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生心死,唯願以己渡其安

生心死,唯願以己渡其安

淑嫔娘娘已經離世三年,在這三年間,皇帝封給夕源一座宮院,賜匾:霁譽王皇。

應該是白楊的請求起了作用,三皇子宮院離白府近到幾乎是對門,互相來往方便些。

白楊站在宮院門前,搖頭感嘆:“不愧是皇子,連門都是金的。啧啧啧,瞧瞧,門上雕的孔雀跟真的一樣,羨慕啊。”敲一下孔雀,居然是鑲上去的寶石,乍一看還以為是雕畫。吓得他立即收回手,“這壞了可不得了……”

侍衛在門後站着,聽到敲門聲立刻打開門,看到是白楊便将他迎進來。剛走兩步,聽到白楊是來找夕源的,有些抱歉地與他解釋。“公子來的不巧,殿下剛剛出門,恐怕要有些時間才能回來。”

“啊?他出門?他可有說過去哪裏?”

侍衛搖搖頭:“殿下作為主子,哪有可能與我們說這些?而且殿下獨來獨往孤僻慣了,我們也不好多問。比起我們,您應該更能知道他會去哪裏。”

“嗯……說的倒也是。他往哪邊走了?”

侍衛指了指門前的右街道:“往那邊走了,但是是否中途有折返就不知道了。或者公子您先回府等着,殿下回來後我第一時間告知他您來訪過的事。”

“這樣也好,省些麻煩。行,你不用送了,我先走了。”轉頭走向右街道。

街市平日都很熱鬧,也不知今天什麽日子,異常安靜。路邊的小販既不叫賣,也不收攤,只是低着頭,什麽都不做。

向路邊的老板了解之後,才知道今日是上任太皇太後的忌日,太皇太後在世時積攢的人心不少,坊間的百姓有部分認為她是活菩薩。星都為京城,離太皇太後最近的地方,倒也難怪一改往日的熱鬧。

白楊幾乎問遍街道上開店鋪的老板,他們對夕源都很陌生。“倒也是,平常夕源都是直接來白府找我,就連我都是第一次來他府上,這些人不認識他也正常。不過他能去見誰呢?莫不是新交了朋友?”

白楊邊想邊往前走着,目光被前面一個跌跌撞撞跑過來的小女孩吸引,小女孩慌忙地晃着街道上的行人,可行人紛紛擺擺手說“管不了”。白楊走上前去,扶住小女孩。“姑娘,不要急,有話慢慢說。興許我能幫幫你?”她從那邊跑來,興許見過夕源也說不準。

誰知姑娘直接哭着跪下來,抱住白楊的雙腿:“公子,求您救人啊。那惡貫滿盈的惡霸原是想強占我,可我尚未出閣,幾日前便以去寺廟為太皇太後娘娘祈福求爹爹,好容易讓爹爹答應自己出門之事,結果趕巧在路上遇見那惡霸。我原是想逃走,可我哪跑得過那些強壯高大的男人呢?原本我以為這是我的命,可突然出來一位公子,那公子看着比我還小,不過十一二的模樣。他竟提出一命換一命,因為那公子長得貌美,十個我也不及他,那惡霸出名的好色。為讓公子心甘情願跟他走,他當即就讓人放過我,讓手下圍上那公子,将公子帶走了。求您救命啊,那惡霸在京中有些勢力,這些人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看您是個心好的,求您救救那位公子罷。”

又是十一二,又是貌美的,白楊難免多想,順嘴問句:“那公子右手可是戴只金手镯,身着青綠錦衣,眼型狹長,看着挺聰明,談吐間溫柔透出股随意。身影清幽,大有種看淡生死之意?”

姑娘連連點頭:“還拿着把折扇,折扇下的裝飾是一顆紅色珠子,珠子下面是米白色的珍珠穗子。我一向喜歡珍珠類的東西,記得比較清些。公子可是與他相識?”

“何止相識,我是他師父。”說完直接朝前方跑去。姑娘急忙喊道,“一直往前走,走到盡頭有一竹林,往右手邊小路走,一直走,大概率還是能趕上的。”

“多謝。”白楊喊完,那一抹白色的身影跑入轉彎道,消失在那聲道謝中。

白楊正想着不要出事才好,急忙加快步伐,進入竹林小路,看到那惡霸已經褪去褲子,兩個手下摁着跪在惡霸面前的夕源的後腦勺,夕源側着的左臉明顯被扇了一巴掌,腫着的嘴角還流了血。折扇被扔在夕源腿邊,玉镯戴在惡霸的手上,金鎖被他們綁在夕源的發尾。夕源頭發淩亂,本該戴在頭上的珠光冠放在夕源的手上,夕源的雙手被綁着,模樣甚至不能用狼狽形容。

白楊怒氣值飙升,寒冰之氣聚集全身,惡霸幾人瞬間動彈不得。還沒等白楊将他們冰封,一股相同的寒意撲面襲來,惡霸首先被凍住雙腿,眼中明顯有慌亂之意。他的手下們瞬間被火焰席卷,只能喊叫,根本跑不了。

夕源擡起頭,掃視一圈之後閉上眼睛,大有再也不想見人之意。白楊在他的左手邊二十步那麽遠,身後的樹上站着一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公子,手中也有一把折扇。而右手三十步遠,遠遠望去是一頂金轎,那繁華之感,再加上惡霸手下們身上突現的火焰,裏面不用想也知道,定然坐着消失幾年歸來的祈朗寧……

“哼,我還真是金貴,一朝有難,居然這麽多人來救……”他小聲嘟囔這麽一句,然後暈過去,白楊跑過去把他扶起來,擡頭剛要道謝,樹上的身影居然已經消失。祈朗寧指派兩名侍衛把夕源扛上轎辇,白楊坐在夕源旁邊,看着祈朗寧:“算算日子,倒也能擔得上一句好久不見了,蘇蠱。”

祈朗寧微笑點頭:“好久不見,楊泊越,從栖梧來到星都這兩年過得可還好?”

“好是好,只是沒有栖梧自在,也沒有你們陪我唠嗑,無聊時只能發呆,日子過的舒适,但不好玩。”

祈朗寧對着夕源擡一下頭,“這個玩伴也不好玩?”

“ 他是原主的朋友,跟我有個什麽關系?倘若有朝一日,他知道原主身軀被我占據,恐怕要搖旗吶喊着除掉淫邪。”

誰知祈朗寧竟然搖搖頭:“你若是信我,他絕不是原主的朋友,曾經我與原主有過一面之緣……他們二人素不相識,甚至還有隔閡。”

白楊有些震驚:“啊?可我當初救他,他醒來便抱住我是什麽意思?而且這兩年幾乎日日往我府中跑,今日沒有來,我心想不對才過來尋他。他與原主……這是有隔閡的意思?”

祈朗寧只是微笑,“其中原由複雜,我一時也無法與你說清楚。但他,絕不是原主的朋友就是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問,王敢一直與我們說喜歡你,為何最後你們在一起時,他卻要将你送到星都來?這是喜歡你?”

白楊擺擺手,似乎不太想提這件事,“誰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随便他,反正喜歡我是肯定的。”

“為何?”

“……不知道。”白楊還真被問住了,是啊,為什麽自己這麽肯定王敢喜歡自己?好像腦子裏空出一塊一樣,怎麽想都無法銜接,但怎麽想卻也想不起來。真是奇怪。

聊天時時間過得飛快,還沒有敘完舊轎子就已經到白府了。

白楊将夕源安置在重建好的書房中,剛蓋上被子,耳邊傳來一句,“他不是祈朗寧,祈朗寧沒有這麽好。”

白楊覺得奇怪,看向夕源:“你曾經見過祈朗寧?莫非是三年前?”

“我也不清楚,可能……他才是祈朗寧,那個人才不是罷。”

“嗯?”白楊皺起眉頭,越來越覺得奇怪,他這是什麽意思?

“沒事,我想多了。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他不問還好,他一問,白楊瞬間一肚子氣:“你倒還好意思問?人家小姑娘火急火燎的跑過來,若不是她向我求救,十個我也找不到你。你單槍匹馬,比她還小上幾歲,瞎逞什麽英雄?哪怕你打個持久戰,一邊唬住他們,一邊帶小姑娘跑,也比一命換一命來的劃算啊,真不知道你小小年紀怎麽想的。”

夕源松口氣,“她跑掉就行,何必管我?我們兩個都不是一回事的。倘若她是受害人,這一生便完了。若我是受害人,我什麽事情也沒有,只是心裏有點陰影而已,既然能逞英雄,我為什麽不救人?”

他語氣平淡,似乎在他眼中救人是一件非常正常不過的事情。白楊一個從現代世界穿越過來的人,可以說非常不理解:“你與她什麽關系也沒有,不怕她見你是皇子,在人群之中倒打一耙,反咬你一口麽?”

夕源聞言看向他,笑出聲來:“難道我平時的名聲很好麽?我從不逛煙花綠柳之地,可民間的傳言一樣不少,還說我買了個戲班子,整日在府中聽戲。今年我不過十歲,被他們說得人不人鬼不鬼,廢物一個,簡直都活不成。這姑娘說與不說,于我來說有什麽作用與意義呢?不過是在芝麻餅上再添一粒芝麻而已,又有何懼?”

一番話說得白楊啞口無言,他只得搖搖頭:“好罷,若是你覺得救人值得,就這麽救下去也無妨,總歸是平安回來了。不過以後若是再有這樣的事,記得差人通知我,或者以後再想去哪裏,記得跟我說一下,我也好及時救你。”

夕源沒有回答他這一番話,而是低着頭繼續說道:“再者,你與我也沒有什麽關系;祈朗寧與我異父異母,也沒有什麽關系,何況中途還換了;身後用寒冰之氣救我的黑牌,他與我更沒有什麽關系。可今日我有難,你們同時伸出援手,這與我和小姑娘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麽?”

“這哪可能是一回事?我親口向皇上承諾,要照顧你,你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的項上人頭注定不保。你以為我是救你,實則我是救我。”

“我明日便向父皇請示,從今往後不再由你照顧,從今往後你也不用再救我。”

“你開什麽玩笑?你母親死前交給我的書信,你是只字不提啊。”

“你瞧,你還要拿我母親當借口。她都已經死了,一個空承諾守或不守,又有什麽?不過是你想發善心,你狠不下心見別人受難,卻又實在想不到為何救我,因為你所在的環境,你所接觸到的所有人,在你認知之內,做事情必須得有個原因。所以你故意給自己找個借口,讓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救人,但其實就像很多事情都沒有結果一樣,很多事情都是沒有原因的,究其根本,只會成為執念,而大多數事情的發生其實不過是一念之間。白楊,不論你再怎麽掩飾,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人,不論我們相差多少歲,我都懂你,所以我們才會是師徒,不是麽?”

白楊盯着他,心中越發覺得他像曾經的自己。這傻孩子不明白,白楊說的是實話,尤其是那句“你以為我是救你,實則我是救我”。可同時,白楊也被自己十歲的小徒弟震撼到了,因為夕源說的不無道理,可他才十歲。而白楊穿越過來時明顯已經十九了,而在現代時,他也從來都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而夕源,卻是王敢寫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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