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黃粱一夢終須醒

黃粱一夢終須醒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各自的卧房,獨留此時站在書房頂上的黑衣人,他雙眼微眯,笑容勉強,卻又假裝絲毫不在意地松一口氣:“對了,你們這樣就對了,角色就該這樣。”一番釋懷的話,卻是緊緊咬着牙說,叫人越發捉摸不透。

他剛要走,卻被身後一條手臂搭上肩膀,他皺眉回頭看,是一名正在沖他笑的白衣老者。正在他一臉無語之時,白衣老者開口:“楊泊越可不是角色,你這一下把他推出去,只怕往後這種機會再沒有了,篡改記憶畢竟不是長久之計,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

他輕聲笑,“關我什麽事?”

“何必讓他重走一遍你心中之人的老路呢?他是他,那個人是那個人,既不一樣,又如何相提并論?你好不容易得到他,不趁熱打鐵将感情升溫,反而妄圖将他變成你從前看到過的那個人,若有一天他清醒過來,你怕是哭也來不及。這與你也沒有關系?”

黑衣人的眼神突然變得淩厲,仿佛利刃一般刺向老者,“你雖知道的多,卻也不是這種說法。畢竟容易死,還是需要小心些,你覺得呢?”

白衣老者卻搖搖頭,“我知道的并不多,至少我并不知道你究竟要幹什麽,我只知道你像個病人一樣不可理喻。”

“看來你是不想她複活了。”

“你拿她的生死威脅我也沒有用,你也說了,複活。其實我們都心知肚明,已經死了。只是我們還沒有習慣分別,仍然存在不舍,所以以複活來滿足自己心中的那份空缺而已。複活不一定是真的複活,死亡也不一定是真的死亡,她的生死她說了算,哪怕你是天神也無法掌握,因為那是獨屬于她自身理念的靈魂。倘若她自己的靈魂不想回來,那就算她複活也不是她。除了她,無人可以為她做主。”老者說話時吐出的熱氣變成白霧,像是聊天也像是嘆氣。

“那是你的想法,并不是這個世界所存在的事實。”

老者聞言笑出聲,搭在黑衣人肩膀上的手拍拍他的肩頭,“可你說的,也不過只是你的想法罷了,也不是事實。你以為你創造出了一個世界,其實,你只是構造出了自己的內心而已。自欺欺人,終日活在幻想之中,你還真是惹人同情。”說完轉身,白衣被微風輕輕吹起,老者便在月光下隐匿,不見蹤影。

黑衣人依舊站在書房頂上,他對老者的話不屑一顧。但在他目光所及處,冰霜正在從白楊的卧房漫出來,速度極快,他一個皺眉的功夫,就連書房都被冰霜層層包圍。黑衣人看向月亮,今夜正是月圓之時。

黑衣人嘆口氣,轉而又笑起來,似乎是在笑自己的那份心軟。于是他便打算為白楊化解這次危機,可他剛擡起手,便又僵在原地—夕源推開卧房的門,全身散發着紅光,吹起紅蕭向白楊的卧房走去,深沉而執着的簫聲伴着護體的紅光使得冰霜盡數融化,由冰霜封住的門被輕易打開。白楊正蜷縮在床上疼痛難忍。

“紅牌至尊境态……他已經,達到最高層次了。”可他今年還未滿十五。黑衣人有些不可置信,他知道夕源天賦高,卻還是遠遠低估了高的程度。

黑衣人握緊拳頭,如今,他們二人像他所希望的那樣登對。可他卻并不開心。

從前他對夕源嚴加管教,甚至随時監視監聽,就是因為這個角色根本不是他寫的。而且很奇怪,就像一個bug一樣,他無法在小說中控制夕源,也無法遠程監視,如果想要知道夕源的近況,必須得到夕源身邊去,這讓他有一種權利正在手中流失的無奈與煩躁。他無法探聽到白楊的內心世界很正常,因為白楊的靈魂是楊泊越,是真人穿書。可夕源呢?這本小說只有兩個真人,可兩個真人都不知道有這個人物,沒有任何來歷,而且兩個真人都無法掌控他,連他這個作者都只能靠別的人物劇情來推動夕源,就像是書中自動生成來制裁他們的一樣,詭異到讓人不敢深思。結果恰恰是他的嚴加管教,竟然讓夕源生出了反抗之心。他原本想直接消除夕源,結果夕源總是會被任何人物或者劇情及時拯救,又是那種無法掌控的感覺……沒有辦法,為了不讓事态更加嚴重,他只好選擇袖手旁觀,讓白楊以柔治他。結果現在……

他這樣想着,身體慢慢消失在黑暗中,沒有人知道他會怎麽做,盡管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夕源穿着單薄的裏衣蹲在白楊床頭,一只手握住白楊的指尖,一只手輕輕拍着被他蓋在白楊背上的被子,為讓白楊心安,口中呢喃:“輕輕的扁舟鑽入山澗中,彎彎的月牙兒藏在泉眼中。井邊的小花樂悠悠,呱呱跳進井裏說,這個世界較那個世界更好喲。輕輕的扁舟……”不知唱了多少遍,白楊頭上的汗珠漸漸少起來,蜷縮着的身體轉為舒展,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轉過頭,身體仿佛凍僵一樣一動不動。

白楊看着夕源,夕源擔心白楊發現端倪,急忙将手收回,歪着頭沖他微笑。誰曾想白楊根本沒注意這些,而是眨眨眼睛來一句,“夕源?你怎麽來我床邊了?”看一眼夕源的穿着,猛地坐起來,“還穿成這樣,你——”

夕源害怕白楊多想,急忙解釋,“我不是刻意穿成這樣來你卧房中的,實在是情況緊急——”

“不冷嗎?”

直到兩人都說出內心的話,時間在這一刻徹底停止。兩個人完全是各說各的,反應過來後,兩人都尴尬地笑了。

白楊忙掀開被子,往裏面騰些空,“你再蹲着,待會兒恐怕要我照顧你了,還不過來?”

夕源愣住片刻,大腦反應過來後立即搖頭,“我還是不打擾師父休息了,這就回自己卧室去。”說着站起來就要走,還沒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轉身來問,“師父,方才這是怎麽一回事啊?”

白楊被他這一問,又僵在原處。對呀,他方才想起來,夕源還不知道自己是黑牌一事呢,這都這麽多年了,如今又該如何告訴他呢?白楊笑着搖搖頭,“沒事,為師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突然間疼痛難忍,醒來你就在床邊了。”

夕源聽了卻有些憤怒,“是王敢麽?”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師父無意間惹怒了那個陰晴不定的病者,以至于他大半夜來報複,來白府想要至我們二人于死地,結果沒想到自己已經修煉到紅牌至尊境态了罷。真是夠冷血,發起病來,竟然連他曾經的好友都不放過,真是連畜生都不如。

白楊大腦直接當機,腦中只有無數個問號,還沒來得及說話,夕源冷冷甩下一句,“我知道了,師父沒事的話,今夜就早點睡罷,我也去睡了。”把門關上就走了。

白楊張開嘴,“啊?”他說什麽了?不是,什麽情況?

“算了,明天再說,今夜是得好好的睡一覺。”他估計也沒有想到,次日他會忘記這件事。

倒是有一件事情從未曾忘記,就是請夕源加入斷梓宮,不過夕源也從未曾同意。他好不容易獲得自由身,又何必管什麽皇宮,什麽江湖,完全是自讨苦吃。白楊怎麽勸也勸不動,也就不再勸。主要他也懶得再勸。

直到五年後,夕源不止一次聽到街邊傳聞,說斷梓宮近年來辦下來的複雜案子起碼上百,哪怕關乎朝廷,他們也有解決的方法。最主要的,他們說斷梓宮中還有一位藍衣女俠,每次都戴着面具,身段輕盈,來無影去無蹤,之前還辦下一樁關乎皇親國戚的案子,堪稱神女。

等夕源收集起足夠的信息時,他已經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确定那個藍衣女俠就是夕柚。于是,他也戴上面具加入了斷梓宮,綽號:無名氏。

結果斷梓宮基本上是随機辦案:誰想辦誰辦。連個組織都沒有,好不容易與夕柚碰面了,結果她戴着面具,也許是害怕暴露,從頭到尾沒有說話,而且真的如坊間所言,來無影去無蹤。夕源總是為此嘆氣,感覺加入像沒加入一樣。

前些日子好歹能跟師父訴苦,可最近師父似乎也忙起來了,也是整日整日見不着人。合着如今就他一個人最閑呗?

夕源想着要給自己找點事做,至少要打發一下這無聊的日子。于是經常去柔情坊,既能扮演廢材皇子這一角色,又能從柔情坊中探聽到一些民間或者斷梓宮的新消息,一舉兩得。

本以為師父忙完就回來了,結果白楊回來之後先是刻意疏遠自己,後來又忽冷忽熱,十分奇怪。夕源跟着祈朗寧處理了一些案子,對這世界上的情失望失望再失望,白楊此時這番态度,瞬間勾起夕源的疑心。

結果這天傍晚,夕源去找白楊,想要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可白楊坐在床邊率先開口:“如今你已經長大成人,已到婚配的年紀,為師也不好再在你身邊守着,今夜過後,我們便斷了這師徒情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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