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鏡花水月空夢一場

鏡花水月空夢一場

夕源怔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可他的眼眶已經發紅,嘴角依然笑着:“師父你開玩笑罷?”

白楊卻狠心搖頭,“為師從不開這種玩笑。夕源,相信你自己,沒有我,你依然可以過得很好。”

夕源的心情已經降到冰點,什麽也聽不進去,開什麽玩笑?開什麽玩笑?怎麽可能呢?他怎麽能失去師父呢?“是不是我做錯什麽了?還是我近日的表現,讓師父覺得我已經與纨绔子弟沾染上了關系?我可以斷的,師父,你讓我怎麽改我就怎麽改,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你該走了。已經很晚了,廿遠。”起身為夕源打開門,向他伸出右手,“來,回去睡一覺,一切都會好的。”

夕源乖乖把手遞上去,卻在白楊往回拉的一瞬間,他趁機拉住白楊的手腕直接把他扯過來,白楊整個人跌到夕源懷裏,不可置信的看向夕源。夕源紅着眼眶不為所動,抱住白楊的同時,一個轉身用腳将門關上,背部緊緊貼着門,雙手死死摟住白楊。“師父,這是你第一次喊我廿遠,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是以這種方式?為什麽會是最後一次?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今日你若是不告訴我,我是不會走的。”

白楊想要掙脫,奈何夕源摟的太緊,他本想發脾氣,可聽了這些話後又不忍心,只得嘆氣:“廿遠,你沒有做錯什麽,只是我們的師徒情分到頭了而已——”

夕源直接打斷他,“那就不做師徒。”

“不是這麽回事,為師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不希望殃及到你。”

“比我還重要麽?”

“……”白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腦子卡頓着,怎麽想都覺得這句話怪怪的。“不是誰更重要的問題——”

“是王敢麽?還是他麽?又或是白硯之?仔細想來,自從去年白硯之的雪姨來找過你之後,你整個人就不對勁了。後來遇到有了人身的白硯之,你就整日整日不見人影,問什麽也不說,如今想來,這就像一個連環套,是麽?”夕源一連串的問題,白楊根本不知道應該答哪一個,只是覺得這樣有些過了。

白楊拼盡全力掙脫,看着他,依然于心不忍,只好将聲音放緩,“是跟王敢有關系,可是他能救你,他能救我們認識的所有人,他也能殺了你們。他提出了條件,但是不利于我,也不利于你們,所以我要去找他商讨,不知道是否會成功,但是希望非常渺茫,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麽麽?而白硯之,跟這件事情一點關系都沒有——”

夕源暴怒,“又是他!又是王敢。他真是個瘋子,他已經操控了我半生,他還想怎麽樣?要我死是麽?那我死好了,不勞煩他動手——”

‘啪’白楊一巴掌甩在夕源臉上,夕源的左臉瞬間紅了。“又是死,然後呢?你死了之後呢?你當我過去是幹什麽的?清醒了麽?”夕源就那樣歪着頭,既不動也不說話。

白楊內心無比懊悔,又嘆着氣去看夕源的臉:“我明白,是個人被他這樣操控着,監視着,肯定都想瘋,會受不了的。但是你相信我,有師父在,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一丁點傷害。剛剛師父下手重了,主要師父也在氣頭上,一時沒控制住。哎!過來,我看看重不重,重的話,一會兒我就給你弄個冰袋,這一巴掌算師父欠你的,往後你想要什麽,說一聲,師父給你弄來,好罷?”

他好一陣沒有說話,在白楊轉身要坐回床上時,他開口了。聲音一改往日的稚嫩,增添一份沉着在裏面,“我只想要師父,你還不明白麽?”

“啊?”白楊整個人驚訝極了,他差點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又或者其實徒弟不是那個意思,是他往偏處多想?

誰料到夕源直接大步走過來,快速将背對着他的白楊拉回懷裏,後來又松開,與白楊面對面站着,兩人相視着,“為何你總是不明白?你明明喜歡王敢,那就應該對這種喜歡比較敏感,至少我以為你能察覺得到別人的喜歡,為什麽你總是不知道,我喜歡着你呢?是我藏得太深了麽?還是真的你眼中除了他,再容不下別人?”

白楊腦海一片空白,他真希望自己是個聾子。直到夕源湊過來,看那架勢似乎要吻上自己的額頭,白楊忙推開他坐到床邊:“你誤會了,我之前喜歡他,是因為被篡改了記憶。我不喜歡他,從來不。你也不要以為是白硯之,我與他只能稱作知己,也許在所謂的愛情之上,也許在所謂的愛情之下,但不是愛情。我不知道你喜歡我,也許我知道,但我們是不可能的,我們是師徒,我看着你長大的,你怎麽也不明白?”

夕源沒有接他的茬,蹲下仰視着他的眼睛:“那你說,你也不喜歡我。”

“什麽?”

“那你告訴我,你也不喜歡我。就像方才說不喜歡白硯之和王敢那樣。”

白楊真是想把他的腦子拿出來看看裏面到底裝的什麽,神情嚴肅,一字一字的重音:“夕廿遠,我們是師徒,我們不可能。”

“你喜歡我。”夕源突然說出這麽一句,白楊已經有些不耐煩,皺着眉提高音量,“我們不可能,你聽不懂麽?”

“你也喜歡我,那為什麽不可能?師徒又如何?你方才不是說已經斷開師徒關系了麽?”夕源站起身,雙手摁住白楊的肩頭,俯身湊過去,想去親吻他的唇,看看究竟可能不可能。結果還沒有觸碰到,整個空間突然生出一種壓迫感,那種強大的壓力簡直要把夕源撕開,致使夕源直接跪在白楊腳邊,頭最後也被那股壓強摁下去,再無法仰視他。

哦,忘記了。他的師父是壓強型的黑牌,會用冰,但是會付出代價,而這種壓迫不會。夕源在心中長嘆。

白楊依然在那裏坐着,壓強沒有被他收走,他自己也不動彈,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壓強慢慢褪去,夕源本想站起來,結果那一刻徹底匍匐在地上,他的雙腿暫時無法站立了。

白楊躺到床上,蓋上被子依然背對着他,扔來一句冰冷的回應:“走的時候把門帶上,睡覺去罷。”

等到夕源能站起來的時候,白楊已經熟睡,天也快亮了。他擔心吵醒白楊,随後蹑手蹑腳地離開,輕輕把門帶上,又在門口站了一段時間,才轉身朝大門口走去。

白楊确定他已經離去時,從被窩裏慢慢坐起來,嘆氣道:“哪是那麽簡單的?中間還隔着一位惡心的病人呢,真是個傻孩子。要愛情還是要命呢?這個選擇,你怎麽會不明白呢?”自己死後就回宿舍了,可若夕源死了,那是真正的不存在了呀。

夕源回到自己的府邸大醉特醉,複盤着自己曾經的種種,發出一種冷笑,這是人生麽?這分明是別人下的一盤棋,如今棋要下完了而已,自己根本不能被稱作人。

夕源看着前些天白楊讓松針拿到自己府邸的丹藥,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原來那時他已經想好了。“就連命還要拿這個續,這個人生有半點正常的影子麽?一直都活在別人的臂膀之下,一直都被保護着,就算我變得再強還是這樣,哪怕我怎麽努力也沒有用,那還活着做什麽?我真是不理解。”說着,他雙手摁住桌角,在黑暗中透過那一絲絲月光,在富麗堂皇的宮殿中将這滿桌丹藥,連同桌子一起掀翻。丹藥滾落在房間任何地方。

夕源看着雜亂的房間,原本整齊的書被他打亂了順序,幹淨的地上有他方才喝醉亂灑的酒,還有一地藥丸。他坐到地上,然後躺下,醉倒,終于閉上眼睛。

次日清晨,夕源好好打扮一番,身穿一襲白衣,衣領上的金色孔雀惟妙惟肖,從肩頭延至袖口的地方還被縫了條金色長河,長河中用銀線繡了銀色的魚,腰間也有一圈很細的金色,那金色中被繡了很多銀色的小鳥,微風一吹就能将這白色吹得飄搖。夕源刻意戴了一頂銀色的冠,腰間配上玉佩與平安扣,走路時還會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十分悅耳。

他原想送白楊一程,結果到了白府中,整個白府已經成了一座空府。一個人影也沒有,仆從全部被遣散,連白楊的兄弟姊妹們也搬走了,除了白楊,應該沒有人知道他們在哪裏,可是白楊也不在這裏,而他連白楊在哪裏都不知道。

他在白府中尋找不下十遍,他每一次都以為白楊會不會恰巧從門口到某個地方,可是每次都沒有人。一次次積攢希望,一次次看到空蕩蕩的房間,一次次失落,焦急,最後絕望,連心也變得空蕩。他從清晨尋找到夜晚,終于放棄。三魂丢七魄似的回到自己的府中,結果門前小童告知他,方才有人來送了一封信,是白楊。

他紅着眼眶,萬分欣喜地打開信封,裏面是一封道別信……

次日他又去斷梓宮,妄圖讓言逑給自己一些建議,可是言逑似乎也被很多事情纏着,整個人的心煩程度完全不亞于他。什麽建議沒有尋到,自己還在斷梓宮中毒發,因為沒有吃藥的緣故。

後來再醒來時,在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地方,床邊坐着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夕陽,夕新致。

原來,他們是一夥的。他們居然是一夥的。他掙紮着,卻還是被夕陽喂了一顆丹藥,他整個人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最後卻昏昏睡去,隐約間好像看到過白楊,但是眼睛已經睜不開了。他在心中想冷笑想嘆氣,可是已經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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