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十載化十身,報仇雪恨(二)

十載化十身,報仇雪恨(二)

白楊站在衣櫃旁,左看桌上的頭顱,床上的屍體;右看重新放回衣櫃的屍體。擡起頭是已經被打掃過的極為光滑的條狀棕木板,直叫他無奈到拍頭:“她怎麽死了呢?盼君歸裏沒有這一段吧,哎!”又想到房間會不會還有其他屍體,吓得他手忙腳亂,一通亂找,幸虧并沒有。不過這兩具屍體,還有地上正在凝固的鮮血更加棘手。

沒有辦法,他只好動用救兵—王敢派來撮合并監督夕源和白楊的神使:夕陽。

白楊垂着頭從衣服裏拿出一張符紙,将符紙用薄冰封上,然後以內力撕碎薄冰和符紙。眼睛還沒來得及眨,一位只比他低半頭,眼神有些孤傲,嘴角咧着微笑的女子踹開門走進來。站在白楊面前時環抱起雙臂,上身稍微向□□斜,一副‘我早知道你會求我’的模樣。

白楊先是一怔,後來嘆着氣扶額:“公主殿下,這種時候就不要擺架子了,快把門關上,這次可見不得人!”說着,大步走過去匆匆将門關上。

夕陽倒覺得無所謂,眯起眼睛走向床邊,随手拎起桌上的頭顱:“呦,還是熟人。幾日未見,你的膽量比我都大了,連他都敢殺。也算有進步。”

“噓。這可不是小事,當心隔牆有耳。”吓得他躬起身子跑到夕陽身邊,食指直挺挺立在唇前,神色緊張,“我的膽量何時比你大過?這人一瞧就不是我殺的,以我的能力,殺人會見血?”

“嗯?”她細瞧兩眼,越看越惡心,又随手扔到桌子上,頭顱在桌面翻滾,最後掉到地上。“是誰殺的?”

白楊小跑過去,邊撿地上的頭顱,邊擡頭看她:“你的新妹妹。”

她的身子瞬間向前傾,本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白楊點頭。她嗤笑出聲,十分悠閑地在原地走上兩步。“呦!還真有驚喜?我原以為她只會說些唬人的話呢,今日一見,倒有我當年幾分風采,是個好苗子。必須栽培。”

“祖宗,先別誇她呢。爛攤子還在我們眼前呢,求您轉頭看看罷。”

夕陽轉頭看向床上的屍體,打開的衣櫃裏也有具屍體,地上已經凝結的鮮血,她還是覺得不打緊。“小問題。不過看這血量,這裏并不是她殺人的地方,而且這血剛剛才凝結,時間并不久。她直接馱過來的?”

“不是。她裝在麻袋裏,麻袋外套有一層不會漏水的流光墨錦,利用輕功以最快的速度上頂樓,從窗戶裏扔進來的。嗯,我當時剛好要來柔情坊,感知到她的第一刻忙跟過來,然後在樓梯那個位置稍作停留,待她走後,我便開門打開系住的麻袋。想嘔,然後就把麻袋弄出來裝腌臜物。本來想把屍體藏衣櫃裏的,誰知道衣櫃裏也有一具……”

“我以為你與她會面了,沒曾想你居然躲起來。罷了,反正跟我也沒關系。你把地上的血擦一擦,屍體上的血已經凝固了,以我們的速度,就算裏面的血流出來也不會落到地上。裝腌臜物的麻袋裝男子,那一層黑布用來裝女子,我利用銀牌的能力變成男子,你待會兒喬裝改扮一下,左肩扛麻袋,右肩扛黑布,能行麽?”

“……”白楊張着嘴一聲不吭,數不清眨了多少次眼睛,無奈妥協,“我試試罷。”為何銀牌的能力只是易容和身形的障眼法呢?為何沒有力量的增強?否則也不用自己這麽拼。他邊咬着牙将床上的屍體拖到一邊,将床上染上血的毯子拿下來,十分嫌棄地丢到地上的血漬中充當抹布,邊想。

夕陽攤開手坐下,“本公主是何其想幫你。奈何這世界打着公平的幌子做着不公平的事,男女雖皆為人,力量之差卻好比天壤之別,身為女子的我,實在有心無力。你若是有怨氣,便撒在門前衆雲聚集之處罷,畢竟這不是我的鍋,我可背不起這天大的一頂鍋。”

白楊還真聽進去了,“倘若男女之力平等,你豈不是要一直幫助別人了?”

不料夕陽沖他冷笑一下,說出一串在他意料之中,卻又在他意料之外的話,“倘若男女之力平等,如今這天下何人掌權還真不一定。我何止要幫助別人,我還要篡位。為我想要的人生搏上一搏。畢竟,兩個兄長與他們的娘親皆是被我取走性命,倒也不怕再多一個父王。哪怕遭受萬人穢語,只要我治理得當,只要我能給他們想要的生活,他們同樣心甘情願跟随我。而不是突然從哪裏跳出一股旁支來,打着‘絕不屈居于裙下之臣’随心起義。生生搞得一個大國內憂外患,民不聊生。不過……這樣的幻境甚至難以在夢中虛構,何況現實?”

“若是真有機會,讓你坐上女皇,你真能将這天下牢牢掌握在手中?”

“我雖沒有讀過治理天下的書,卻也知民想衣食無憂,臣想加官進爵。開墾土地,使民衆各有良田。貪官取財,忠官憂民,二者稍作變通,可相輔相成,若是貿然拿去貪官,假以時日湖底便會凝聚一團黑水,看不見摸不着,更為憂心。何況人心本就像無底洞,起初能聽見響,往後你扔同樣的東西便未必會響。貪官雖不利民,但利君治民。貪官壓制着少許民衆的無底洞,忠臣防範并控制着貪官的胃口,像放紙鳶似的,收收緊緊即可。常言道物極必反,治理天下亦是如此。若再說下去,只怕我們沒有時間。況且,我方才說那許多,不過是空談而已。若真實踐起來,未必有我說的好看,你只當我說個笑話聽便好,萬不可傳播出去,畢竟真說出去,我也怕人笑話。”

白楊将血水擰到恭桶中,“放心,我懶得與別人說這些。”動作明顯變慢,眼睛盯着血水,似是在心中暗暗決定了什麽,然後重複方才的動作。繼續将桌上的茶水澆在凝固的血上,用毯子狠狠擦拭,再将血水擰到恭桶中,然後拿着空茶壺與站在樓梯處端着熱茶壺的姐姐做交換。反反複複。

結果,白楊原以為是要扮作跟在她身後的仆從,沒曾想是要将這一身盡數褪去,扮作普通人,肩上扛兩個人等待時機。而這時機,便是由變成男子的夕陽假裝醉酒,轉移過路之人的注意力。畢竟任由白楊輕功再好,馱着兩個人,也難說不會引人注目。

白楊倒是出去了,可如今全城都在尋那名男子,致使夕陽腳還沒踏出柔情坊,便遇見那男子的護衛了……

夕柚被言逑安置在北院,北院常年無人居住,物品倒是不缺,只是灰塵較多,不似給人住的地方。後來大大小小的仆從按照言逑的吩咐進入北院,兩個時辰便将這北院收拾得煥然一新。頭頂木條上的蜘蛛網全部消失,連門縫中都是一塵不染,夕柚才終是坐到床上。她還沒坐一刻鐘,院中又走來幾名仆從,在右邊的白梅樹旁制個深褐秋千。兩名小丫頭跟在她身後,是言逑派來為她答疑解悶的。

夕柚坐到秋千上,兩個小丫頭輕輕推着。白梅樹上的雪花剛被打掃幹淨,似乎又落了新的,又似乎這雪花是剛被天上的仙娥們打下來的,像春日的柳絮一般悠悠地飄過來,撲到夕柚挽起的發絲與瑪瑙珠翠上。銀色的面具上增添些斑斑點點,也不知是不是想要落在她的長睫上,結果被微風帶偏了。

她朝天空哀嘆,不明白心中挂念之人為何會是如此的結局,天并沒有給她答複,只是風更大,雪更緊。湖面般的藍随着秋千上的風飄舞,與白梅上的雪露同音,與共舞的白雪同頻。

三日前,夕柚因為生母之事心情不大好,藍躍蘇正跟在她身邊開導,“娘娘告知于您淑嫔娘娘之事,無意令您憂心,您若是這般想法,豈不辜負娘娘一番好意?何況淑嫔娘娘溫柔賢良,您由她所生也是一樁美事,天宮上的娘親在冥冥之中保護着您,皇宮裏的娘親用權勢與關懷滋養着您,這不是上上等的好事麽?”

“躍蘇姐姐,你說的我怎會不知?可這心中就是堵着一塊巨石,如何安撫都下不去。旁人知曉此事麽?莫非只有我一人不知?”

“……宮中上上下下,應當是全部知曉。宮外之人,也能探到個七七八八。”

夕柚想笑卻笑不出,“想來也是,若我當真是皇後娘娘所出,兒時玩伴又怎會夾雜些瞧不上我的?原來,這其中竟是有這樣一層關系在。”往後她還如何理直氣壯應對那些人呢?她不知道。

“嗯……我出宮為公主尋些涼沙糕與桂枝糕,公主吃完心中便暢快了,估計您是餓的,看您還要些什麽,我一并為您帶來,如何?”

夕柚思索着,萌生出一股不同常人的想法:“讓制衣坊為我做一件輕便的湖藍衣裙,可随季節随意外穿。一雙兔絨白靴,打兩支銀簪,一個瑪瑙後壓,兩支珍珠釵,皆不要墜飾,以便出行。再買一柄易攜帶,尖部鋒利的匕首,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公主要這些做什麽?”

“既有藍牌之能,為何要被困在這深宮?與其擔憂外界,思索一生,不如直闖外界,也許還能助他們一臂之力。”

“皇後娘娘不會同意您這麽做的,這簡直是胡鬧。”躍蘇撅着嘴搖頭。

夕柚立即站起來晃她的胳膊,“所以我要先讓您為我添置着這些,我也好去勸娘親,省得到時她同意了,而我卻什麽也沒有準備。那時她怕是要同意也不同意了。您先幫我一下嘛。我若是做女俠了,帶着您與娘親遨游天際,還不是眨下眼的功夫?”

“油嘴滑舌。也罷,我先為您添置着,反正您也勸不動娘娘。”

“哇,就知道躍蘇姐姐你最疼愛我,沒有你我可怎麽能行呢?嘻嘻嘻。”激動地撲到藍躍蘇懷中,緊緊擁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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