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十載化十身,報仇雪恨(三)
十載化十身,報仇雪恨(三)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絕。”藍躍蘇平常是穿自己的銀絲柳紋玫紅錦襖出街,可昨日公主揚言要偷偷帶那麽些東西,便是有些顯眼,保不準還會傳到宮裏。無奈今日她便穿了一件灰布棉襖裙,紗布遮面。身後跟着兩個常伴身側的小丫頭,兩人手上盡是公主要的東西。
“惱人風味阿誰知……”雪花打在臉上,連日常溫和的風都有些刺骨。藍躍蘇無奈吐出的氣從紗布中鑽出,化作白煙直升雲霄。憂愁的眼眸中定住一道黑影,引得她全身立在街頭。反應過來後讓兩位小丫頭帶着公主的東西先回宮,借口過于招搖。
平常便是如此,小丫頭們不說話也都明白,點個頭就走了。
黑衣人從房頂下來,并沒有第一時間與她會面,反而轉身走進一間商鋪,‘攬金廂’。她雖然不解,卻是選擇跟上去。誰曾想剛進門,黑衣人不見身影,倒是有名樣貌一般的醉鬼轉過身。那醉鬼左右手邊各站五人,一名侍衛,九名家丁。他的眼神直叫藍躍蘇深感不适,可在宮中接受過諸多禮儀的她也只是皺皺眉,想着還是改日再會面罷,便要離去。
醉鬼見她身姿不凡,哪舍得讓她走?一個眼神,侍衛便将她打橫抱起。藍躍蘇不斷掙紮,甚至喊話過路之人,可所有的人仿佛都是眼瞎耳聾者,任由她被抱到荒郊野嶺處。
路過葉片掉光的樹林,頭部朝下的藍躍蘇力量彙聚于腿部,一個極致的後踢,腳心直踹侍衛的頭。趁侍衛踉跄之際,在空中後翻落地,扯出绾在頭上的發帶,風起時開始轉圈,風落時發帶已經緊緊勾住侍衛的脖子。沒等侍衛反應,将左手一邊的發帶一齊放到右手上,左手拔下發釵直抵侍衛的喉部,侍衛連忙求饒:“我乃陳家獨子一手栽培,你若殺我,來日他定然不會放過你。”喉部已經見血,幸虧她收手及時。
她将發釵随手扔在地上,左手捏住侍衛的喉嚨,看着手上的鮮血有些嫌棄,但她知道現在還不能松手:“陳家獨子一手栽培?栽培出的什麽?時常助纣為虐,結果現在反被捏住命脈?陳家似乎是武将世家,你是說……栽培出個你麽?”
侍衛壓根無法掙紮,被擄來的女子制服,他這還是第一次,卻并不想因此喪命。“你竟敢如此編排陳家?你不要命了?”
喉嚨處流血速度加快,毫無疑問,藍躍蘇又輕輕使了點勁:“哦……你是說,只要把你殺掉,就沒有人可以知道是麽?”說話間,侍衛的臉已經由紫轉青,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間斷的沙啞的聲音。
“住手!”一聲呵斥。藍躍蘇轉頭,為防止侍衛突襲,于是手上捏得更狠。看到來人是方才的醉鬼,便冷笑着将侍衛踹到地上,用發帶擦拭着手上的鮮血,“是你啊。你莫非便是,那所謂的陳家獨子?”
醉鬼跑到這裏已經徹底醒酒,身後的家丁也陸續跟上。“你膽敢瞧不起我陳家?你可知我一聲令下将你抛屍荒野,也無人敢說一句不是。”
她聞言,兩只手各拽着發帶的一頭。面紗下一個擡眸,不過呼吸之間,便站到陳家獨子身後,右手從背後拍上他的左肩頭。陳家獨子屏息凝神間看向自己的左臂,女子玉指下正垂着帶血的發帶。他的腿瞬間軟下來,但還是盡量強撐着,只是微微有些發顫。可身後卻傳來女子平靜悠閑的聲音,“你可知,我若将你抛屍荒野,甚至不用一聲令下。更不需要告訴別人,也無人敢說一句不是,因為根本無人知道。”
“我,我可是陳家獨子。你,你不敢。”他已經害怕到甚至不能完整說出一句話來,卻還妄想藍躍蘇可能會害怕陳家。
藍躍蘇已經笑出聲,她剛要說話,心髒卻一陣刺痛,鮮血将布衣浸透。她咬着牙,想将口中快要噴湧出的鮮血咽回肚子裏,可嘴角還是沒忍住溢出來一些。深吸一口氣低頭時,看到穿透自己心髒的是一把寶劍。她只能看到這把寶劍的頭部,很鋒利,但是她卻知道這把寶劍的柄部吊着一顆刻畫着錦鯉的石頭—因為這把寶劍是曾經的她的。
陳家獨子聽到她的悶哼聲,小心翼翼地回頭,結果吓得當場坐在地上。黑衣人輕輕推她一下,她閉上眼睛倒在地上,再沒有多餘的動作。
陳家獨子驚恐到邊大叫邊爬得很遠,黑衣人沒有看他,轉身離去時說出一句,“她是皇後娘娘的親信,陪伴五公主長大之人。你們若是不想将事情鬧大,最好還是當場埋掉,否則哪怕你們是陳家之人,這罪責恐怕也無法擔當。”
“如今兩位皇帝一日替一日坐龍椅,皇族現有的子嗣合并,五公主……夕浸甘……”那不是完蛋了。陳家獨子盯着黑衣人的背影喃喃道。
而在皇宮中等待的公主早已按耐不住,次日清晨便急着套上昨日送來的衣裳,到處尋找藍躍蘇的蹤跡。從街頭問到街尾,從白日走到黑夜再走到白日,這是她走過的最長的一段路,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到結局。皇後娘娘派來的小丫頭勸她回宮不知道多少次,她全當耳旁風,只是讓小丫頭再回去向皇後娘娘報平安。
終于,這次白日的中午,她尋到了藍躍蘇的蹤跡。有路人看到,陳家獨子派人将藍躍蘇抱進街尾與鄰國相交之處,那是一片荒地。
公主本想去那荒地探探虛實,尋找線索。也不知是緣分還是什麽,遠遠看去,一男子身着青紫相間的錦袍站在空地旁,還有一名男子在刨地,手邊放着一個流光墨錦袋和一把寶劍,應該是男子的佩劍。
她躲在樹後,死死盯着那塊地。直到他們把她挖出來,公主的眼中瞬間湧出淚水,眼中被氣出層層血絲。憤怒與愧疚交織,握緊的拳頭幾乎要被掐出血,狠狠咽下一口水,慢慢朝他們走過去。
兩人絲毫沒有察覺到公主,他們只覺得又慶幸又恐懼。
陳家獨子正抱有僥幸:“我們趕緊把這屍體移個地方,省得夕浸甘懷疑到我們頭上來。”
“公子,倘若那些路人胡說,我們又該怎麽辦啊?”
“啧。說你蠢,你真是一點腦子不動。都是路人胡說了,別人信你也信?沒有證據,全是胡說八道。”
侍衛到底是有點功夫在,說話間察覺到氣場不對,扭頭望去正走來一位藍衣女子。身材纖細卻不柔弱,每一步都走的那樣紮實,“诶,公子,這似乎是您喜歡的。”
陳家獨子朝這邊看來,本想說是啊,可是話到嘴邊,“我怎麽感覺……她有點眼熟啊?”看着看着,他的腿開始顫抖,彎腰使勁拍一下侍衛,拔腿就跑,“夕浸甘!那是夕浸甘,你個瞎眼呆瓜,快跑!”是的,就算戴着面具,他也能看出來,大概是因為恐懼罷,也可能是因為熟悉。
侍衛吓得将剛挖出來的屍體扔到地上,與公子兵分兩路。
夕浸甘連忙跑上去扶起屍體,墳墓裏的血與塵土融合,腥臭味撲面而來。她的手撫摸着藍躍蘇心髒處的傷口,滿眼間盡是心疼。
腦海中生出無數句話,像是心聲,卻又不是她說的。‘他們居然就這麽把她放在地上,這可是我們姐姐。’
‘是啊,是啊。再不去追,恐怕追不上了。’
“我去追,我去追。”她咬着牙重複道。
‘不,我去追。’
‘我也去。’
“都去,我們都去。”夕浸甘擡頭,黑色的瞳仁瞬間變藍,在白雪落到臉頰的一瞬間,一個人的她在天與地呼吸之際散出十個人,都是她。
夕浸甘依然抱着屍體,輕聲發出命令:“四人追侍衛,五人追陳箜。都給我殺了帶回來,若是此時有像曾經一樣不甘于服從命令的,我不會再容忍,割掉一個分身也無所謂。”
其餘九人邊跑邊異口同聲,“放心,此時有一個違背意願,我們順手殺了便是。”随後,兵分兩路,一部分在地上跑,一部分在樹上用輕功争搶着追,似乎前面跑着的不是人,是功績。
夕浸甘看向塵土中的發釵,那發釵已經沾染上血液。可那發釵,是夕浸甘半月前送給她的生辰禮,那是她第一次說出自己的生辰,也是第一次夕浸甘陪她過生辰。而今年,夕浸甘已經十歲,每一年都有她的陪伴,她總說嬰孩時的夕浸甘最是鬧人,她若不抱着,一天要哭個三四回……
侍衛在前面跑着,時不時回頭看,看對方一直沒有追上來,以為去追自己家公子了。趕緊調頭往回跑,還沒跑兩步,便看到樹上有人追來,又趕緊掉頭朝剛才的方向跑。再一看,兩個藍衣女子!本以為自己看錯了,再一回頭,兩個樹上的藍衣女子快要追上自己,恐怖的是後面地上跑的還有兩個!
離他最近的那個女子,擡手舉起一支銀簪便朝他刺過來,死到臨頭之際,他幾近癫狂,“一樣的,都是一樣的。”
陳箜那邊也不例外,而且已經被逮到了。三個人将他制住,一個人從後面扯着他的頭皮,另一個人舉起尖刀刺向他的脖頸。慘叫貫穿樹林,一聲接着一聲,直到沒有喉嚨,沒有頭顱,鮮血染紅整件衣服卻還在繼續往外流……
回來複命後,留下兩個人将侍衛埋掉,一個分身背着藍躍蘇先藏進柔情坊等待安置,其餘的回到身體中。她打開流光墨錦袋,裏面還有一層麻袋,想的挺周到,那就裝他自己罷。
只是她沒有注意到,正在埋侍衛時有一名家丁捂着嘴偷偷跑掉了。公子一共帶了兩個人來,打算侍衛和他先走,家丁留下将土恢複原樣的,家丁嫌慢便以去茅房為借口躲在一旁的樹後睡覺。結果一醒來,便看到公子和侍衛的屍體,聽到夕浸甘對分身們的吩咐,帶着‘柔情坊’這一信息,偷偷趕回陳家。
公子信任的侍衛一共有兩名,因為當時屍體一事只有一名侍衛知道,不想再生變故所以并沒有告訴別人。趕回陳家的第一刻,家丁便将事情先告知另一名信任的侍衛,然後才去向家主彙報。
侍衛第一時間來到柔情坊,卻正巧撞上扮作陳箜的夕陽。本身陳箜沒有告訴侍衛,侍衛對于真實性便有些懷疑,再加上夕陽對于陳箜有一些了解,醉酒怒吼侍衛讓侍衛滾回陳府時,侍衛氣呼呼地離開了。夕陽這才得以脫身。
“呼,方才真是吓死我了,還好還好,萬事順遂。”夕陽走進空巷,化作本身,繼而拍着心髒處走進長街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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