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愛你 林雲深眼神複雜地擠出一個疲憊……

第6章 我愛你 林雲深眼神複雜地擠出一個疲憊……

門被推開的那一刻,衆人的起哄戛然而止。

林雲深擡眸,看到了風起鶴壓抑委屈的臉,一種複雜而難以言說的情緒在心頭萦繞。

即便在山上長大,但師兄終究出身貴族,場面上的禮節是刻在骨子裏的。他平素又謙和有禮,任何時候都溫潤如玉,人前發颠這種事他絕不會做。

果不其然,師兄彬彬有禮地朝着每一名賓客微笑,大方得體地緩緩走到林雲深身邊。

師兄還穿着上午分別時的狐裘,雪色的皮毛襯出他皮膚雪白、五官深邃,燭火映照下漂亮得賞心悅目,但其實師兄本人并不喜歡這麽穿。

确切地說,師兄讨厭動物皮毛制成的所有東西。

一方面他覺得十分殘忍,另一方面他總覺得這些皮毛上有永遠褪不去的臭味。

但神都貴族圈的人就是喜歡以此來彰顯自己的身價。

有時圈子真是一種很怪異的東西,你明明不喜歡,但為了融入進去,你不得不做一些事,證明自己跟圈子裏的人是同類,而這些華麗的大氅就是一種貴族圈的投名狀。

林雲深知道,不管是內在情緒還是外在穿着,風起鶴都是為了他而壓抑自己的本心。

從前他會很感動,但現在……他只覺得沉重和繁累。

這種感覺更像什麽呢?

風起鶴好像變成一個老媽子。

怎麽打比方呢?就仿佛……一群學生偷溜出課堂,去池塘裏挖青蚌,而你也是其中之一。挖的正盡興呢,突然,你爹娘橫空出現,當着小夥伴的面厲聲呵斥你,拎着你的耳朵問『為什麽不去上學』!

這個時候,你的第一反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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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爹娘好愛我啊,居然放下手頭的活計特意來找我呢!我要想辦法哄哄他們,讓他們千萬別生氣~

還是——

啧,可惡!他們怎麽來了?

場上一片靜谧,所有人目不轉睛地盯着林雲深,看他反應。

吃瓜樂子人都知道,即便是同樣一句話,肢體動作和細微表情的不同,所蘊含的信息量也是天差地別的。

怒拍桌子,大喝『你怎麽來了』,

眼角含情,溫言細語問『你怎麽來了』,

給外界傳達的信息是截然不同的。

酒桌上都是人,林雲深笑吟吟擡頭,精湛的演技足以消弭一切僵硬,他柔聲道:『師兄,你怎麽來了?』他伸出手,拉着風起鶴到身邊坐下,哈口氣揉揉,『天這麽冷,也不好好在家休息。』

聰明人不會當着外人的面去折辱自己的伴侶。

在外人看來,他們還是那樣恩愛。

但風起鶴卻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暖墊熱了心窩,全身泛出暖意的同時,焦急不安的心奔湧出無限熱浪,雙眼所視之處都仿佛有花瓣飄落。

林雲深已經很久沒有主動碰他了,這讓他迫不及待地回握那只手。

牢牢抓住,放于臉頰輕蹭。

手背疊上風起鶴臉頰的那一刻,層層細碎的小疙瘩從林雲深頭皮爆裂,一圈圈擴散至全身。他幾次想抽回,但風起鶴的手非但沒有松開,反而加重了力道,就像害怕他會突然逃走一樣。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起哄聲。

林雲深想不出七年前的自己會有多高興,但現在他只覺得丢人。好像沒穿衣服在街上裸奔,他急不可待地想結束這樣的『溫存』,但又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已經不愛了,于是強迫自己彎起嘴角,傾身上前,臉頰貼于風起鶴耳側,輕聲道:『大家都看着呢~快放手。』

這種帶着撒嬌意味的話語讓風起鶴眼角發酸,他幾乎想立刻帶林雲深回家深入增加感情!

他覺得他成功了——他成功修複了他們的愛情。

雖然這種『成功』背後是隐隐的不安,就是這股不安讓他想立刻帶林雲深回家,只要回了家,只要……只要有肌膚之親,他們或許就能立刻回到從前。

回到從前無話不談的日子、回到從前只一個眼神就能激起彼此愛戀的時刻……

很多事雲深或許早就忘了,但風起鶴依舊歷歷在目。

那是個豔陽天,天氣特別熱,師兄弟們練完劍,身上跟鹽水浸過似的,手臂上都結了白霜。

山上日子清苦,師兄弟們早就受慣了規訓,對此習以為常。

以往排隊打水的隊伍總是異常安靜,唯剩山間鳥叫蟬鳴。

但自從林師弟入門後,一切都變了。

他活潑開朗、見識斐然,走到哪兒都能掀起一陣歡聲笑語。

『诶!你們看!那是不是大雁呀?哎呀呀,看來這世上又多了一對恩愛的眷侶啦!嗯?難道你們沒聽說過雲雁傳書的故事嗎?好好好,那我就給你們說道說道~』

林師弟爽朗大方地侃侃而談,師兄弟們自然而然地圍聚在他身邊,人群之中,他是那樣耀眼奪目,幾乎灼燒風起鶴的眼睛。

從小到大,風起鶴總接受着一種教育,那就是必須隐忍溫馴。

只有最隐忍謙遜的孩子才可以得到父母的肯定、才能夠得到師父們的誇贊。

不管內心如何想要,也要壓抑、要推讓、要客套、要學會懂事。

沒有遇到林雲深的前二十年裏,風起鶴一直都将此奉為圭臬、深信不疑。

但林雲深的出現,讓風起鶴曾經的世界不可遏制地走向了崩壞……

林師弟是那樣溫暖且充滿力量,每天都挂着自信昂揚的笑容,仿佛這世上沒有難事可以困住他,他勇于直面欲.望、不吝抒發情感——『哎呀呀,你們飯多燒一點,不然我吃不飽』、『你們怎麽都不拿水果啊?那我全要了』、『就算你是師叔,做錯事也一樣要道歉,怎麽可以仗着多活了幾年就欺負小孩子』……

每每聽着那叽叽喳喳的聲音醒來,風起鶴便覺得往後的日子都有了新的期盼。

師父師叔們都說,『起鶴,那厮是最叛逆乖張的混子,你是好孩子,莫要搭理他,千萬不能被他帶壞了!』

風起鶴第一次對長輩們的規訓低頭不語。

他無法答應師父和師叔們遠離林師弟的請求。

甚至,他也想跟其他師兄弟一樣,和林師弟談笑風生。

可不知怎的,林師弟總是對他敬而遠之。

非但不會像跟其他師兄弟玩鬧時一樣與他勾肩搭背,甚至也從不會跟他開男孩間代表着友善和親昵的玩笑,他們之間就仿佛有一道鴻溝,又好像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壁。

風起鶴當時遠遠望着林雲深,雙唇發幹,眼底暗流湧動。

難道是因為他曾經救過林師弟,而恩人的身份太貴重,所以讓林師弟與他産生了隔閡麽?可每當風起鶴與師兄弟們坐而論道時,那雙眼睛又分明安靜且不失眷戀地看着他……

一種不知名的悸動和幽怨在風起鶴內心深處叫嚣着。

仿佛是這二十年死水一般的生活,因為一個人而不可逆轉地蕩起了陣陣波瀾。

就在這時,林雲深忽而自花團錦簇中回望,與風起鶴四目相對。

夏天的陽光照在林雲深臉上,光芒璀璨,閃耀奪目。

就像琴弦撥動後震蕩不止,又像石子落入湖面漣漪不休,風起鶴生平第一次,産生一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耳邊亦回蕩轟鳴,幾乎讓他産生五感俱失的錯覺。

後來他才知道,這種感覺名為心動。

他愛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分開。

風起鶴擡眸,看清了一旁姿色各異的女子們,不由微微皺眉,微笑道:『我們家雲深胃不好,喝多了鬧胃疼。賬記着便記着,至于酒,你們都拿回去。』

明面上的意思是錢能付,但酒不拿。暗面裏的意思則更分明了。做生意講究個耳清目明,都到這一步了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不到十個數,連人帶酒全都拾掇幹淨消失無蹤了。

林雲深冷眼瞧着,心裏沒好氣。

他遇到過太多期冀接着酒宴宣示主權的人。

可單調、無趣、把所有心緒都寫在臉上,就只有風起鶴。

林雲深不由想起那個交出滿分答卷的人。

那是他曾經的一個情.人。

當時他們已處于暧昧的頂峰狀态,只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下一步要怎麽撩撥。

那晚酒宴,對方姍姍來遲,雖風.塵仆仆,眼眸中卻盡是捕獵的攻擊性。

果不其然,對方也同風起鶴一樣,當着衆人的面走過來輕按着他的肩膀——這是借着肢體接觸宣誓主權。只是跟風起鶴火急火燎、心亂如焚地強拉手不同,人家可悠閑得多,非但如此,還頗具情趣地同四方賓客打啞謎。悄然間才輕輕把手按在林雲深肩膀上,仿佛這是只有他們知道的秘密。

林雲深對這樣的暗撩心領神會,輕笑一聲,喝口酒,伸出右手輕輕撫上那手背,這可不是單純的愛撫,而是在争奪感情中的上位。

對方還以一笑,手心順勢一滑,将林雲深四根手指輕輕握住包裹。

這樣的勢均力敵讓當時的林雲深很是興奮,可他又怎麽會輸呢?即刻折彎手指,作勾拉狀引對方入席,在外人看來,仿佛是他貼心地讓對方坐下。

那人坐下了,眼角含情,仍輕握着林雲深的手指,高舉至唇邊,輕吻林雲深手背。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哄鬧,都到這個份上了認慫可不行啊。

林雲深于是托起那人下巴,親吻上去。

當夜他們确認了關系,然後上了床,接着這段關系就走到了盡頭。

他們都是手段高超的獵人,視彼此為獵物,捕獵既然成功,自然就該相忘于江湖。

那人姓甚名誰林雲深早已不記得,甚至連模樣都忘了。但卻依然記得那次暧昧的推拉,在他看來,那是難得的趣味和棋逢對手。刺激極了。

不由嘴角微翹。

風起鶴不知道林雲深在想什麽,但他已很久沒看到雲深這樣笑過了。

壓抑不住內心的情感,風起鶴親吻林雲深額頭,眷戀如待珍寶道:『我愛你。』

周圍響起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啧啧聲——

『哎呀!殺狗啦!』

『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麽恩愛呢!』

『哎哎哎!秀恩愛回家去!受不了啦!』

屋內人群哄鬧,街上車水馬龍。

風起鶴眼裏只有林雲深,林雲深則眼神複雜地擠出一個疲憊的笑,點頭哼哼道:『嗯嗯,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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