考片刻,支支吾吾着:“親眷還是家眷來着……似乎是叫家眷。”

女子不忍笑她,卻沒忍住,嗤笑。“嗯,家眷,是家眷。”

“你笑我?怎麽,不是這麽個詞?”

女子一直笑着,“沒錯沒錯,是這麽個詞。”她笑着笑着,還拍一拍宗雅的肩。

宗雅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宗雅既知道親眷與家眷,又怎會不知曉各自代表的含義。可她想看見她笑,她想一直這麽看着她笑,只因女子并不經常笑,她想逗逗她。

自此之後,宗雅再也沒有見過她。等待無數個清明節,無數個上元,萬家燈火通明,百家燈火熄滅。越來越多的人從神樹面前經過,從她祖母的墓前經過,唯她不在。

宗雅游歷千山萬水,這才知道,仙凰蠱師,三十年一選。那是因為,每一任都活不到三十年……以心血喂養蠱物,以致出神入化。

“冬去春歸,夏往秋來,今冬又至,故人,已故。”

宗雅坐在墓前,看着光禿禿的神樹,落滿白雪的前路,滿身冰霜的土墓,深感凄涼。

擡頭看到神樹上站着的黑袍,疑惑起身:“是你?”

“我是來邀請你,與我們一起作伴的。若是你答應做栖梧聖女,助我一臂之力,我答應你,複蘇你玩伴的生命。只是需要你漫長的等待。”

“你能複活她?”

“我能重塑她的肉身,讓她與她的肉身都進入下一世的輪回。只是輪回一遍,便要經歷五百年以上的變遷。”

“好,我答應做栖梧聖女。反正我不老不死,只要能複活她,我怎麽樣都行。”

“好,一言為定。那從此以後,你便叫宗雅罷。與神鳳宗賢為伴。”

“好。” 只要你能複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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