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白時楷

第6章  “白時楷。”“郁涼竹。”

我想抱抱你,但又怕冒犯到你。不過我很慶幸,我勇敢地邁出了那一步,将你緊緊地擁入懷。——《楷楷蜜錄》

白時楷是疾速飛奔過來的,圍觀的群衆在他的餐廳前面。

當時他正在前臺查閱近期賬目,驀然外頭傳來一陣喧鬧聲。

起初他并未在意,畢竟廣場到了晚上都會很吵,分不太清是熱鬧還是起哄。

只随意瞥了一眼,旋即就收回了視線。但下一秒,一抹熟悉的身影踉跄地闖進眼角餘光,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打開手機相機,聚焦不斷放大,待看清她的臉後,心陡然一顫,沒錯,是她。

高興還沒來得及在嘴角蔓延開來,發現她身後有一名男子要上前拉拽她。

白時楷立馬就沖了出去。七百米的距離,頭一回覺得遙遠,恨不得以光速抵達她身邊。

幸好,她被周圍的人保護住了。可又很不好,她被吓壞了。

關敏蹲下來詢問她要不要找個人來陪她去警所,她呆愣住,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心被猛然一揪,顧不上什麽分寸,撥開人群,蹲在她的面前,輕緩地問:“我可以陪你去嗎?”

郁涼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他,沒有說不好,也沒說好,他就再問了一遍。

“不了,”郁涼竹緩過神來,她與白時楷不熟,不想麻煩陌生的人,“謝謝你。”

郁涼竹借身邊阿姨的勁兒站了起來,急促的呼吸逐漸變平緩,轉頭看向關敏,“麻煩你們了。”

關敏上前扶着她上了警車,要繞過車前到另一邊時,發現白時楷也跟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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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敏問他:“你幹什麽?”

白時楷說:“我去給我爸送點吃的,他好幾晚沒回來了。”

“……。”關敏一臉不信地盯着這小子,白時楷嘴上說去看白局,一雙眼睛卻定在了後座姑娘身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鬼都瞧出來是在哪兒。

“開你自己的車去。”扔下這句話,關敏便上了駕駛位,發車前從後視鏡看見白時楷杵在原地,眼睛眨都不帶眨地黏在警車後座上。

扣好安全帶跟上前面的車,時不時從後視鏡觀看一眼後排的姑娘,這姑娘嘴上說沒事,身子卻還在微微顫動。

“姑娘,你別怕,有我們保護你呢。”

郁涼竹止住摳手的動作,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姑娘,你很勇敢,不要怕哈,就回局裏做個簡單的筆錄就成。”

關敏很貼心,一路上不斷和郁涼竹說話來舒緩她緊繃的情緒,等到達警察局裏時,郁涼竹已經好了多,至少不再顫抖。

做筆錄的時間不長但也不會太短,顧忌到郁涼竹受了驚吓,特意安排由關敏來進行詢問。

夜裏十點半左右,郁涼竹順利完成筆錄,可以離開。

關敏送她出來,注意到她走路的姿勢有點不對勁,“歪到了嗎?”

郁涼竹低頭,看到腳後跟被摩紅了一片,剛才被吓壞了,沒感覺,現在經關敏一提醒,疼痛感立馬來了。

但她不想麻煩別人,忍住不表現出來,“不是,鞋子有點磨腳,我回家處理一下就好。”

“行。”關敏看出來郁涼竹是個不愛麻煩人的性子,也沒再多問,“那你是打的回去嗎?”

“嗯。”郁涼竹點點頭,垂頭看向腳踩的讓她腳快成九十度的高跟鞋。

讓她狼狽的漂亮鞋子,還是适合放在鞋櫃裏讓她欣賞。

關敏沒多做停留,最近任務重,她都三天沒回家了,家裏一對父子都不知道是生是死。

叮囑郁涼竹注意安全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進去。她也念家,但幹他們這一行的,哪個不是為了這個社會,舍棄掉自己小家的?

堅守在一線,人民的需要,就是他們的使命;人民的回饋,就是他們的動力。

人民賦予他們榮耀,他們換人民以安穩。臂膀上的警徽輕盈且沉重,他們得時刻擔負得起人民的期盼。

郁涼竹實在痛得不行,幹脆将鞋子脫了下來,拎在手裏,往前走的同時點開手機裏的打車軟件,定位出上車地點,正要輸入下車地點時,耳邊傳來一道喇叭聲。

她尋聲望去,眯了眯眼,看見是白時楷從車上下來,腳步急促地朝她走來。

白時楷在距離郁涼竹一米遠的地方止停,瞥見了她手裏提的高跟鞋,目光驚愕地移到她的腳上幾秒,看向她的同時小心謹慎地瞄了眼她的手機屏幕。

郁涼竹卻沒有看他,原因無他,只因白時楷對于她的身高來說,實在太高了,她踩在地面上的淨身高還不到白時楷的肩膀處。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郁涼竹幹脆低頭,繼續打她的輸入內容。

白時楷被郁涼竹無視得徹徹底底,輕咳了兩聲,引起她的注意力:“那個,我可以送你回去。”

郁涼竹将打的的消息發了出去,退後幾步昂頭看他,“不用,我打好車了。”

白時楷一個晚上接連被拒絕兩次,心裏說不難過是假。

但這又怎麽樣?這側面反映出郁涼竹防範意識強,不會輕易上當。

“這麽晚打車還是有那麽一點不太安全,要不還是我送你一趟吧。”他預判她會拒絕,說道:“郁老師你是不知道,慕唯在家裏念叨了你一個暑假,說你很有耐心,教的知識點通俗易懂,她很喜歡你。她媽媽本想請吃飯感謝感謝你,但最近事情有些忙,轉由我來照看她。”

此時正躺在沙發上,嚼着薯片,看熊熊樂園的顧慕唯連打三個噴嚏。

吓得廚房裏的阿姨連忙出來,将空調調高三個度,并強制關掉電視哄顧慕唯上床睡覺。

“……?”郁涼竹被白時楷這一堆一堆的話,砸的有些懵。

和她說這些幹什麽?她也不教慕唯了啊。

但白時楷的好意,她很感恩,“謝謝你們的誇贊,我會繼續加油的。”

輕觸點亮手機,看頁面仍顯示沒有司機接單。

郁涼竹嘆了口氣,她很累,想趕快躺到床上,可最近的地鐵或公交車站,都要走上八百米,她的腳表示拒絕。

白時楷關注郁涼竹的舉動,觀察到她染上三分陰郁的臉色,再次開口:“這個點可能比較難打車,不如還是我送送郁老師吧,就當感謝您辛苦教導慕唯了,行嗎?”

郁涼竹都快無語死了,最近也不知道幹了嘛,事事都不順。

不行,她得找個時間去一趟寺廟,驅驅邪。

頭頂上的視線一直在盯着她,郁涼竹回憶了下這一晚白時楷對她的好意,不想麻煩別人是真,可是一味地婉拒別人的好意,也不太禮貌。

“好,”郁涼竹取消打車訂單,“那就麻煩你了。”

“不會。”

白時楷放慢了腳步,護郁涼竹上了他的車。

他看見郁涼竹直接打開了後座的車門,抿抿嘴,沒說什麽,繞到駕駛位,弓腰坐了進去。

郁涼竹覺得在別人的車上光着腳,不太好。反正暫時不用走路,穿上去也沒多大問題,便彎腰穿上了鞋,絲毫沒留意到白時楷欲言又止的表情。

等她穿好直起身呼出一口氣時,白時楷正看向車窗外,臉頰和脖子微微泛紅。

想問他怎麽了,卻被白時楷搶了先,“系、系下安全帶。”

郁涼竹輕哦了聲,扯出安全帶扣進去,寂靜的車廂內“嘎達”一聲,顯得格外清脆。

白時楷平複了下心裏的澎湃,扭頭對上郁涼竹的眼睛:“郁老師,我還不知道你的地址。”

“啊?”郁涼竹反應過來,難怪她說白時楷怎麽不發動車子,将地址輸入進高德地圖,遞給他,“我開了導航,你跟着導航走就行,麻煩你了。”

“不會。”白時楷接過,将她的手機固定在一旁,擰動鑰匙,“走喽。”

白時楷的車裏沒有難聞的皮革味,反而有一股雨後森林的清新之氣。

郁涼竹的神經放松下來,坐在靠窗邊,放空地看着這座繁華城市專屬于夜晚的一面。

看着看着,孤獨朝她席卷而來。加上白時楷放的輕音樂,鼻子開始泛酸。

這麽大的一座城市,她除了孟複歡外,誰也不認識。

她性格孤僻,三年的客服以及一年的教培,沒有讓她交到朋友。大家都只是生疏的同事關系,沒有電視劇和小說裏的下班聚餐、周末團建。

有時候不只是在這個城市才感到寂寞,在熟悉的家裏,在本來熱鬧休息的閑聊裏,她都會莫名被孤獨包裹住。

有人說,人本來就是孤獨的,只有習慣了孤獨,才真正意味邁入成年人的世界。

她是個極其矛盾的個體,不喜歡孤獨,但也不喜歡過于的喧嚣。

享受人生鼎沸,也喜愛一個人的孤寂。

不喜歡和人相處得過于親密,但也忍受不了過于的生疏。

她希望有人在她不說出口的時候,就能明白她想要什麽。

就好比她生氣的時候,她希望有人來哄她。可一旦真有人來哄,嘴巴又像是被502牢牢粘住,心裏莫名排斥對方的靠近。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妄想,如果哄她的人能夠再多一點耐心,再和她多說幾句話,她就會說說出真心話。

可惜,這個世界的每個人都很忙,每個人的耐心有限,不會有人願意來遷就她擰巴的脾氣。

不然,怎麽這麽多年來,她才得孟複歡這麽一個真心朋友。

但,換個角度思考,她又是何等的幸運,能遇見她知她懂她的歡歡。

她始終認為,比愛情更難得可貴的是志同道合的友情,而比其更珍貴的,是碰見一個靈魂上契合的伴侶。

後者她大抵遇不見,但前者已經讓她十分知足。

車子緩緩停住,郁涼竹打量一圈周圍的商鋪,認出這是距離她小區不遠處的一個便利店附近。

車門被人打開又關上,十分鐘過後,郁涼竹瞧見白時楷從便利店旁邊的藥店裏走了出來,手裏提着一個袋子。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腳趾不由得蜷縮了下。

“嘭。”地一聲,白時楷回到了車裏,他稍微扭轉身子,像剛才詢問她的地址一樣,嘴角和眉梢都帶着友好的笑意。

“裏面有雙氧水、碘伏、雲南白藥和幾包棉簽、創可貼,哦,還有一瓶風油精。”

“風油精?”

“嗯,對。我朋友在短視頻上看見說在鞋子磨腳的地方塗一點風油精會好很多,他試過幾次,效果不錯,我覺得你也可以嘗試一下。”

兩人始終保持一米的社交距離,他語氣輕快地像是兩人是認識許久的老朋友,郁涼竹由此并沒有感覺到不适感。

此外,郁涼竹聞到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應該不是香味,有點像飯菜的鍋火味,不油膩,反倒是出奇的清潤。

說來奇怪,遇見白時楷幾次,他的外觀給她的感覺是痞痞的。但他寸頭的發型,又給他添上了幾分正氣。

眼尾上挑的桃花眼裏,沒有出現輕浮與玩笑,只看見過滿滿的真誠,行為舉止也很得體,至少不會讓她感到調戲。

以及那每次都能吸引住她注意力,撓她心扉的小痣。

她好像用手摸一摸,會是什麽樣的觸感?

白時楷看郁涼竹一直在盯着他看,以為臉上粘上了什麽東西,擡手摸了摸。

郁涼竹猛地回過神來,尴尬地移開視線。

天吶,她居然盯着一個帥哥看入迷了。還一本正經地分析人家的外貌特征,甚至還想摸別人,這還是她嗎?

深呼吸深呼吸,不激動,不激動,千萬不要臉紅。

幸好車裏的光不是很亮,白時楷看不見她紅溫了的臉。

不然,她真的要刨個洞鑽進去。

郁涼竹低下了頭,白時楷以為她不願收,“拿着吧,塗一點,你的腳明天才不會很難受,以後穿這雙鞋子也不會磨腳了。”

郁涼竹看着白時楷一直舉着的手,鼻子又是一酸。

她從前也被鞋磨破過皮,要麽随它自己愈合,要麽直接不穿。

從沒想過,原來受這樣小的傷,也需要貼創可貼,也會有人對她說磨破皮不是你腳的問題,是鞋的。

吸了吸鼻子,壓下心裏的澀意。

今晚的她,好像過于的敏感了。一個晚上,兩次想哭。

可她向來是個不愛在人前哭的人。

“謝謝。”郁涼竹聲音沙啞地接過,“我将錢轉給你吧。”

白時楷脫口而出想說不用,但轉念一深想,轉錢給他,那不就說明兩人需要交換微信了?

“咳。”白時楷極力控制心底的開心,這個晚上,實在是過于刺激了,他的小心髒有點負壓,“郁老師執意的話,那好吧。”

白時楷将她的手機遞換到她手裏,“你掃我,還是我掃你?”

“我掃你吧。”

郁涼竹湊近,兩人的距離驟然縮短。

近到白時楷能看見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在輕扇,她帶有栀子花清香的香氣。

心率即将突破兩百大關,白時楷明白他應該退開一點,這樣才不會冒犯到她。

可是,身子僵在原地,視線黏在她身上,就像四年前,在機場第一次遇見她時一樣,他的理智因突如其來的歡喜而措手不及,最終喜然地接受潰不成軍。

“滴!”的一聲,那曾在他二十二歲短暫綻放過一秒鐘的絢爛煙花,隔了一千四百多個日子,再次綻放,甚至比上次綻放的時長更長更美麗。

他是幸運的,世界上的人來來往往,生死輪回,而他還有幸與她相遇。

他從關敏處得知,她為了相親染上麻煩事,但他真的難掩住心頭的激動,他龌龊地從某個方面感恩,她的身邊目前還沒有人。

這一次,他希望能續寫他們的故事。

“好了。”

白時楷看着兩人聊天上框的名字:郁悶豬。

是她名字的諧音梗嗎?

再一個輕響,在[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下方,粉色蓋着西瓜皮的小豬頭像發出了一個紅包。

“收了吧。”

白時楷本來想說他待會兒收,然後等過二十四小時後紅包自動退回。

沒想到,郁涼竹盯着他,強制要求他收下。

無奈,他只好點下。

“收了。”

錢幣的清脆聲響徹密閉的車廂,郁涼竹滿意地點了點頭,窩回到座位裏。

“郁老師,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白時楷,白色的白,時間的時,楷體的楷,不是凱旋的凱哦。”

郁涼竹輸入備注框的動作一頓,她知道他名字,上次他來接顧慕唯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不同于大人喜歡的連筆,他的字一筆一劃,很容易辨認。

“好的。”郁涼竹擡頭,“你是不是還不知道我的名字?”

白時楷差點大笑出聲,這個夜晚要不要這麽美好,他知道她身邊沒有人,送了她回家,有了她的微信,現在還能知道她的名字。

是上周去寺廟許願菩薩聽見了嗎?

他真是太開心了,他下次去還願的時候,一定多多捐香火,感恩菩薩的眷顧。

四年的心願,在這一晚達成了三分之二。

這換誰能不激動。

哦,不能太明顯,不然會吓跑她的。

“嗯,我知道郁老師姓郁,郁金香的郁。”

“是,姓郁名涼竹,涼爽的涼,四君子裏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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