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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坦白來說, 徐醫生的外表在夜晚變化并不大，仍然和白天一樣斯文俊秀，只是唇色很淡, 臉龐上的血色少了些，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如果說白天的他溫文爾雅，給人如春風化雨般的感覺, 那麽此刻, 他表面上溫和的面具已然出現了裂縫, 很直觀地讓人感受到面具下的冷漠和陰鸷。

聽見徐醫生的問題, 祝棠臉上笑容不減反增：“精神病院一直以來的宗旨不就是讓病人把醫院當成家一般的存在嗎, 既然是‘家’, 大晚上的散散步，應該沒有問題吧？”

［主播反應好快啊！］

［hhh，我也看到了，牆上的标語就在旁邊寫着呢，還是加大加粗的, 主打一個活學活用！］

［當然沒問題了！在家當然想怎麽走就怎麽走。］

護士長震驚地瞪大雙眼, 心說這也太能編了吧, 大家都說鬼話連篇, 這人怎麽比自己還能說會道？讓她一個鬼顏面何存！

夜晚的徐醫生并沒有白天那麽好打發, 他拿着鎮定劑逼近, 口吻随意而又輕松：“是的，青山精神病院是每位患者的家——”

“那我想, 祝小姐應該不介意在家裏換一間卧室睡覺吧。你看……今晚就去禁閉室怎麽樣？”徐醫生笑得陰冷, 選擇用魔法打敗魔法。

祝棠也察覺到他不好糊弄, 立刻識趣地改了口風：“徐醫生說笑了，我剛剛就是跟您開了個玩笑, 我之所以深夜會在出現在這裏，其實是有正當理由的。”

徐醫生在距離她一米的位置站定，似笑非笑地問：“哦？什麽理由？”

站在旁邊的護士長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努力縮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她是護士當中的領頭羊，但是在主治醫生面前還是不夠看的，這種等級差距的壓力鋪天蓋地襲來，護士長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如果她是真正的人類，可能已經被吓到暈厥上呼吸機了。

然而以護士長一個頂倆的體型，要減小存在感實在太難了。

下一秒她就聽祝棠氣定神閑地說道：“熄燈之後我是睡着了的，但是睡着之後沒多久，我就被癢醒了，正好護士長這個時候巡夜經過，就準備帶我出來上點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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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這樣的。”護士長順着她的話點了點頭，然後咽了咽口水。

不愧是大師啊，不僅道法高深，編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還挺像樣。

徐醫生眯了眯眼睛，從上到下掃視了她一眼：“哪裏？”

發揮演技的時候到了！

祝棠二話不說，咬着下唇捋起病號服的兩條袖子，露出兩截細白的胳膊，皮膚上被撓紅了一大片，在走廊頂光的照耀下格外觸目驚心。

她有點粉塵螨過敏，今天晚上連着去了荒廢多年的解剖室和地下一層，接觸到太多灰塵，皮膚有些癢，就忍不住撓了幾下。

沒想到現在還派上用場了！癢就癢吧，值了！

徐醫生的目光落到她手臂的紅痕上，眼皮跳了跳，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冷笑道：“你确定，這是在病房裏弄的？”

回答問題的雖然不是護士長，但她還是忍不住為祝棠捏了把汗，只要答錯一個問題，分分鐘就要被關到禁閉室裏去，那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她作為護士長，動用職權私自把病人放出來，也必将被連坐而受到懲罰。

祝棠煞有其事地點頭，笑眯眯地說：“徐醫生，你應該還記得，我今天早上到辦公室找過你吧？”

徐醫生臉色一黑，充滿了風雨欲來的陰鸷感。

他不只記得，而且記的非常清楚。

就是她讓那廉價的菜包氣息飄滿了他的整個辦公室，連帶着染上他的白大褂，菜包味時有時無地出現在他鼻翼間，讓他不得不在白天請假回職工宿舍，重新洗了個澡消毒清潔。

也就是因為這樣，徐醫生才缺席了治療環節，讓經驗不是特別豐富的護士長替他頂上。

徐醫生雖然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祝棠已經從他的面色變化中得到了答案，他肯定記得，而且給他帶來的陰影估計不小。

于是她繼續說道：“那個時候我就說了想要換病房，因為風水不好，陽光不充足，通風也差，所以病房裏總是帶着潮濕的氣息，容易滋生螨蟲，我蓋着被子睡了一會兒，就這樣了。”

徐醫生沉默許久，最終黑着一張俊臉把針筒放回了兜裏。他是臨時起意在護士換崗的時候過來随機查房的，因此沒對護士長把其他護士支走的事起疑。

早上的事踩了他的雷區，他當然很想親手把祝棠送進禁閉室，但她的理由是說得通的，況且早上确實提過想換病房，也是他親口拒絕的。

憑醫院的規章條例，遠遠達不到關禁閉的程度，相反，病人的身體因為醫院設施出現過敏反應，他還不得不給祝棠換間病房。

早知如此，今夜就該好好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于是徐醫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維持不鹹不淡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你先到最右邊的單人間暫住幾日，等普通病房的用品消殺好了，再回去住。”

早上的時候他是怎麽說的來着？

祝棠笑盈盈地發出疑問：“可是您不是說病房是院長統一安排的嗎？只有院長才有權限給病人換病房呀。”

徐醫生向她投來冷冰冰的一瞥：“主治醫生有病房臨時調動權。”

祝棠點點頭，言下之意就是他明明有權限，那時候故意找了個官方借口忽悠她換不了。

不過她也不生氣，有句古話說的很對，命裏有時終須有，那間單人豪華病房兜兜轉轉還是屬于她。

不僅沒能如願把這個礙眼的人關進禁閉室，反而還得不情不願地幫她升級病房，祝棠表現的越高興，徐醫生的表情就愈發陰沉，達成了一種微妙的能量守恒。

笑容不會消失，只會轉移到另一個人臉上。

徐醫生額角的青筋跳了跳，面無表情地轉頭對護士長命令道：“患者夜間不宜在走廊活動，你去幫她拿藥，送到她病房裏。”

說完，徐醫生冷漠地轉身，離開的步伐比先前的閑适從容要急促不少，連病房也不繼續查了。

［哈哈哈哈，主播很多操作都是獨一份的啊，還有誰能換病房啊，棠姐牛批！］

［徐醫生半夜睡醒都得扇自己兩巴掌，他應該很後悔今晚過來突襲查房吧23333。］

祝棠聽出來那一句“患者夜間不宜在走廊活動”是對她說的，在徐醫生離開了之後就快快樂樂地入住新病房了。

vip單人豪華病房，get！

眼見祝棠安然無恙地度過了這關，護士長也很激動，站在原地長長地舒了口氣。太好了，她不用被處罰了！

于是，今晚只有徐醫生受傷害的世界達成了。

帶好行李入住新病房之後，條件比原來那一間簡直不要好太多，裏面的裝潢設施和現實生活中很多星級酒店差不多，生活質量直線上升。

這下誰還分得清她是下副本還是來度假啊！

塗完藥膏後，手臂冰冰涼涼的很舒服，門口依然偶爾有護士巡視，祝棠整個人都縮在被子裏，用手機屏幕的亮光照向日記本。

日記本的字跡和那張紙條上是一樣的，果不其然，是同一個人留下來的東西！

那麽……這裏面會有怪談的線索嗎？

祝棠凝神，從第一行開始往下閱讀。

23年X月X日，星期日，晴。

前幾天，我在論壇上看到了一則關于青山精神病院的帖子，我對帖子的內容很感興趣。正好我的探靈視頻一直不溫不火，我決定潛入拍攝新的vlog。

經過熟人僞造，我以一個假身份混了進來。入院第一天，我見到了李院長，他看起來和藹面善，耐心細致地問了我一些基礎問題。不知道為什麽，辦公室裏有股奇怪的異味。

更奇怪的是，院長辦公室裏有一面很大的鏡子，我總感覺……好像有一道窺探的視線從鏡子後面透過來，讓我心裏毛毛的。總之一切還算順利。

23年X月X日，星期一，陰。

真是糟糕透了，昨晚我撬了病房的鎖，在沒有護士夜巡的時候偷溜了出來，準備玩完招魂游戲就走。我身上還有其他隐蔽的通訊設備，随時可以聯系家人接我出院。

昨夜九點左右，我親眼目睹這裏的護士變成了鬼！她們的臉像死人一般青灰。我雖然是個探靈主播，但也是個無神論者，拍視頻的目的只是打假而已。

我下意識尖叫出來，被兩個護士抓住，打了鎮定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禁閉室了，全身昏昏沉沉得厲害，身上所有通訊設備都被收走了。

23年X月X日，星期二，陰。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鬼，那帖子的內容或許是真的，怪談真的存在！以後我不想拍視頻了，我好想從這裏離開。

護士看得太緊，我只能老老實實地吃藥。幸好我是和朋友一起混進來的，她身上應該有備用的通訊設備，我還有逃出去的希望！

中午，我在隔壁病房找到了她，然而天不遂人願，她的設備出現了故障，沒法正常使用。

23年X月X日，星期三，雨。

我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遺忘了很多東西，身體好像也開始不聽使喚了。

但是醫生微笑着告訴我，這是正常的，等到第八天就能夠痊愈出院了。我懷疑我身體的異常與那兩種藥片有關。

周三，所有的病人都需要藥檢，而我拿到報告單時，恍惚看到上面寫着“抗藥性”三個字，護士加大了藥片的劑量。

星期四，暴雨。

我時而清醒，時而混沌。半夜，我突然驚醒，看到兩個預計明天出院的病友夢游一般往外走，門口站着開門的護士。

我恢複清醒，再次撬了病房的鎖，混跡在一群病人當中。走廊上，病人一批一批進入電梯裏，而電梯最終都停在負二層。

就在我快要被清點人數的護士發現時，朋友及時拉着我躲進了病房，雷聲太大，讓她恢複了片刻清醒。

在朋友的提示下，我注意到進入地下二層需要一張門禁卡，而備用的門禁卡就存放在檔案室裏，夜裏沒有監控，被我順利偷到了。

明天沒有第七天的病人，電梯不會運行，我打算去配電室打開電梯的開關，利用門禁卡進入負二層，希望明晚我可以繼續保持清醒。

這段文字輕而易舉地調動起了祝棠的情緒，她無比迫切地翻開下一頁，所以這個人在星期五晚上成功進入負二層了嗎？

然而，星期五的這一頁被撕掉了，書脊處保留着沒被扯幹淨的碎屑。

這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屏住呼吸，繼續看下去。

星期六，陰。

精神病院沒有怪談，沒有怪談！！！

請務必牢記，怪談是不存在的！

星期日，晴。

我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為了以防萬一，我寫了一張紙條事先丢進了垃圾桶裏。

而這本日記，我會藏在相對隐蔽的地方，如果你是和我一樣的靈異愛好者，你一定會發現。

這裏有鬼是真的，但是請不要相信怪談的存在，快逃！！

最末尾有一句用紅筆圈起來的話，一筆一劃極其用力，像在巨大的驚恐中寫下。

【如果你不幸相信了，請你盡快找到我！】

這一頁中間夾着一張紅色的卡片，順着紙頁滑落下來，這是那張能打開地下二層的門禁卡！

祝棠盯着星期六那一頁看了許久，前面的內容都很正常，是什麽讓她突然有了這麽大的轉變，近乎瘋狂地寫下“怪談不存在”。

為什麽不幸相信了，就要盡快找到她？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祝棠神經高度緊繃了一整晚，此時已是筋疲力盡，小心地收好這些東西後便陷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晨六點半，一名護士和昨天一樣準時打開了病房外的鐵門，語氣有點不易察覺的複雜：“早餐時間到了，請患者洗漱後前往食堂就餐。”

不得不說單人病房就是好，有獨立衛浴，今天就不用像昨天一樣去公共盥洗室那麽擠了。

祝棠神清氣爽地出了門，有條不紊地跟上隊伍前往食堂。今天的安排和昨天略有不同，

因為多出了藥檢這個環節，治療被安排到下午，上午用來進行藥檢，粉色藥片的服用時間也被改到了下午。

祝棠到食堂的時候，人沒有昨天多，但她排到前面的時候看到菜包的窗口已經空了，不免詫異。

菜包今天這麽暢銷啊？

打粥窗口的師傅注意到了祝棠的視線，心裏也是納悶：“今天好多護士點名要這個菜包，真是怪了，平常這個時候還能剩下一半嘞。”

打飯師傅沒有期待她回答，接着自言自語道：“嗐，我也是糊塗了，跟你一個幻視病人說什麽。”

祝棠：“……”

過分了啊，有沒有可能其實我聽的到？

她吃完早餐，正準備回到自己的vip病房，剛好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護士從樓梯口出來，主治醫生的辦公室就在這層。

都是護士了，有必要這麽偷偷摸摸的嗎？

祝棠感覺很奇怪，探頭看了一眼，這一眼直接把她雷得外焦裏嫩。

徐醫生辦公室門口的把手上，挂着二十多袋從食堂帶過來的菜包，好像挂了太多鑰匙的鑰匙扣一樣，直接變成了一個倒過來的扇形！

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祝棠只是在樓梯口看，并沒有走過去，她決定選擇性無視，回病房等待藥檢。

祝棠并不知道，她轉身的時候徐醫生剛好開門出來，擰動門把手，一袋袋菜包往同一側滑落，跳水似的往下掉，只剩下最後一袋，艱難地滑動在邊緣，要掉不掉的樣子。

徐醫生先是看了一眼門口滿地都是的菜包，然後擡眸捕捉到了一角熟悉的背影。

在許久的沉默之後，徐醫生站在門邊輕嗤：“以為這樣就能逃過下午的治療？”

他“砰”地一聲把門關上：“做夢。”

門把手上最後一個可憐的菜包掉了下來。

而這一切祝棠都渾然不覺，廣播通知藥檢之後，她正待在自己的豪華病房裏美滋滋地吃着零食，沐浴在窗外舒适的陽光中。

［別的主播一聽要藥檢都緊張死了，大家都沒吃藥，只有這裏畫風最獨特，住得好吃的也好，度假似的。］

［誰叫護士長已經變成她的友方NPC了呢，有護士長放水，藥檢不得随便過？］

時間一到，祝棠跟着隊伍到窗口前面等待藥檢，在護士長的蓄意安排下，這一關無驚無險地度過了。

她胳膊上甚至連個針孔都沒有，護士長多抽了一點前面那位病人的血，倒了一半裝作是祝棠的，保證血檢結果不會有問題。

然而藥檢只不過是今天是開胃小菜，下午的“治療”祝棠還沒想到如何是好，徐醫生不可能一直請假讓護士長代勞。

她手上的道具也不多，如果用“悅悅的日記本”這個能詛咒中級NPC的道具，似乎有點大材小用。

祝棠沒有料到的是，午休時間結束之後，她的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因為推門進來的人竟然不是護士，而是徐醫生。

他推了推眼鏡，語氣別樣輕快：“祝小姐，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很遺憾地通知你，你下午的治療将被暫停。”

［啊，為什麽棠姐下午不用去治療了？］

［不知道啊，是錯覺嗎？總感覺徐醫生表情怪幸災樂禍的。］

祝棠有種不祥的預感。

下一刻，徐醫生和煦地笑了，只不過彎起的嘴角下蘊藏着濃濃的惡意：“因為……院長突然回來了，他想邀請你，到他的辦公室‘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