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這青竹香囊一開始就不是……

第32章 第 32 章 這青竹香囊一開始就不是……

第32章 第 32 章 這青竹香囊一開始就不是……

“這位是……”

周氏看向裴栩安, 心下隐有所覺,雖多年未見,可周氏也知她親手教養長大的兒子是個有擔當之人, 絕不會不明不白, 随意帶個姑娘回來。

果然, 裴栩安坦坦蕩蕩道:“母親,這是兒子心儀的女子,此番一道帶回京城,是想懇請母親做主, 為我們二人完婚。”

周氏微微蹙眉, 這麽多年, 她不是沒為裴栩安的婚事擔憂過,畢竟她夫君膝下只這一個兒子, 替國公府延續香火的事兒就指着他了。

雖說這下總算有了着落,可方才這姑娘自報家門時, 分明說她是縣令之女。

這家世……

周氏倒也不是看不起江瀾清, 她小心翼翼側首瞥向裴芸,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裴芸笑道:“兄長, 此事你且與母親慢慢商讨,江姑娘一路跟着你過來, 想也累了,且先進去吧。”

裴栩安道了聲“好”。

周氏便上前,恭恭敬敬請太子入府。

裴栩安跟在後頭, 與江瀾清擦肩時,垂落的手忽而擡起,不動聲色地勾了勾江瀾清的衣擺,江瀾清擡眸看來, 莞爾一笑,示意他放心,自己無事。

在府內小坐了片刻,為不耽誤進宮面聖,裴栩安跟着太子縱馬往皇宮而去。

裴芸多待了一會兒,亦坐上回東宮的馬車。周氏來送她,在她上車之際,忽得拉了她低聲問那江瀾清該如何安置。

裴芸看出母親憂愁所在,拍了拍周氏的手道:“尋個空院落,先當遠客般招待着,反正教女兒瞧着,那是個不錯的姑娘,既得兄長喜歡,又同您開了這個口,不如就成全了他們。若您不放心,這幾日也可多接觸接觸,探探究竟是個什麽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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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女兒并不反對,甚至主動為她出謀劃策,周氏點了點頭,心下這才放心了些。

裴栩安的凱旋宴在承乾宮舉辦,也非逢年過節,這般宴會多是沒有女眷參與的,宴上的盡數是公侯及朝臣。

裴芸自也不會去,但太子臨走前,特意派人給她傳話,說宴後會邀裴栩安來東宮小坐。

裴芸便在琳琅殿的小榻上半倚着等,李謹也在,他早就自母妃口中聽聞過他這位舅父的威名,近日的京城,大街小巷都傳揚着他舅父骁勇善戰,大敗騁族的事跡,他已是迫不及待想見上一見。

然他平素就寝早,這會兒強熬着等到近亥時,眼皮子便開始上下打架,裴芸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模樣,頗有些忍俊不禁,道若他實在困倦,還是去睡下,将來有的是機會見到他舅父。

李謹卻是搖了搖頭,道自己無事,說着輕拍了拍雙頰,欲令自己清醒一些。

恰在此時,盛喜快步而入,說承乾殿那廂宴散,太子殿下正同鎮國公往澄華殿而去呢。

李謹喜得一下跳起來,或也覺得這樣太不成個樣子,旋即赧赧看了裴芸一眼,裴芸摸了摸他的腦袋,“走吧,去見你舅父。”

太子與裴栩安兩個男人,步子定是快些,等裴芸帶着李謹抵達澄華殿時,二人已開始對坐飲茶。

見着妹妹身後跟着的那個貌似有八九歲的孩子,裴栩安就知是自己的大外甥,他記得,這孩子當也只有七歲,或是比同齡之人長得高些,看起來反不像這麽小。

裴栩安忙放下手中解酒的茶水,站起身,“臣見過大皇孫。”

太子開了口,“謹兒,過來拜見你舅父。”

李謹快步上前,恭恭敬敬道:“謹兒見過舅父。”

畢竟是皇孫,裴栩安按制受不得這個禮,慌忙退卻,伸手欲将李謹扶起,太子卻道:“謹兒是晚輩,這麽多年也不曾見過鎮國公,這是他應行的禮數。”

聞得此言,裴栩安這才緩緩收回手。

李謹施禮罷,方擡眸偷偷打量自己這舅父,并非他想象中武将威武彪悍,兇神惡煞的模樣,眉眼間竟與他母妃有幾分肖似,他身量與父王相當,魁梧壯碩但并不粗鄙,反相貌堂堂,雙眸清亮,眉宇間透出幾分沉穩與睿智。

一想到就是他這舅父在邬南戍邊,保衛大昭百姓安寧,李謹不由得面露崇拜。

裴芸曉得兒子有太多話想問,然這麽晚了,由他這般問下去可是不成。

“這舅父見也見了,今日不早,且先回去睡吧,日後有工夫,母妃帶你回國公府,你有的是機會同舅父交談。”

李謹有些惋惜地看了裴栩安一眼,他本還想問問,舅父在戰場上究竟是如何排兵布陣的呢。

他乖巧地應了聲“是”,拱手告退。

李謹走後,李長晔悄然在裴芸和裴栩安之間看了一眼,“太子妃與鎮國公多年未見,想必也有話想說,孤且先去外頭醒醒酒。”

“多謝殿下。”

裴芸福身目送太子離開,方才與兄長在桌前坐下,她提起茶壺,替裴栩安斟茶,就聽對面人幽幽道。

“這些年,太子殿下對你可好?”

裴芸動作微滞,旋即嫣然笑着看向裴栩安,面不改色,“好,哪能不好的,兄長也看在眼裏,我都嫁給太子七年了,這東宮仍只我一人,她們可都說,我是有福之人呢。”

裴栩安定定看着裴芸,試圖自她臉上察覺出些許端倪,可看了片刻,并未發現什麽不對。

此番回來,他便覺妹妹的性子與從前截然不同了。

那曾經愛跑愛笑的小姑娘而今變得沉穩端莊,說話溫聲細語,舉手投足間頗有太子妃的氣度。

倒也是,十餘年過去,人哪會不變的,何況入了這整個大昭規矩最大的地方,她縱然性子再鬧,也不得不低下腦袋,閉上嘴。

“那便好。”裴栩安似是安心了些。

裴芸不欲繼續說這些不愉快的事兒,轉而自袖中取出一物來,遞給裴栩安。

“我閑來無事,給兄長繡了一枚香囊。”

裴栩安接過,看了一眼上頭的紋樣,微一蹙眉,就聽裴芸調侃道:“兄長很快便要娶嫂嫂,往後就有人替你縫制香囊了,屆時可莫要嫌棄我繡這只。”

聽裴栩安提及江瀾清,他眸光溫柔了幾分,“她不善女工,倒是頗通那掌家算賬之道,或是不會想到給我縫制香囊的。”

“會掌家,那敢情好,将來就有人幫襯母親了。”

見妹妹毫不猶豫地說出這話,裴栩安薄唇微抿,沉默片刻,忽而神色認真地問:“楉楉,你可是真心接納瀾清,便……絲毫不介意她的家世嗎?”

裴芸垂了垂眼眸,這一世的她的确不介意,可上一世卻不是。

在看到兄長将江瀾清帶回來後,裴芸勃然大怒,甚至因此與兄長生了争吵。

她在東宮的處境本就已十分艱難,京中不少人嘲諷她的出身,若她兄長真的娶了江瀾清,她教衆人暗中恥笑之事便又多了一樁。

一個身為縣令之女的嫂嫂,只會讓她蒙羞。

前世在聽到她說的這番話後,她兄長怔在那兒久久凝視着她,似不認識她了一般,然沉默了片刻,再看向她的眼神裏添了幾分心疼。

他耐着性子告訴她,而今他得勝回京,受陛下封賞,裴家在京中風頭正盛,若他再娶一位高門貴女,她又是太子妃,裴家權重望崇,定會被忌憚,成為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娶江瀾清也沒什麽不好。

可裴芸那時滿腦子都是那些個貴婦貴女們譏諷的眼神,哪聽得進去這些,直到許多年後再思索她兄長的這番話,才知不無道理。

“家世算不得什麽,我們裴家原也不是高門大戶,沒道理瞧不上江姑娘,只消兄長過得好,旁的我并不在意。”

裴芸這話是發自真心,因她知曉,她兄長與江瀾清是兩情相悅。

前世,在她兄長堅持與江瀾清成婚後,裴芸因得厭惡她這位長嫂,從不願與她多話,更是不曾問過她和兄長的往事。

直至裴家經歷諸般變故,裴芸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後,才與江瀾清這個嫂嫂的關系逐漸親近起來。

也自江瀾清口中得知,當年她那當縣令的父親為攀附權貴,把她迷暈獻給了她兄長,她兄長是君子,未曾碰她分毫,但念她可憐,将她留在邬南的将軍府,言她若有心儀之人,可以他妹妹的身份出嫁,不想兩人相伴三載,惺惺相惜,竟是日久生情。

她兄長本欲去信,求母親恩準兩人婚事,在邬南與江瀾清成親,誰料邬南戰起,他得以回京,這才将江瀾清一道帶了回來。

江瀾清沒有什麽不好,裴芸望這一世她得以和她兄長長相厮守。

而她兄長也能親手抱一抱前世他素未謀面的孩子。

一刻鐘後。

裴栩安自殿內出來後,李長晔親自送他出東宮。

未親眼見到李長晔之前,裴栩安早聽說過這位當朝太子的聲名。

不僅以聰睿之姿,明達經義,同樣心懷萬民,凡他所到之處,無有不稱頌擁護的。

裴栩安曾十分擔憂,他的妹妹可能當好這個人的妻子,做好這個太子妃,這種擔憂,至今猶存。

可那并非是對他妹妹的質疑,只是高處不勝寒,宮中諸事複雜,她又自小活得無憂無慮,沒多少心機謀算,也不知這些年,是如何一人抵擋這京城的風雨的。

裴栩安思忖間,卻見太子側首看來,目光倏然落在他的腰間,“鎮國公這香囊可是太子妃所贈?”

裴栩安有些驚訝,沒想到太子竟能辨認出裴芸的手藝,他笑答:“是,太子妃從前也常繡香囊,但只給臣繡青竹,如今或學會了更多花樣,還是頭一回繡這蘭芝紋予臣。”

“青竹?”李長晔雙眸微眯,右手不自覺撥了撥腰間那香囊的長穗子。

“是啊。”裴栩安陷入十幾年前的回憶裏,眸光柔和如水,“太子妃心細,縫制香囊時,總依着所贈之人的喜好,臣那小妹的是桃花,母親的則是蓮荷,臣喜青竹,她自九歲習針黹始,便每年給臣繡一枚青竹紋的香囊……”

裴栩安兀自說着,直到偶一側眸,見太子薄唇緊抿,垂首沉思不語。

“殿下?”

李長晔停下腳步,看向他,“孤便送至此處,常祿會領着鎮國公出宮門。”

裴栩安隐隐察覺太子有些不對勁,可到底猜不出緣由,只能拱手道:“多謝殿下,臣便先告辭了。”

李長晔立在原地,看着裴栩安離開的背影,眸色愈發冷了,他折身,闊步往澄華殿而去。

甫一入了澄華殿書房,他徑直行至那書案前,打開放在案上一角的螺钿漆盒。

其內靜靜躺着一枚破碎的香囊,布料略微泛黃,當已有些年頭,正面繡有松葉紋。

這是大婚後不久裴氏親手所繡,贈予他的,先頭她還曾問過他,喜歡什麽紋樣。

他說,他喜松之遒勁挺拔,頑強堅韌。

之後,他便收到了這枚香囊。

他将其日日佩戴在身上,直至被父皇派去平息匪禍時,不意被那匪賊的刀劃破,他腿上亦受了重傷。

也因着這傷,他行動不便,被迫養了好幾日,才未能及時趕回去,陪裴氏生下謹兒。

而那枚香囊,他沒舍得丢,一直被他擱在此盒中。他不欲告訴裴氏他受傷之事,生怕往後他每回離京,她都憂心忡忡。

李長晔盯着那香囊上的松葉紋,再看向自己腰間,那股子許久未浮現的煩躁又自心底深處湧出來。

思及裴栩安所言,他隐隐意識到。

或許這青竹香囊一開始就不是繡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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