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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地蝰死,天地異變。

黑雲中翻滾的紫電掀騰出熾熱的火光,凝聚成一顆顆刺目灼熱的火球降世。

焦土之上的人卻并未躲避。

雪重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化成一具雕像立在原地,喃喃低語,似是瘋了般:“沒了,什麽都沒了……”

在雪重面前落下兩個穿着黑袍的人,沖着雪重露出了泛着寒光的刀刃。

另一邊的公輸長澈和翟連朔,縱使天上火球向下砸,砸得地面動蕩火熱灼人也不退半步,他們已經發現了樂雲隐藏多年的秘密,知道了破除九重山封印的陣眼。

那便是花欲燃的右眼和公輸長澈的左眼!

公輸長澈欣喜若狂,一手剜出了自己的左眼,鮮血從他黑乎乎的左眼眶中流出,順着他的臉頰滑下,襯得他此時仿佛一個吃人的惡鬼。

左眼球落到公輸長澈手心裏,瞬間幻化成半個浮空的圓形符文,另外半個在花欲燃的眼裏。

公輸長澈手作爪狀朝着花欲燃左眼而去,卻被翟連朔一手擋住。

公輸長澈用僅剩的一只眼危險的看着翟連朔,語氣嘲諷:“舍不得了?”

翟連朔挽起嘴角,在花欲燃面前蹲下,摸了摸他殘破的臉,溫柔道,“我來。”

話音未落,只聽躺在地上只剩半口氣的花欲燃痛呼一聲,猩紅的鮮血噴湧而出,花欲燃的右眼已經在翟連朔的手裏了。

翟連朔動作利落,絲毫不憐惜手下之人是自己心上人,安撫的看向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的花欲燃,“阿燃,我這樣叫你可喜歡?一只眼睛而已,你放心我很喜歡你的眼睛不會讓你瞎的,我早已為你準備好了完整的身體。”

花欲燃躺在地上喘着微弱的氣息,虛弱的嗤笑一聲,他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能看的地方,似一個血人躺在污泥裏,難為翟連朔還能将他認出來。

他能感覺到生命在流逝,自己的身體體溫在逐漸變冷,可他內裏灼熱,恨不得将自己胸膛刨開,将五髒內服挖出來晾一晾。

師姐死了,師兄死了……

為什麽,師父為什麽将自己的性命留在最後,師父究竟想要做什麽?

兩個殘缺的陣眼合二為一,百年不動如鐵壁的九重山封印被觸動。

九重山上經年不化的雪、不散的密雲随着一聲沉悶的重響而散去,仿佛天地之間有人哀嘆一聲。

封印終究被破。

封印開啓,九重山從中而開,像是打開了一道門,充沛的靈力如海水般洶湧而來。

“哈哈……哈哈哈哈!”公輸長澈仰頭大笑,狂風卷起他的衣袖獵獵作響,他看着外界空蕩的天地,朝着封印外飛去,高聲道:“真龍豈居池中!”

可除了澎湃的靈力外,随之而來了一群黑泱泱穿着黑袍的修士,他們各個手持強大的靈器,正巧與往外出的公輸長澈對上,這群黑袍人瞬間如同見了綿羊的惡狼,朝着公輸長澈撲去。

“你們是何人!”公輸長澈被一群黑袍人攔住,情勢糟糕,不禁露了幾分怯。

為首的黑袍人陰恻恻一笑,朝着公輸長澈襲去。

這些黑袍人各個修為高強,可公輸長澈也不是等閑之輩,但終究敵衆我寡,不出幾個回合,公輸長澈慘敗。

那些黑袍人高舉闊刀像刨魚肚一般将公輸長澈刨腸穿肚,最後從他肚子裏取蚌珠一樣掏出了一顆帶血的溢散着靈光的靈核。

為首的黑袍人咧嘴陰森一笑,竟伸出舌頭,直接将剛從公輸長澈肚中刨出帶血的靈核卷入嘴裏咽進肚中。

這讓底下翟連朔幾人不禁心頭一顫,一陣惡寒。

這種情形翟連朔怎可能還看不出端倪,怒瞪了一眼與雪重打鬥的黑袍人,轉身快速扶起花欲燃想要離開。

雪重與黑袍人打鬥稍退一方,餘光瞥到要帶着花欲燃離開的翟連朔,又看了一眼離得尚遠的那群黑袍人,轉身幻化成鳳凰狀。

巨大翅膀揮動掀起的罡風揮退想要繼續糾纏的黑袍人,雪重飛近翟連朔,爪子一腳踢飛了他,一嘴叼起花欲燃扔到背上,朝着天邊飛去。

剛剛黑袍人和公輸長澈打鬥之中,靈力波動震得九重山轟然作響,高聳的山峭忽然斷裂,朝着底下砸落。

巨大的山峭碎石落到地上,巨響一聲,将地面砸出一個坑,塵土沙粒翻滾,遮擋了視線。

曉月墜,宿雲微。

拂曉的天光透過窗灑進室內床邊,晨光熹微襯得床上昏睡的人面容愈發柔和。

江逾白端坐床榻前,像一尊石像一般緊緊盯着床上久久昏迷不醒的花欲燃。

花欲燃實在傷得太重了,渾身上下血肉都被陣法割裂,甚至內裏五髒六腑也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還好雪重及時帶他到藥谷,蒼術幾天幾夜診治才保下一命。

這間客房坐落于藥谷後山一片青竹之中,只有潺潺流水涓涓流過,一切靜谧安詳,忽的,竹林間響起一陣腳步聲。

雪重走進花欲燃的房間,一進門就看見江逾白面色蒼白的僵硬的坐在榻前,他的臉色看起來比床榻上的花欲燃還要蒼白。

已經好幾天了,江逾白就這麽守在花欲燃身邊。

雪重還記得那日他将重傷的花欲燃帶到藥谷,江逾白急匆匆趕來的模樣,他當時見到渾身是血的花欲燃時,幾欲崩潰,竟是當場一口精血噴出,身形都站立不穩。

這小子……身邊怎麽一個正常人也沒有。

雪重想到那日九重山前的那個紅衣少年,也是像這般偏執。

房間進了人,江逾白警惕的擡起頭,将自己的視線從花欲燃臉上挪開,看向了剛進門的雪重,聲音嘶啞,“……何事?”

江逾白此人性子冷淡只有對花欲燃不一樣,其母江梧寒性子爽朗其父慕清秋一介書生性情溫和,生出的孩子性情跟誰也不像。

雪重心裏納罕江逾白的性格,面上不顯,走近幾步看了眼床上的花欲燃,“蒼術說這幾日他就要醒了,你守了他這些天,去休息休息吧。”

看着一身素衣神情憔悴的江逾白,仿佛一道風就要把人兒吹跑了,雪重實在看不下去,這是江梧寒的孩子,溫霁光的侄子,花欲燃的……咳咳,雪重沒有繼續想下去了。

江逾白剛張了張口,床上突然傳來一陣動靜,花欲燃迷迷糊糊的喊着誰:“師,師兄……”

江逾白噌的站了起來,神情凝重,動作僵硬,只道:“我去煎藥。”

落下一句話,便一道風似的離開了房間。

雪重不解,連夜守在床前衣不解帶,好不容易把人盼醒了又不敢見人,這是怎麽回事?

床上的花欲燃似乎陷入了夢魇,嘴裏念念有詞叫着“師兄”,這兩字鑽進雪重耳朵裏,像是把把刺刀捅進心窩裏。

終于,在噩夢中幾般掙紮下花欲燃噌的坐直,夢與現實交替,花欲燃神情恍惚眼神發直的盯着前方。

“醒了?”雪重想沖花欲燃勾勾唇角,可是他心裏發苦,胸腔發緊,幾度沒做到便放棄了。

花欲燃從床上掙紮着下來,盡管他此時因剛醒來雙腿無力,他還是撐着床站了起來,他雙手死死扯住雪重的袖子,一向清澈漂亮的眼睛此時充滿痛苦,聲音沙啞無助,

“雪重,你告訴我,師父到底瞞了些什麽,那些黑袍人用的前所未見的功法,還有所謂的鏡花源人,九重山封印究竟封印的是我們,還是他們?!”

面對花欲燃近乎字字質問,雪重卻悵然一笑:“這麽多年了,如今知道這件事的也只剩我了……”

“罷了,我給你講個故事吧……”雪重的聲音低沉深邃充滿悲傷。

“古之有仙,其名鏡花仙子。千年前,鏡花仙子下凡授凡人恩澤,其民便自稱鏡花源人。鏡花源人在一片大陸上繁衍生息,那片大陸因地處至東,太陽升起所照耀的地方,取名為晷景大陸,而我們如今所在的大陸名為夕沉島。”

“鏡花源人修為傳承于鏡花仙子,修煉的功法至純至簡,以至鏡花源人的後代無論是否修煉,周身之氣皆是潔淨純粹,因此鏡花源人的凡人少受鬼祟之擾,而修士身軀較之其他種族經脈更為幹淨。其他種族修士在修煉到元嬰期時,丹田處會形成嬰孩形狀的元嬰,再到出竅期時便可召喚元神出體一同作戰,而鏡花源人在修煉到築基期時丹田之處會形成靈核。”

“這靈核因是血脈純粹幹淨的鏡花源人吸取天地精華凝結而成,無論對修士還是凡人可謂是上好的寶物,因此在百年前,樂雲還未将夕沉島隔離外界時,其他種族便将鏡花源人視為肥美的羔羊,他們瘋狂捕捉殺戮鏡花源人,短短百年,就将一個種族幾乎屠戮的快要滅族。”

“鏡花源人……”花欲燃怔然開口道,仿佛千年前火光沖天、屍橫遍野的場景就在眼前。

雪重看向窗外拂曉的天光,眼中暗沉不見光,努力平穩的聲音裏似含着翻滾的滔天波濤:“鏡花源人承仙人恩澤,生的後人皆面容姣好,除靈核外那一副潔淨純粹的身軀也是做爐鼎的好‘料子’。”

可想而知,九重山封印一破,外面的修士像是豺狼虎豹入了肥羊圈,定是要将夕沉島上的鏡花源人全部擄掠幹淨。花欲燃昏迷的這些天估計大陸內已經鬧翻天了,只是因藥谷分離夕沉島大陸火還沒有燒過來顯得還算是暴風雨前的片刻平靜。

“師父既然将封印放入我體內,那必是要我去做什麽。”花欲燃篤定道。

他從小被樂雲養大,雖樂雲看上去頗不着調養的花欲燃也吊兒郎當,可樂雲從小就教導他們師兄弟三人“何為大道,何為正義”,這便是修行之道。

雪重将視線落回花欲燃身上,定定的看着他:“樂雲承鏡花仙子之意而生,予鏡花源人一線生機。百年前他便算到了這一切。”

“人的欲望是無窮盡的,只要有人便會有欲望,我們無法将欲望消殺,只能遏制。九重山的封印已破,必須要再次将它重新恢複。”

唯一的辦法就是重新回到九重山封印的庇護之下,外族人都盯着鏡花源人,而內部也有一些垂涎靈核的歹徒。

鏡花源人便只能這般活着了麽?

貪婪面前,仿佛擁有成為了原罪。

“九重山封印是師父當年以身化山而成,如今除了他還有誰能将封印重新恢複?”花欲燃皺眉道。

“那便是你。”雪重定定的看着花欲燃,“樂雲當年以部分神魂煉成這具軀體,可修補封印,加之你神魂維持,可護夕沉島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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