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前夕 風起鶴一把火,讓所有一切化為灰……

第29章 前夕 風起鶴一把火,讓所有一切化為灰……

『不!不可能, 你們撒謊!』

『師兄!醒醒吧!到現在你還看不清他是什麽樣的人嗎!』

『不,不會!雲深對婚姻是有底線的,他不會做這種事, 他不會……』

風起鶴往後一退, 墜入萬丈深淵。

身體驀地失重,風起鶴從夢中驚醒,映入眼簾的是暗影閣內部裝飾。

他睡在平日小憩的檀香榻上, 坐起身,揉揉眉心, 距離那日宿醉已過去整整五天。

這五天裏,他派出許多人前往榮州打探動向。

不多時, 抱元、守一前來回禀:『閣主,林大人的确去了牡丹樓,不過不是一個人去的, 他是作為賓客,被榮州刺史邀請的。』

『這個榮州刺史半年前, 才被聖人嘉獎為國之棟梁。』雲深找他做什麽呢?

風起鶴心下不安, 罷了, 雲深找他做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

『他過夜了嗎?』

『這……』抱元、守一互看一眼,『進了牡丹樓沒有不通宵達旦的,我們有派人靠近,但林大人耳力太強,我們的人還沒靠近屋子, 就被石子彈傷。只能隔着街觀察。』

『他是生氣了,生我的氣。是我不好,不該撒謊騙他。他那麽心高氣傲一個人, 被人蒙在鼓裏戲弄,一定氣壞了。』

不過雲深還願意生氣,說明他心裏還有我。

風起鶴撫摸額頭,疲倦道:『知道了,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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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元、守一躬身行禮,躊躇再三,守一道:『大人,還有一件事。之前您要我們查探林大人那日宿醉未歸去了哪裏,有消息了。』

暗影哨探遍布神都,林雲深去的地方只要位于神都境內,風起鶴決不可能不知道,可事實是,他的鹧鸪鳥們在那天卻啞巴似的。

那林雲深一定離開了神都。

『是神都郊外一處農莊。』

果然,跟風起鶴的猜想大差不離,還真是離開了神都。

『是林家的農莊麽?』風起鶴接過守一遞來的茶,小心吹吹。

抱元結巴道:『不是林家的農莊,是林大人的農莊。』

風起鶴心頭揪緊,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雲深當年殺回神都奪回家産,出于種種原因,大部分産業依舊歸于原狀。

能單獨讓他更改從屬的産業,一定有其特殊的意義!

一個時辰後,風起鶴來到那座農莊前。

那是一片一望無垠的金色稻田。

将将七月,稻穗竟已顆粒飽滿,一串串果實垂落下來。

風起鶴勒住缰繩,『神都怎麽會有稻田?』

『回大人,這是旱稻。』

風起鶴下馬,上前兩步,卻踩了一地稻谷,過分成熟的稻谷有許多掉落在地,風起鶴撿起來,『這農莊沒人看護麽?糧食成熟了怎麽不收呢?』

『這不可能啊。』抱元一臉困惑,『據我們調查,林大人每年多花三倍的人手,來照看這片稻田。』守一輕咳兩聲,踩住抱元腳背,抱元立刻神色一凜,低頭縮脖:『不過!在北方種稻谷本來就是很難的,再多人也正常。』

可風起鶴卻已然撚開稻谷外殼,摩挲指腹間雪白大米,喃喃自語:『三倍的人手……』當他再次擡眸凝視這片金黃璀璨的稻田,眸光深邃而凜冽

——這片稻田必定意義非凡,而這些糧食,也不是用來吃的。

果不其然,當農莊管事被帶到風起鶴面前,看到家主『配偶』後全身一凜,他先是試探性地喊了聲『夫人』,又結巴地改口『郎君』,最後,他話都說不清了。

風起鶴皺眉道:『随你怎麽喊我。』

四五十歲的中年人這才擦去額頭浮汗:『夫人,不是我們不收稻谷,而是家主吩咐過,除非稻谷自然落盡,否則絕不能收。』

『每年稻谷成熟後,谷子留在穗上的時間,能有多久,就要有多久。』

『看護稻田的人雖多,卻都沒有閑着。尤其是稻谷成熟後,穗實飽滿,一碰就掉,我們要立起幕布給稻谷擋風,又要防着天上的鳥兒。入了夜,還要派人巡視,以防有流民進來偷稻子。』

抱元道:『留着稻谷不收,那等全掉光了呢?』

『掉完了就把田地清理了,鋪肥養着,等雪化了種新稻谷。』

『什麽?』抱元咋舌,『這也太浪費了!』

風起鶴的心慢慢沉入谷底,手中稻谷宛如火中燒栗,燙得紮手。

這片稻田,不是跟方雅有關系、就是跟上官若有關系。

否則林雲深不會這麽上心維護,而又如此遮掩。

守一往風起鶴一眼,皺起眉頭,上前拎起管事領口,威吓道:『荒謬!哪兒有這麽糟蹋糧食的說法!家主必不可能下這樣的命令!說,是不是林家産業太大漏了你們這,所以你們故意這樣,謊稱是東家吩咐,實則偷偷拿糧食去賣了?』

與此同時,一開始踏入莊園後,四下搜查的手下回來了。

『報!庫房裏搜出許多清酒,是用稻谷發酵的!』

守一吼道:『證據确鑿!你還有什麽好抵賴的!』

管事欲哭無淚:『夫人!冤枉!我們絕不敢做假!這的确是東家的意思。只是……我們也心疼糧食,所以每年會掃些稻谷存着釀酒,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了!』

『那家主無緣無故,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這我就不清楚了。』管事垂眸,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

『你說不清,我們就拉你見官,等進了牢房,你再想說,也要看官老爺答不答應。快說!』

『不,不能見官!不能啊,夫人,求您了……』管事的幾乎要跪下了,雙手顫抖着搖晃。

風起鶴輕嘆口氣,『罷了。』一擡手,守一松開管事。

『大人,就這麽算了嗎?』

風起鶴點頭,『回去吧。』

很多事,何必知道的那麽清楚呢?

他松手灑落稻谷。

不管清不清楚,也都改變不了過去……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正當風起鶴準備徹底放下的時候,一聲『上官公子』恰是時候的出現。

——老天爺似乎格外喜歡與他開玩笑。

那是一名老妪,滿頭銀發簪起,眼神清涼如孩童,脖子裏更是圍着一圈小孩才有的飯巾。

『上官公子?上官公子!』她滿臉笑容地追上來,熟稔地拉起風起鶴的袖子,宛若久別重逢。『哎呀!真的是你!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你這些年去哪兒了?怎麽不跟小東家一起來了呢?』

風起鶴如置冰窖。

『娘!你又說胡話了。』管事緊張到話都說不利索,『來人,快來人,把她帶回去。』

可那老妪嘻嘻哈哈依舊喊着『上官公子』。

風起鶴只一個眼色,管事和一衆佃戶便不敢上前,只神情緊張地低着頭。

風起鶴走上前,對老妪笑道:

『是,我是上官公子。我考考你,你還記得,我在這裏,跟你的小東家做了什麽嗎?』

『記得,咋能不記得!』

老妪眼睛亮亮的。

『娘!娘!』

風起鶴擡手,管事苦着臉,不敢再說話。

老妪笑着如數家珍:『你們兩個人,半夜三更不睡覺,做賊進了這農莊裏,一個追一個在稻田裏跑,後來跑累了,手拉着手躺在稻田裏,從天黑躺到天亮,把稻谷都壓壞嘞!』

『天亮了,佃戶們都上田了,把你倆裏三層外三層圍起來。俺的前東家跑來要說法,你一個勁地賠禮道歉,要付壓壞稻谷的錢,可摸遍全身也沒有錢,只能解下一塊玉佩。』

『前東家剛要去接,被小東家一腳踹飛在稻田裏。緊接着,一疊銀票撒了出來。天吶,老婆子從來沒見過那麽多的銀票,一片片的,雪花似的飄落下來。再後來,前東家就成了前東家。』

風起鶴捏緊拳頭,咬緊牙關,壓抑着柔聲道:『那你還記得,我的玉佩在哪兒嗎?』

『玉佩?』

『就是我解下賠給你前東家那塊。』

『記得!記得!』老妪猛猛點頭,『就在農莊最裏頭的屋子,小東家每次來都會住那間。』

風起鶴轉神便往農莊內走,管事的解釋消散在身後——

『夫人!夫人!您不能信我娘的話,她老了,腦子糊塗了!您跟上官公子長得一點也不像,真的!』

農莊的建築淡雅恬靜,顯然依照某人的喜好改建過,從磚塊的使用年限來看,約莫是十年前——那個時候,上官若還沒有死。

還沒進屋,風起鶴就聞到了林雲深最喜歡的檀香味。

推開門,房內幹淨整潔,挂滿名家字畫,正中心的供臺上放着一塊平安無事牌,觸感溫潤,是上好的佳品。

平安無事牌本不該有字的。

可這塊玉牌,卻正面刻着『永結同心白頭偕老』,反面刻着『雲與若』。

雲與若……

好一個雲與若。

原來他們早就私定終生了。

風起鶴捏着玉牌,笑了。

上官若是真君子。

或者說,真實的他性情如何,已無須考究了。

他死了,

那他永遠都是最美好的模樣!

他還死得那樣凄慘!

足以讓懷有餘情者惦念終生!

笑着笑着,風起鶴哭了,手中玉佩化為齑粉。

離開屋子,再看到那一片金燦燦的稻田,風起鶴只覺得無比紮眼。

好在庫房裏有不計其數的酒。

酒澆在稻田上、澆在草垛上、澆在挂滿字畫的屋子裏……最後還剩兩壺,風起鶴幹脆直接喝了。

最後,他一把火,讓所有一切化為灰燼。

*

榮州,牡丹樓內。

周身儒雅,梳一把好胡須的中年文士目不斜視,任憑周遭舞女如何挑.逗都了坐懷不亂,只撩着眼皮冷哼道:『林大人。』

已是『國之棟梁』的他,絲毫沒将對面的年輕酷吏放在眼裏,

『五天前,你秘密潛入榮州,私下觐見了刺史大人,沒人知道你跟他說了什麽。而就在昨天,刺史大人無端暴斃,你別告訴我,這跟你沒有關系!』

林雲深微笑,眸光銳利地掃過面前眼皮都不擡的中年文士。

的确,跟腦滿肥腸的刺史相比,此人陰冷如毒蛇,不是光靠酒色財氣可以解決的。

『長史大人誤會我了。』林雲深親手為此人斟酒,

『如你所言,我是酷吏出身,靠着刑訊逼供起家,天後愛聽什麽愛看什麽,我就說什麽寫什麽。這才有了今日。』

『可歸根結底,我所獲得的這一切,都是無根浮萍,比不得大人跟刺史是國之棟梁。眼下聖人身體逐漸痊愈,今後這天下,還是男人說了算。我跟這個女人,難道以後,進宮當宦官麽?還不是得另找梧桐,好栖身麽?』

林雲深掏出懷中錦盒,推至長史面前,

『大人如若不棄,林某願與大人結為異姓兄弟,從今往後,鞍前馬後,絕無二話。』

『你我平級,共為朝廷四品官,論起中央高于地方的說法,還是你林大人官職更高些,怎麽成了林大人為我鞍前馬後呢?』

雖然依舊說着陰陽怪氣的話,但此人早已眉眼彎彎,顯然對林雲深的話很是受用。

『兄長說笑了,聖人寵幸在上,您必然前途無量。』

至此,不茍言笑的青面皮終于哈哈大笑,『好好好,那我便與兄弟共飲了。』

『兄長請。』林雲深剛欲舉杯,扮作家丁的嚴紀安從屋外走來,朝着林雲深耳語道:『神都郊外的稻田,被世子一把火全燒了,他看着燒的,等徹底燒沒了才走。燒之前他疏離了農莊佃戶,無人傷亡。』

林雲深臉上依舊挂着笑,朝長史敬酒。

此人卻在見到錦盒內的東西後雙眼發光,連聲音都變了:

『哎呀,賢弟呀!剛才是愚兄多有冒犯了。這刺史的死的确怪不到你。我都查過了,這家夥,一連五天都在牡丹樓裏不出去,日夜颠倒,每天都醉生夢死。我當初就說過,他早晚有一天死在女人手裏。可我這兄弟沒別的喜好,就是喜歡女人,這馬上風也的确怪不得你。』

他匆匆将錦盒合上,收入懷中,『這樣,下回我做東。去我那私宅釣魚,我這人沒什麽愛好,只喜歡釣魚。』

第二天,長史被發現溺斃在自家魚塘裏,脖子裏纏滿水草。

而與此同時,林雲深已來到郊外驿站,

他接過嚴紀安遞來的缰繩,踏上馬镫:『風起鶴在哪?』

『他說在家裏等你。』

林雲深暗罵一聲,勒緊缰繩,縱馬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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