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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溫和的春風吹過,稀稀拉拉的粉紅花瓣從院中的桃樹上飄落,如同下了一場桃粉色的雨,熹微的陽光透過層疊的粉紅桃花,斑駁的光暈落到屋檐下盤腿而坐的女子腿上的書上。
屋檐下江梧寒斜對面的一棵桃樹下坐着一個氣質溫潤面如冠玉的男子。
溫霁光坐在桃樹下,手撫月華琴,肩上立着一只還沒有巴掌大圓滾滾的灰毛小鳥,灰毛小鳥跟着琴音搖着圓不溜秋的小腦袋。
“砰”的一聲,竹屋的門被人從裏面一腳蹬開了。
從裏面出來一個不修邊幅的中年男子。
男子眼底一片青黑,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可他面上的神情卻很是興奮,手裏抱着一團用粗布裹起來的東西,興奮的朝兩人喚道,
“孩兒們,快來看為師做出來個什麽東西!”
嗓門大如洪鐘。
溫霁光揉了揉肩膀上用小翅膀捂住耳朵的小胖鳥圓滾的頭,捧場道,“恭喜師父。”
江梧寒和很給樂雲面子的溫霁光不同,她瞥了一眼樂雲懷裏抱着的那團東西,回想起上次,不禁有些擔心,“這次又是什麽稀奇古怪的靈械?我還記得師父您上次研制出來的全能灑掃靈械差點把這一院桃樹都給薅禿了!”
樂雲故弄玄虛的搖了搖頭,把懷裏的東西往兩人眼前送了送,“這東西可比上次的灑掃靈械還要厲害上百倍!”
江梧寒與溫霁光對視一眼,低頭一看——
那單薄的粗布裏裹着一個……正吮吸手指頭的白胖嬰兒!
江梧寒倒吸一口冷氣,就連溫霁光也變了臉色,兩人看着樂雲的眼神都變了。
雖說師父平時不像個正經人,但也畢竟是這片大陸上唯一一個半仙。
半仙,半仙,那就是已經脫離凡人肉身,半只腳已飛升的人……
江梧寒驚詫道,“師父你、你何時生了個孩子!”
就連平日沉靜持重的溫霁光都詫異的看着樂雲,“那姑娘如今在何處?”
“啊?”樂雲一愣,反應過來随即哈哈大笑,一把将孩子塞進江梧寒的懷裏,扭身一屁股坐在房檐下的臺階上。
“這是可不是普通肉體凡胎生的,這是靈孩。”樂雲神秘兮兮的說。
抱着孩子不知所措,手不是手腳不是腳的江梧寒渾身僵硬,想要将懷裏的孩子塞給一旁的溫霁光。
溫霁光卻一轉身坐到了樂雲身邊,把肩膀上的小胖鳥放到腿上,小胖鳥瞬間變成一個六七歲大的金發紅衣的小男孩。
他抱着小胖鳥,問樂雲,“可是雪重這樣的孩子?”
“不是,但也差不多,”樂雲搖了搖頭,伸出一只手指戳戳雪重胖嘟嘟的小臉蛋,雪重呲起牙要咬他,樂雲讪讪的收回手,繼續道,“雪重是上古鳳凰,鳳凰是集天地靈氣之精華誕生的神獸,靈孩是我集天地至純至極的靈氣,經過三千多個日夜粹化而生的孩子,”
“說是孩子,不如說是靈器。”
“靈器?”兩人不解道。
“不錯,”樂雲看着兩個徒弟眼底的疑惑,熱情的向兩人介紹,“這件靈器可以注入人魂,即使這人的身軀四分五裂,只要神魂還在,就可使用這副身體!”
“……”
相比于樂雲的激動,兩人看上去冷靜多了。
溫霁光還是很給師父面子,“……聽上去很厲害。”
“就是沒什麽用。”江梧寒毫不留情的接上下一句話。
在這世上只要修士的神魂不散有一些神器就能夠重鑄肉身,與那些神器相比,樂雲這個借靈器重生顯得有些低級了。
面對二徒弟毫不給面的評價,樂雲啧了一聲,“為師大人大量,不跟你們沒眼光的小輩計較,這東西本來也不是給你們的,”他左右望了望,“長澈去哪了,為師總覺得一年到頭都見不着這小子幾回。”
江梧寒無奈擺了擺手,“長澈真是随了您,一直窩在屋裏研究靈械,我們兩個也半個月沒見到他人了。”
聞言,樂雲蹙起了眉,不滿道,“為師閉關這麽久,想見見我的小徒弟都見不着了?去把他找來,有東西給他。”
江梧寒就等這句話,立馬跳出來,積極道,“恐怕這家夥正埋頭擺弄靈械呢,我這去把他叫來!”
緋衣黑發少年跟着師姐來到院子的時候,看到屋檐下老道人悠哉哉的斜坐在臺階上十分悠閑。
公輸長澈進院先給師父行了個禮,“師父中午好。”
還沒看清,就被江梧寒往懷裏塞進一個東西。
那東西軟軟還在動。
公輸長澈低頭一看,一個沒牙白胖的小嬰兒吐着口水泡朝他伸出小胖手。
“……”公輸長澈把襁褓合上,遮住了那只小胖臉。
樂雲道:“送你的,帶着玩嗎?”
“師父您真會開玩笑,”公輸長澈把孩子塞進溫霁光的懷裏,“這孩子跟着我絕對有上頓沒下頓,三天餓九頓,還是交給師兄為好。”
這話說的一點兒毛病也沒有。
他常常一研究起靈械來就沒日沒夜,短則十天半月長則一兩年都有可能。
這孩子最終還是到了溫霁光的懷裏。
小嬰兒睜着兩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溫霁光突然笑了,溫霁光肩膀上的灰毛小胖鳥也好奇的歪着腦袋看他。
“你師兄還得養那只胖鳥,就先我養着吧,”樂雲從溫霁光懷裏把嬰兒抱走,小胖鳥聽到樂雲的話氣得兩只小短腿一蹦一蹦的。
“今天先琢磨着給他取個名。”樂雲說。
說要取名,三個人卻齊齊看向公輸長澈。
公輸長澈看向院中粉紅似焰火盛開肆意又嚣張的桃花,
“不如就叫他花欲燃吧。”
-
千丈高的瀑布垂直而下在水面上拍起白色浪花,湍急的河流奔湧向南。秋風吹過,湧起千層墨綠波紋,林間傳來陣陣莎莎聲。
鳥啼猿鳴在峽谷中回響。
岸邊躺着十來人,不知是死是活,直到天大亮,才有一人緩慢的從地上爬起來。
蒼容晚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脖頸,他周圍都是些沒了氣息的死人,屍體甚至已經變得硬挺。
他檢查了一圈活下來的只有三五個同行修士,再一瞥頭,原本放着花轎的地方空蕩蕩的。
花轎不見了。
他心中暗道不好,快步來到嫁妝前。
紅色的錦盒被其他物品簇擁着,一眼就能看出這件東西精致華貴的與其他嫁妝大相徑庭,上面用繁複的符紙纏繞,裹着一層層封印用來保護裏面的東西。
可此時纏着繁重封印的錦盒蓋卻大開着,露着裏面空蕩蕩的紅絨芯內膽。
‘琉璃千葉蓮’不見了!
一間破廟內。
花欲燃睜開了眼睛,入目便是破了個大洞能看見藍天白雲的屋頂。
這破廟不知荒寂了多久,廟內神像上結着層層厚重的蜘蛛網,灰塵堆積到淹沒了神像的真正面目。
花欲燃緩了一口氣,他好像夢到師父了。
夢中那些陳年往事,過了這麽多年早就被埋在記憶海中的哪個不知名角落裏,今天卻突然做夢夢到了。
花欲燃身心疲憊,閉上眼睛那滿園的桃花香和溫霁光泠泠的古琴音似還萦繞在身側,突然,腳下被什麽東西碰了一下,花欲燃睜開眼,眼底已無初醒的茫然。
他伸手一抓。
一只拳頭大小的發着光的團子被他捏在手裏。
“啊呀!”被握在手掌裏的光團發出了一聲痛呼。
什麽東西?耗子?
張開手掌,那只光團團幻化出了一雙小短手抱住腦袋慘叫着。
什麽玩意?
花欲燃伸出手彈了一下它的腦袋,“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小光團被他彈得往後一仰,突然吐出一團白色的霧氣就要逃之夭夭。
花欲燃眼疾手快揮開眼前霧氣,一把抓住那光團,提溜到眼前。
才發現,這光團乃是靈質體,外面裹着一層泛光的靈力。
“器靈?”花欲燃皺眉。
花欲燃原本想繼續問下去,眼角餘光卻忽然瞄到一抹紅色,他把器靈捏在手裏,走了過去
在破廟角落停放着一頂花轎。
花欲燃看到這頂熟悉花轎莫名放松許多。
輕薄缥缈的紅紗內若隐若現裏面人的身影,他掀開紅紗,轎中露出一張清冷秀逸的臉來。
“怎麽是他,我師姐呢!”花欲燃另一只手抓着的小光團掙紮着叫出聲。
聽到這句話,花欲燃一愣,神色古怪的将手裏的小東西拿至眼前。
小東西又縮縮起來。
花欲燃拎着它一言不發。
它忍不住挑起一只眼的眼皮去看,一睜眼對上了那雙熟悉的眼睛,黑漆漆的眼珠像是一口深潭,只看一眼,便被吓得不敢再動。
它聽見他說,“花欲燃?”
小光團被花欲燃捏在手心裏,渾身僵硬。
花欲燃心中有幾分猜測,見它一言不發裝死,也沒再有什麽耐心跟這小東西繼續耗下去了。
他一把抓住這小光團往上一抛,小光團瞬間幻化成一只灰綠色小麻雀,指尖彈出一團光彈進小麻雀的腦袋裏,麻雀腦袋上浮現出一只發光的印記。
“若你真是花欲燃,我需得借你身體一段時間,若你不是——”那這個小東西就很可能是剛剛趁花欲燃的神魂被幻鏡吸進去,趁機進入到這個身體裏的小精怪,他朝麻雀微微一笑,“若你不是,便可以收拾收拾趁早找個風水寶地把自己埋了。”
小麻雀被他笑得瑟瑟發抖,圓溜溜的腦袋埋在毛絨絨的翅膀裏不住顫抖。
花欲燃把顫栗的麻雀放到肩膀上後,走到花轎前蹲下身,他抓起江逾白的一只手,微涼細膩,像是握着一塊冰透的玉脂。
他手中掐訣指尖洩出緋色靈力,靈力像是藤蔓一般順着江逾白的手腕往上爬,最後纏繞住江逾白周身,浮現出一個緋色印記。
給人做好标記後,花欲燃攔腰抱起江逾白,肩膀上踩着一只埋着頭的小鳥離開了這座破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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