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精靈的後代

精靈的後代

布拉德·貝茨為了看熱鬧來得很快，5月底他就到了。正是中午，他背着大包小包一堆破爛來到了盧拉的門口，叮呤哐啷地放下行囊，噪聲驚動了盧拉窗臺上熟睡的麻雀。

“我親愛的夥計，還不快迎接，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布拉德頂着一頭亂蓬蓬的灰發叫嚷道。他是個不修邊幅穿着古怪的魔法師，面容幹癟看上去經常不注意吃飯，身上挂了一堆奇奇怪怪的吊飾，如果找合适的裁縫可能會把它們排列的好看點，可惜在他身上就只會感覺怪異。

“什麽？”盧拉邊說邊推門，就看到布拉德揮舞着他的魔杖，一堆衣服跟炸煙花似的從他包裹裏蹦了出來。

洋洋得意的魔法師獻寶似的逐一比劃起衣服：“一些街市上淘來的衣服，你這太偏遠了，沒什麽好貨，再加上你是個精靈，我想你肯定反應不過來人類小孩長的有多快，我就幫你買了。”

“有嗎，我有考慮這問題，”盧拉頓了頓，對上布拉德質疑的目光，篤定地點了下頭，“我有現在就開始給他做精靈族穿的衣服，我剛就在二樓架織布機。”

“你？你手速有這麽快？”

“當然。”

“欸——”布拉德微眯着眼，挺起身子叉腰，“那你說說打算什麽時候弄好？”

“嗯……也就十五年後？”

“十五年？！”布拉德大驚失色，“我的精靈之父啊，您是要繡片大陸給他嗎？”

“不……按照傳統來說，我是要織當年的星星訊息……”

“停停停，我在挖苦你弄太慢了，你就別這麽一本正經了。”

“我知道，我也是順便解釋為什麽會這麽久，要知道正常精靈都是……”

盧拉铮铮有詞正要解釋，然而布拉德馬上擺了擺手對精靈直搖頭。

“好好好，我知道別說了，正常精靈是二十年，但精靈二十歲還在幼兒呢。哎，我的夥計，你要知道人類二十歲已經喝酒放羊找對象什麽都能做了。雖然我不知道你那小家夥今後要多久才能長大，但我奉勸你最好快點做打算，我怕你到時候做了只能給孩子當手絹用。”

“放心，我會偷懶點的，要不我也不會說十五年了，我想到了他只是半精靈，所以我也只打算織一半的精度，考慮到布幅可能要3米才說了十五年。”

“噗，好好好，我聽懂了，從冬裝變春裝，從銀河變群星是吧。”

“對。”盧拉點點頭。

“等你弄完要好久，我帶的東西還是很頂用的。”布拉德撐起一件衣服，展示給盧拉看。這是件海地的小裙子，褶皺的裙邊模仿了魚尾的設計，裙子上還特別套了一層輕薄的紗。

被輕飄飄的裙子晃了眼的盧拉微微一愣，半晌牽起嘴角：“怎麽是女裝？”

“嗯？”布拉德眨了眨圓溜溜的眼。

“我那個是男孩啊。”布拉德抿起笑意，走上前，撈起布拉德手中的衣服，招呼着鳥和鹿把布拉德的包裹叼進屋子。

“你有說嗎？”布拉德皺起眉頭，遲疑地撐起下巴想了會兒，随即無所謂般地揮了揮手，一屁股坐在高大的行李箱上，“反正精靈的樣貌非常優秀，無論男女穿女裝都很合适，我可是考慮到這個才買了女裝的，如果是你孩子的話，肯定穿女裝也很合适。”

正要抱怨的盧拉打了個趔趄，招攬動物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半是尴尬半是害怕地微眯起眼回頭看向布拉德，搖搖頭低聲道：“嗯，謝謝你提醒我。”

語畢，盧拉揮手，那些女裝從鳥和鹿口中飄了出來，懸在屋外的空地上。反應過來的布拉德立馬大驚失色地伸手想要奪去衣服，然而不等布拉德慌張地喊出“別”，衣服化作一團白焰消失在了空中。

“你幹嘛——”望着地上還餘留的魔力碎片，布拉德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我可是打算要讓他在人類世界裏好好生存的，你在這裏灌輸了什麽不好的概念可不行，”盧拉安靜地走到布拉德面前，嘴裏少了活的一只鳥撲棱着翅膀停在了他的肩膀上，“考慮到這個問題，你也不能當教父。”

“喂——”布拉德委屈地像個孩子似的拍了拍大腿。

“你知道的，貝茨，”盧拉輕輕呼出一口氣，輕輕合起眼眸，抖動的睫毛如同羽翼般扇了扇，指尖不自覺撚着白金的發梢，“讓他在人類裏成長是最好的，精靈沒有未來。”

深林裏一片寂靜，布拉德還想要說什麽，但是張口皺眉抖眼了好一會兒，最後只是深深嘆氣大力推了眼前人一把，大聲道：“行，你有主意。給他取名字了嗎？”

“他有名字，我不是信裏說過了嗎？”盧拉微微歪過腦袋眨了眨眼，“你忘了嗎？他叫德裏克·貝爾。怪不得你買了女裝，你要是記得他的名字，怎麽會發現不了他是個男孩？”

“咳咳咳……”突然漲紅臉的布拉德愧疚地大聲咳嗽以掩飾尴尬，他起身拖起行李，急匆匆地掠過盧拉身旁，“哎，進屋說別的，話說我還帶了一堆人類的育兒手冊，這個你肯定需要，你不知道你做爸爸了我有多激動……”

盧拉看着布拉德搖搖晃晃走路的背影，感慨着10年沒見布拉德似乎變了很多。要知道上一次看這人的背影還是他單槍匹馬地舉着魔杖抵擋巨龍的吐息，那時的他是那麽的可靠潇灑，然而如今他變成了拖行李都要費勁的瘦弱模樣。別說抵擋巨龍了，恐怕一頭年輕的山羊都能撞飛現在的魔法師大人。

“怎麽了？”注意到沒人跟上的布拉德回頭望向伫立在原點的精靈。

“你多大了？”盧拉肩上的鳥抖了抖翅膀飛向窗臺，風吹着他的長發在空中緩慢飄散。

注視着盧拉的布拉德頓了頓，衣衫在風中碰着各色挂飾撲啦啦作響。他揚起灰色的雜亂濃眉，精明的眼裏閃動着往日的銳利神采：“40多啦，你的十分之一年齡，我的活古董朋友。”

“是嗎，真快。”盧拉露出柔和的笑容，和煦的春風穿過森林，葉間傳來飒飒的低吟。

“是的，人類就是這麽快成長的生物。”布拉德露出整潔的牙齒爽朗一笑，言語間帶着些對青春歲月的美好回憶，随即又拖着行李踉跄進屋。

盧拉步履輕盈悠悠跟了上去。

太陽照常升起又下落。

憑借着布拉德送來的書，盧拉又獲得了不少新的人類知識。因為不想和塔拉基碰面，布拉德又危言聳聽總是告誡他新生兒很容易暴斃，于是盧拉選擇了每天夜間塔拉基出去幹活的時候去拜訪門上。為此布拉德還狠狠吐槽了盧拉，說作為爸爸比真正的賊還像賊這像什麽話。但當盧拉搬出來精靈的歷史并說想讓德裏克避開精靈的影響時，布拉德也不好意思說什麽，畢竟精靈确實是個沒有未來的物種，他們如同龍一樣，正在被自然抛棄。漫長的智慧和歷史沒有給精靈帶來探索的渴望，只剩下無欲的處事态度和遲鈍的情感。

這個世界流傳的一句話，“聰明的人擅長偷懶”，也是從接觸精靈那邊開始。可惜現在精靈們無法體會這句話的精妙，他們貧瘠的情感連偷懶是件有趣的事都感受不到。

這麽算來，盧拉還算是精靈裏特別異質有出息的一個，至少相比那些連深林都不願出的精靈，他樂意接觸新事物，不會不給面子的發出“不過如此”的評價。至于那些精靈同族，他長這麽大，也就見過兩三個，根據三百年前快要枯死的黃金樹狀況來判斷，那些不願走動的精靈大概也早死了。後代？不，精靈很難有後代，他們喜歡互相高傲地評估對方魔力智慧，很難合拍相處，過于理智地考慮結合一切後果也讓他們常常在開頭便選擇了放棄，更何況自然的變化讓他們的孕育成功率更是銳減為零。大部分精靈也不在乎沒有後代會怎樣，因為他們貧瘠的感情讓他們更多只高傲地關注自己。

或許盧拉就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精靈，但他懶得走遍世界，所以他也無從證實自己這個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