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這二十八年,最榮耀的一天

第24章  這二十八年,最榮耀的一天

暮色下的喧嚣有片刻沉寂。

每個人的呼吸都很沉重, 像是火燒後的濃煙,壓抑頹敗。

“不要被她妖言惑衆了!今天放過她,這輩子可能都報不了仇了!”

怒火瞬間死灰複燃。

這幫人的臉重新猙獰起來。

前排的人拿着棍棒逼近。

江凝煙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兇手好高興啊!她好開心啊!”

前排的人一頓。

江凝煙笑得歡樂, “她好開心啊!你們殺了我,最高興的就是兇手了!她開心死了!”

在這種氛圍下,笑容詭異又病嬌。

前排的人面面相觑。

江凝煙笑:“你們猜猜兇手現在是什麽心情?”

她大聲笑, 聲音裏都是酣暢淋漓的爽感, “驕傲!自滿!喜悅!興奮到戰栗!”

這一個個詞像是刀一刀一刀劈在衆人身上, 衆人臉色慘白又猙獰。有人開始想, 如果真的不是她, 那真正的兇手看見這場景該有多得意多高興啊!

怎麽能讓兇手得意?!他們要兇手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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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陰森森地笑, “她會自滿于她好聰明,好天才啊!把你們這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殺了你們女兒你們還幫她除掉她最恨的人!她會開香槟慶祝,小施計謀就成功嫁禍給了我,終于搞死了我!”

衆人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呼吸急促得像是要心梗。

她提起鐵棍, 指着他們, “而你們!今天殺了我, 這輩子都會被關進監獄!再也報不了仇了!”

她笑着道:“兇手她, 操控這場鬧劇, 一定覺得自己是神明!是上帝!爽死了、痛快極了!”

現場肅靜得如同在墓地。

人群中又有人高聲喊道:“她埋的屍不是她還有誰?!”

“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對, 她在企圖蒙混過關!

寧可錯殺, 不可放過!

放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這時有人混亂想用鐵棒擊打江凝煙的肘部。

鐵棒高高舉起!

江凝煙拉着身前的男人擋, 但不用肘部就再難控制住男人,男人被同伴拉走。

數根鐵棍掄起。

她倒吸一口涼氣, 真的會被爆頭!

陸京禦這時擊倒了那兩人,撲到她身前,用脊背擋住。

他平時身上很香,一股貴公子又精致又霸氣的氣息,清冷又瑰麗,此刻身上已經彌漫着血腥味,很沖鼻。

這幾棍下來,如果陸京禦被打中頭,他真的會被打死!

千鈞一發之際,江凝煙大喊道:“我知道兇手是誰!!!!!”

“嘭!”舉起來五六棍,大多數都停住,最後還是有一棍砸在陸京禦脊背上。

陸京禦渾身一震,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棍。

這一棍之後,他渾身都無力了,沉甸甸地壓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被打中頭。

她心髒像是被捏住了,手臂緊緊抱住他的後背,他背上本來就有傷,一下子摸到粘稠的液體。

她的手像是血泊裏撈出來的,布滿了血,她手指尖顫了幾下。

有人又想接着打。

她重複道:“我知道兇手是誰!!!!!!”

那人被同伴攔住。

“是誰?”

“警方不讓我說,他們在秘密行動,收集證據。”

“騙誰呢?!”

江凝煙說:“但我可以告訴你們中的一個!你們找個人上來!”

她表面鎮定,心裏焦急。

警察、警察、警察!!!!!

怎麽還不來!!!!!

陸京禦挨了這結結實實的一棍後,明顯重創,但他依舊在試圖發力,控制自己沉重的身體。

就這樣了,他還想起來,再戰。

像個不要命的狂戰士,要戰到最後一口氣。

真不要命了,這人的血已經不光是熱的了,而是燙得可以煉鋼了。

傻不傻啊。

江凝煙手掌不動聲色地拍拍他,示意他稍安勿躁。

這幫人選了就近原則。

前排的男人說:“你說給我聽,是誰?”

江凝煙壓低聲音對他說:“你們的孩子是吳雪雯和她的同夥一起殺的。她們殺了人之後準備嫁禍給我。但吳雪雯有她同夥的把柄,要挾她同夥,後來就被她同夥除掉了。”

男人越聽呼吸越急促,問:“她同夥是誰?”

江凝煙說:“警方已經鎖定了嫌疑人,不然也不會放了我。”

男人問:“哪個嫌疑人?”

江凝煙:“吳雪雯的金主。”

男人又問:“到底是誰你說不說?”

這時候,陸京禦又又又站起來了,晃了晃腦袋,轉過身,瞥過臉都戰損成這樣了,還要兇他,“你吼什麽呢?”

江凝煙:“……”

她悄聲跟他說:“你別出聲。”

陸京禦摸了摸她後腦勺,“忍不住。”

江凝煙笑了,“打到腦袋了嗎?打到頭了我就不告訴他們了,讓他們這輩子都報不了仇。”

男人:“…...”

陸京禦:“倒是沒有,一點點後頸,震的,沒事,還能打。”

江凝煙:“……”

“你歇會啊,剛剛特英勇,我都看見了,愛死了。”

陸京禦開心地笑了下,“真的?那就好。”

男人看他們這種緊要關頭還在打情罵俏,急得他上火,說:“快說啊,到底是誰!”

陸京禦見他這樣又跟他吵了起來,“別、吼、她!”

男人氣急敗壞,又想使用暴力。

江凝煙立刻插嘴,“你別動他啊!再敢碰他一下,這輩子都不告訴你!”

男人威脅道:“揍你幾頓就老實了。”

江凝煙冷笑道:“那我就超大聲地說是我幹的!這麽多人聽着呢,警方可就結案了!一旦真結案,你們就真的永遠報不了仇!就讓兇手逍遙法外好了!反正你們也是殺死我老公的兇手!同樣可恨!”

男人的手僵住,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邊上的人看急了,問他,“到底是誰啊?”

“她還沒說。”

那人暴怒,“她拖延時間呢!”

那人上前,氣勢洶洶,“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警察馬上來了!”

剛才那男人卻攔住他,“住手!”

“為什麽?”

“她說動她一下,她會大聲說是她幹的,讓警方結案!萬一不是她,警方真結案了,我們永遠找不到兇手!”

這街上附近沒人敢上前,但是樓上可都是在看戲的人,很多人在錄像。

如果她真大聲喊是她幹的,她願意自首,那警方有錄像沒準就結案了。

“但是,放過她,這輩子都殺不了她了!就她這背景,瞞天過海輕而易舉!”

兩人交頭接耳,一頓謀劃。

他們謀劃着捂住她的嘴巴,劫走她,到別的地方逼供。他們跟前排的人暗通款曲,準備綁走江凝煙。

受傷的陸京禦警惕地轉身,有用後背擋住江凝煙,拖着鐵棍,肩頭微微搖晃,看着他們冷笑道:“好啊,誰先上前,我先爆誰頭。”

劍拔弩張。

在雙方又要打起來的時候,警笛聲傳來。

“都幹什麽呢?!都不許動!”

-

江凝煙堅決指控他們所有人殺人未遂,絕不放過任何一個。

這些人确實是有收到很多證據,寄信人說是偶然發現的,不敢說,也不敢實名,害怕被殺。說她背景深厚,警方不會拿她怎麽樣,但出于良心與同情,願意把這些證據交給受害者家屬。

江凝煙完全不管自己是不是還在受指控,堅決指控他們每一個人殺人未遂。

警方經過讨論,暫時扣押了這些人。

江凝煙跟這幫人發瘋的時候上蹿下跳,狠話撂盡,在警察局也不甘示弱,強烈要求給個公道,這會坐進陸家派來的車裏卻悶不吭聲,老實巴交。

陸京禦看了她好幾眼,她都避開視線。

陸京禦:“?”

怎麽了?

他特地沒讓父母跟他們坐一輛車,就是怕父母問多了她不自在,怎麽就他們兩個還不自在?

“我傷口裂了。”他聲音刻意有點兒虛弱。

江凝煙倏地看向他。

他昨天剛縫的六針,今天直接裂了。

穿着黑色的西裝都能看出血的顏色,血順着座椅縫線流下來。

江凝煙心裏很慌。

她會演戲也會撒謊,這時可以表演感動炸了,愛上了的橋段,但是,又覺得陸京禦起碼值得她真誠。

第一次她慌了。

她不知道在他受傷的時候,該怎麽表達自己的關心。

她沒有無動于衷,但她也沒有這時候正常人該有的淚流滿面。電視劇裏,這種時候,女主肯定哭得稀裏嘩啦,她應該也那樣。

可她哭不出來。

她開始擔心,如果她關心不到位,陸京禦是不是會對她心灰意冷。

那她是不是才開始擁有些什麽,就失去?

不知道陸京禦的愛護來自哪兒,但好歹,他在用盡全力愛護。或許他不管娶了誰都會這樣對待,可是,她有些喜歡這種被愛護的感覺,不想輕易失去。

她眨了下眼睫,爬到他的座位前,不敢坐在他腿上,怕壓到他傷口,坐在他腿間。

在她坐過來的時候,陸京禦就敞開腿給她讓空間,唇角揚起抹弧度。

江凝煙俯身輕輕抱着他,“很疼是不是?”

她像是塊小海綿,吸收着早上陸京禦知道她骨折時的溫柔。

陸京禦笑着想摸摸她的腦袋,卻發現這會連胳膊都擡不起來,就下巴擱在她肩上,笑道:“嗯。但還能再戰。”

她悶在他懷裏,聞着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

“陸京禦。”她說,“你怎麽這麽好。”

好到她都不知道該怎麽對他了。

江凝煙覺得她此時此刻的心情,大概像是她堅不可摧甚至連門都沒留的城牆,乍然裂開了一條縫。她常年在城牆內,好奇外面的世界,又怕走得太遠回不到自己的城牆,有些不知所措。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男人,他矜貴但真誠,他勇猛但溫柔,他清冷但熾熱,他像太陽一樣明亮,又像月亮一樣美妙。

此刻,她茫然得甚至希望這是她對他認識尚淺,這是他的僞裝,但是,她又知道沒人會拿這麽矜貴的命來僞裝。

他浴血奮戰的場面閉上眼還在腦海裏回放,沖撞着她迄今為止建立的三觀。

她時常對真善美嗤之以鼻,覺得那是那些位高權重的人的權術,她只有真善美了,對方才好控制她駕馭她吞噬她。她的每一絲真善美,都将成為推她走上絕境的助力,都将成為祭獻她的那把火。所以她內心冷漠絕情、發癫發瘋,不服管教。

她認為只有跟他們一樣鐵石心腸,才有可能在這個虛僞又爛透了的世界裏生存。她一邊在這個肮髒惡臭的世界裏茍活,一邊每天都想創飛這個世界。

但這次不一樣,第一次,有人用真善美來對待她,而不是用真善美來要求她。

讓她隐約察覺,這世界上也有人活成這樣:溫柔又強大。

他好到讓她覺得恐慌。

“陸京禦,我值得你拼命嗎?”

她沒有那麽好。

她也害怕變好拒絕變好。

就像恐懼深海一樣,害怕墜落,害怕未知,害怕黑暗,害怕将人碾碎的壓力。

她這麽多年吸噬着黑暗長大,就是個惡劣的人,她就是個不想變好,又不會愛的人,他認清她後,會對她失望,會離開她。

陸京禦好不容易擡起手來,撫了下她的脊背,松開她,注視着她,眼底璀璨如星辰,“煙煙,我這二十八年,風光無數,今天依舊是我最榮耀的一天。”

他低頭吻了下她的唇,說:“我護住了你,賭上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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