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見面

見面

致我親愛的盧拉·埃爾塔納：

什麽？你居然有孩子了？！怎麽會？？精靈不是很難有小孩的嗎？你就這樣有了？你确定是你的嗎？如果是真的，天吶我的朋友，你還在憤怒什麽，你不是應該歡欣雀躍感激涕淋嗎？！精靈終于有後了！我要馬上登門拜訪祝賀你，你可以考慮讓我當你孩子的教父！

以及最近複活魔法又失敗了，但有意外之喜——我能變出記憶的殘像。

再以及，你怎麽這麽容易就中招了，我早就說過你不要對自己天賦的魔力抵抗太過自信，人類學習能力很強，突破你個防禦分分鐘。

您唯一的老友

布拉德·貝茨

星歷631年5月11日

合上信，盧拉沒好氣地輕哼一聲，他就不該指望布拉德能和他共情什麽，不過布拉德提醒了他，精靈可是少子的存在，這嬰孩說不定是這幾百年來唯一的新生兒。雖然他現在還沒确定嬰兒的樣貌，沒确定孩子是否像他，但根據最近在鎮上轉了不久了解塔拉基的過往情報，塔拉基一年前的社交範圍只有他，其他時候都是僞裝示人不予深交的狀态。

也對，畢竟塔拉基是個大盜，她要是把真身告訴別人，她此生的刺激和樂子就少了大半。因此，看上去那個哭起來嗓門賊大的孩子只能是盧拉的了。

她真的有那麽愛我嗎？愛到放棄一年刺激的生活甘願懷孕？

盧拉又一次想到那些拒絕過塔拉基的日子，抿緊嘴唇。

他仍然讨厭塔拉基，但孩子是無辜的，他作為孩子的父親，至少要面對面看上一眼。

在窗臺撒上一把瓜子，盧拉拉上了面罩，靜靜出門。

要見孩子特別容易，塔拉基每個夜晚都會出門重操舊業，她會在嬰兒的搖籃上挂着奶瓶和一些玩具。當然嬰兒還是會哭，塔拉基沒辦法解決孩子的哭泣，于是她選擇了解決房子，住宅被下了讓嗓音縮小的魔法，因此周圍人并沒發現這裏有個每天都哭得起勁的嬰兒。

除了自帶魔力抵抗的精靈，盧拉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對塔拉基意見很大，根據那天後室外觀察的兩次來看，塔拉基就算陪在孩子身旁也并沒有做到如同人類書中所說的24小時待命，多半是3小時一睡做點瑣事3小時一睡做點瑣事。不過跟他在書中看的情況比起來又似乎好很多，除了嘔奶、換尿布、哭……這些嬰兒都該做的事之外，孩子并沒有如同書中所說的那樣是個行走的哭泣鬼，會24小時只要人不抱就開始哭。

至少看上去是那樣。

靜靜等待着塔拉基出門，盧拉施了魔法進屋。屋子很老舊，但值錢東西可不少，一進門印入眼簾的就是一副價值連城的寬約1米5的油畫斜靠在樓梯上，上面蓋着一條繡了鷹頭馬身有翼獸的深藍綢緞。樓梯旁的走廊很狹長，連通着餐廳廚房和客廳，牆壁上挂滿了塔拉基的戰利品，成對的佩刀、帝國的旗幟、教堂的彩窗……琳琅滿目。天花板上還相得印彰的吊了些寶石，充滿了塔拉基的惡趣味。

這個女人看上去對家事很是敷衍，門口的衣帽架上挂了一堆假發，地上也堆滿了換裝用的衣物，稍不注意就會絆一跤。房間內很安靜，孩子應在熟睡。盧拉又是害怕塔拉基發現自己來過這裏又是害怕吵着嬰兒，于是他踮着腳小心翼翼找着可以落腳的地面，穿過走廊來到客廳。

他終于能見自己的孩子究竟是什麽模樣了。

客廳內，小小的搖籃，小小的船，承載着盧拉莫名的期待。

漫漫的夜拉長了盧拉的影，咯吱作響的木地板宛如千年前黃金樹下的金色湖泊，月光很亮，閃動的星光為他的孩子獻上祝福。

不忍打破這片寧靜，盧拉屏住呼吸走上前，停在了搖籃尾部。

太小了，只有他手臂那麽大。

盧拉好奇地看着嬰兒，小小的團成一團，臉肉嘟嘟的，短小的手腳張開四仰八叉地躺在搖籃裏。頭發看上去很軟，小卷毛，黑色，和他在深夜裏都發亮的白金直發完全不一樣。臉部沒有長開跟小包子似的，耳朵也是圓圓的小小的，跟他的尖耳完全不一樣。

他的孩子。

盧拉不由深吸一口發出一聲贊嘆，微涼的指尖在嬰兒的臉龐上猶豫了很久，最終只是懸空停留在了對方的小鼻子上，感受小孩鼻尖呼出的溫熱氣息。

生命真是神奇啊，這麽小，卻又如此溫暖。

“德裏克……”盧拉小聲嗫嚅着孩子的名字，透過面罩聲音暧昧不清，宛如吟唱古老的歌謠。瑩白的月光照耀着孩童可愛的臉龐，盧拉的心如同葉在湖面上輕輕搖晃。

“嗚……”嬰兒蹬了蹬他的小短腿，皺起小鼻頭。

然而還不等盧拉會心一笑，就迎來了對方中氣十足的哭聲。

欸？

一瞬慌了神的盧拉連忙縮回手，埋怨是不是自己手太涼又懸在空中驚擾了嬰兒。可惜一切太遲了，現如今再縮手已經完全無用，嬰兒如同一顆已經引爆的酒桶，轟轟轟哭鬧威力驚人。

盧拉可從沒經歷過這樣的場面。為人父母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麽？

“德裏克，別哭了，德裏克……”盧拉輕聲安撫着，然而孩子并沒有聽他的繼續放生大哭。

活了400多年的精靈曾無數次見過生命的誕生，也為之震撼，但真當照顧新生的任務第一次落到他頭上，他也只會手足無措。

“德裏克，嗚嗚。”盧拉模仿着記憶裏人類母親的模樣小聲說着，手上也緩緩搖晃起搖籃。小團子終于給了盧拉點面子，将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了看這個氣息陌生的大家夥。

藍色的眼睛，和盧拉一樣。

嬰兒好奇地看了看盧拉，這個高個藏在陰影裏，又帶着黑黢黢的面罩遮住了下半張臉，昏暗中只能看到一雙發亮的眼，可怕的很。于是嬰兒合眼繼續放聲大哭，小奶團一樣的手無助地空中抓撓。

“哇啊——”

盧拉緊張地把自己的手指遞到了對方的手中，不安地蹙起眉毛。他還沒有學如何抱嬰兒，除了搖搖籃他什麽都不敢做，新生兒在他眼裏可是昂貴的瓷器，可能稍不注意就碎了。

明明觀察的時候記得塔拉基呼喚兩下名字這小團子就會笑起來，到自己手上怎麽就難了那麽多？

嬰兒小小的，力氣卻是不小，拽着盧拉的一根手指毫不放松，在搖晃半天發現對方毫無反抗後，啊嗚一口将手指吞到了嘴裏。

“——”

盧拉悶哼一聲，沒出聲。他手指在嬰兒的溫熱口腔內微微動了下，試圖抽出來，不慎摸到了對方下颚上的新牙，小小的非常可愛。

德裏克似乎并沒有打算就這樣放過盧拉，咬得更狠了。

就算盧拉再怎麽喜歡新生命，也無法放縱對方這樣欺淩自己的手指，畢竟吃壞肚子可不好。

盧拉無奈地伸出另一只手拉下面罩，靠近搖籃前頭，決意認真起來，然而這個時候，嬰兒卻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突然停止了攻擊，張大眼睛死死盯着月光下盧拉的臉，手腳也不自覺地張開。

德裏克圓圓的湛藍眼眸裏滿是對這個漂亮陌生人的興奮。

啊……看來是個小色鬼，跟他母親一樣。

盧拉沒脾氣地苦笑了下，把手指從對方嘴裏抽了出來，半是壞心地把口水擦到對方的毛毯上，并隔着毛毯揉了揉對方軟和的小肚子。嬰兒配合地嘤嘤呀呀，高興地笑了起來。

人類真是神奇的生物，一會兒大哭，一會兒又大笑。

這麽想着，盧拉卻由衷地揚起笑容，他低垂着腦袋，白金的發絲流曳到搖籃裏，落到嬰兒的身旁，亮閃閃的，如同銀河。德裏克立馬被床內的新鮮玩意兒吸引了注意，一把抓住了盧拉的長發。

“嘶——”

這回盧拉終于忍不住痛得叫出聲來。淘氣的小家夥見狀更是變本加厲把頭發如同玩具般在空中揮舞，盧拉沒好氣地戳了戳對方的肉臉，只換來了更為歡快的咯咯笑聲。

“德裏克，這不行。”

盧拉一手拉住自己的頭發，一手點了點對方不老實的小手，小孩很固執，繼續死勁拽着頭發，甚至還因為得到了新互動受到了鼓勵更加肆意。

然而再怎樣，盧拉也是個400多歲的精靈，他還是有辦法對付個小團子的。他食指和中指在德裏克的臉上彈了下，嬰兒如夢初醒般的一愣，就見搖籃上的星星月亮裝飾宛如宇宙中的行星般運轉起來，整個客廳的天花板上也有迷你星河在緩慢流淌。星空亮閃閃的光輝明明暗暗，吸引了小團子的注意，小團子手上的力不自覺得小了些。

“還不放手嗎？”盧拉無奈地揚起眉，跟釣魚似的拽了拽自己的頭發，嬰兒一邊看着天花板一邊啊吧啊吧地拉着頭發，最後一不留神，讓頭發跑了。

“嗚——”德裏克有些委屈地癟嘴。

盧拉此刻卻忍不住嘴角輕輕上揚。

“德裏克……我是……”

盧拉頓住了，他不想聽孩子叫爸爸，要是孩子長大了，真的知道了，到時候要問他跟母親是怎麽一回事，他該怎麽回答。那團糟糕的歷史如同陰雲一般籠罩在他的記憶裏，他讨厭塔拉基，不想和塔拉基扯上關系。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我叫盧拉·埃爾塔納，你要記住我。”

星星和月亮可以作證，他願意保護這孩子平安長大，他希望看到這孩子的未來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