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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嗡——嗡——
手機振動聲在寂靜的宿舍裏格外刺耳。
“真是的,誰啊。”夏星驿嘟囔着,閉着眼睛,手在枕頭邊摸索着。
他的手指碰到了冰涼的手機屏幕,勉強撐開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來電顯示。
看清來電人後,他深深嘆了口氣,情緒低落地接起電話,喂,小姨。"
“你爸明天的婚禮,你會去吧。”
陽光透過半開的窗簾照進來,夏星驿煩躁地翻了個身,說實話,不想去。
“真是的,一個中老年二婚辦什麽婚禮啊。”他擡手揉着發脹的額頭,目光不自覺地掃過空蕩蕩的宿舍。
正逢長假,室友們要麽回家團圓,要麽出門旅行。
偌大的四人寝室,只剩下他一個人-一個父親即将再婚,某種意義上無家可歸的人“獨守空房”。
“還用說,當然是那女的想辦喽。”
“哎呀,別提她,我腦袋疼。”夏星驿把臉埋進枕頭裏,聲音悶悶的。
母親才去世不到一年,那個曾經和母親恩愛有加的父親,轉眼就要迎娶新歡。
試問哪個做兒子的能有好心情去參加所謂的婚禮。
但他心裏清楚,自己別無選擇。
“星驿,聽小姨一句勸,你得去。否則你以後的學費怎麽辦?況且,你不是還要讀研嗎?有後媽就有後爹,你可別給你後媽挑撥你們父子關系的機會。”
“別擔心,我聽說那女人是個大富婆,估計看不上我爸那三瓜兩棗。”夏星驿強撐着露出一絲苦笑。
“不能這麽說,沒人喜歡丈夫和前妻的孩子來往,再說,你爸變了這麽多,你不積極點,他真記恨你,斷了你的生活費,你可怎麽辦呦。”
這句話像一記重錘,夏星驿的頭更疼了。
他仰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棚上的細微裂紋,思緒紛亂。
要是父親現在不管他,雖然有小姨和姥姥姥爺疼愛,不至于失學,但他實在不忍心把這樣的經濟重擔轉嫁到這些愛他的親人身上。
“我知道,我會去的。”他輕聲說道,聲音裏帶着幾分認命。
“就是嘛,你都二十歲了,該懂事了。聽小姨的話,打扮得精神點,別板着臉,給你爸點面子,就幾個小時而已。”
夏星驿的手指無意識地揪着床單,“嗯,我會扮演一個好兒子的。”話雖這麽說,但他的眼神裏寫滿了不甘和無奈。
挂斷電話後,夏星驿呆坐在床上,雙眼放空地盯着對面的牆壁。
“唉,真他媽煩。”
—
按照約定時間,夏星驿來到了酒店。
他穿着一身合适的正裝,頭發也精心打理過,但臉上卻怎麽也擠不出一絲笑容。他像一尊雕塑般繃着臉,獨自站在宴會廳的角落裏,目光游離。
偶爾有熟人認出了他,原本看起來似乎想上前寒暄,但對上他冷峻的表情後,又躊躇着默默走開了。他們都心知肚明,作為新郎的兒子,此時的處境有多麽尴尬和難受。
夏星驿的視線掃過布置奢華的婚禮現場,內心翻湧着說不清的滋味。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非要辦婚禮呢?低調地領證,默默地開始新生活不好嗎?這樣大張旗鼓地操辦,到底是想打誰的臉?
回憶起往事,父親稱不上渣男。母親在世時,他是個完美的丈夫,在母親生病期間,更是衣不解帶地照顧。母親離世那天,他哭得傷心欲絕的樣子,至今還印在夏星驿的腦海裏。
可現在呢?短短六個月就有了新的結婚對象,九個月就迫不及待地要再婚。這速度,怎麽能不叫人心寒?夏星驿暗自嘆息,但凡等個三五年,他都不會說什麽了。
正當他出神時,口袋裏的手機振動起來。
掏出來一看,是父親發來的信息:驿驿,我在酒店9層新郎休息室,我想和你聊聊。
夏星驿盯着手機屏幕看了許久,指尖在鍵盤上遲疑了片刻,最終還是回複:好,等我。
發完消息,一股難以言喻的煩悶感突然湧上心頭。
他快步走向衛生間,仿佛要逃離什麽似的。打開水龍頭,捧起冰冷的自來水拍打在發燙的臉上。
他擡頭望向鏡中的自己,那張和母親有幾分相似的臉上布滿水珠,眼神裏滿是掙紮。
他不停地在心裏默念:冷靜,一定要冷靜,見了爸爸絕不能露出半點不滿,更不能沖動地動手。
他對着鏡子練習微笑:“爸,我來了,您今天看起來棒極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下個月生活費打一下,對了,我還想換個新手機。”話還沒說完,笑容就垮了下來,“……忍住忍住,一會見面只能說前半句。”
用紙巾仔細擦去臉上的水珠,夏星驿來到走廊上,做了幾個擴胸運動。深呼吸,再深呼吸。
自認為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設,他邁着沉重的步伐,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電梯一開,他就見一個年輕人站在裏面,他除了戴着鴨舌帽,衛衣的帽子也扣在了腦袋上,惡狠狠地催促:“快點進來!”
得狂犬病啦?!夏星驿心裏罵道,但他不想惹事,瞪了對方一眼,也進入了電梯。
夏星驿餘光瞥到這人的側顏,見他眼圈泛紅,還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看起來情緒馬上就要崩潰了。拳頭緊緊攥着,明顯在隐忍怒氣。
這年月情緒不穩定的人太多,少理這種炸彈為妙,于是在電梯再次打開的時候,夏星驿先讓對方出去,他則故意放慢腳步,拉開距離。
他看到那人出了電梯,徑直跑到一個房間門口,敲了門,等裏面的人一開門,他就沖了進去,接着裏面就傳出了叫罵聲和慘叫聲。
慢着,這慘叫聲怎麽聽着這麽耳熟?
夏星驿沖到敞開的門口,就見那人正騎在他父親身上,揮拳在打,“你他媽什麽東西?臭傻逼,你也配娶我媽?!”
夏星驿頓時血氣上湧,大腦一片空白。雖然他也很想揍自己父親一頓,但不意味着別人也可以打。
“操!”夏星驿憤怒沖上去,将那人撲倒在一旁,就勢騎在他身上,一秒都沒有猶豫的,先是一拳打在了他眼眶上,頓時破了一口子,見了血。
剩下的拳頭就沒章法了,得哪兒打哪兒。
當然那家夥自然也沒有乖乖挨打,拳頭也往夏星驿臉上和身上招呼。
“驿驿,快住手——”
父親的呼喚和阻止,對正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一心只想揍死眼前這臭小子的夏星驿來說,根本不起作用。
尤其一想到這家夥還是那女人的兒子,不打白不打,打不了媽,還打不了兒子嗎?!
估計對方也是這麽想的,也一副恨不得殺了夏星驿的模樣。
也不知道彼此招呼了對方多少拳頭,直到其他人男賓客和酒店服務人員,強行将兩個如猛虎般厮殺的人拉開,這場架才算打完。
地上點點滴滴的都是鮮血,也不知道哪些是誰的血。
反正兩人都見血了。
“你他媽給我等着——我不會放過你——”對方被衆人架走前,憤怒地放狠話。
“來來來——我等着你!不來找我,你就是我孫子!”夏星驿豈能落入下風。
而在他們視線的中間,是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漂亮女人,“嗚嗚嗚嗚……嗚嗚嗚……小真,小真,你疼不疼?媽媽該怎麽辦啊?”
這是夏星驿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一看就能判斷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女人,估計一輩子都沒吃過任何苦,遇到事就六神無主,因為永遠有人替她遮風擋雨。
夏星驿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她們母子。
—
休息室裏,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酒精味和血腥味。
夏星驿坐在沙發上,鼻腔裏塞着已經被血染紅的衛生紙,嘴角還帶着些許淤血。
他安靜地任由父親為自己處理傷口,看着這位醫科大學講師此刻小心翼翼地動作,心裏泛起一絲複雜的情緒。
“你也太沖動了……傷成這樣,爸爸多心疼……”
夏星驿聞言,扯了扯嘴角,牽動傷口讓他微微皺眉,“啊哈……那我就眼睜睜地看着別人打我爹嗎?這要是放在古代,我當場殺了他,官府不僅不會追責,還得嘉獎我這個孝子。”
聽到兒子這番話,夏父手上的動作頓了頓,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所以,我們和好了?”
夏星驿仰起頭,借着調整姿勢的機會避開父親期待的目光,“本來也沒有裂痕,何談和好?如果你說,我之前對你态度冷漠的話,那只是我的問題,是我該調節的情緒,和你無關。你有追求你幸福的權利,而我要做的是努力接受這個世界的不完美。放心吧,我已經是成年人了。”
作為一個二十歲的大二學生,夏星驿已經學會了如何說漂亮的場面話。
“聽你這麽說,爸爸就放心了。”夏父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即便牽扯到了臉上的傷口,那份喜悅依然掩蓋不住。
夏星驿瞥了眼父親那張寫滿欣慰的臉,輕描淡寫地說:“爸,我想換個手機,剛才摔碎了。”
“沒關系,爸給你買個新的。”
夏星驿看向窗外初秋的晴朗天氣,“謝謝爸。”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平靜得不帶一絲波瀾。
在這之後,夏星驿讀完大學,順利考上了研究生,并又換了五次手機。
和他爸爸保持着單純的金錢往來,并且刻意忽略和遺忘他和那個女人的生活,至于那個女人的兒子,更是被他丢到記憶的黑洞裏了。
這群家夥不配占用他寶貴的記憶內存。
—
嗡——嗡——
“誰啊,真是的……”睡眼惺忪的夏星驿,用手在枕頭邊亂摸,抓到了手機,接聽後,有氣無力地問:“海源,什麽事兒?”
“我上岸了,錄用名單已經公示了。”
“卧槽!你考上了!”夏星驿一個驚坐起,激動地說:“不愧是你,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508幸運星名不虛傳。”
宋海源是夏星驿大學室友兼好友,又都讀了本校的研究生。
而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幸運,比如看過的考試內容,必考,甚至一度許多同學更信他的複習範圍,對老師給的範圍視而不見。
再比如,所有考試都能低分飄過上岸,高考如此,考研如此,甚至這一次的公務員考試也是這樣。
本來他考第三名的成績,對只錄取一個人的崗位,勝算不大,但是面試當天,第二名缺席,而第一名,或許是考了太多次,壓力特別大,連宋海源都看出這人的臉色不太好,估計發揮的也不怎麽樣。
但最終結果沒出來前,誰也不敢下結論。
但今天結論來了,宋海源上岸了市委公務員。
“我就知道你能行。我之前就說過,你這名字好,海源,海員,你想啊,海員一年至少得上岸一次,你看你一次就考上了。”夏星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對了,你在哪兒呢?”
“你樓下。”
“哥們,你真懂我,我洗把臉就下去。”以最快速度搞完個人衛生的夏星驿,套上衣服和褲子,抓起手機和鑰匙,連蹦帶跳地下了樓。
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幸運值。
一到樓下,夏星驿就看到了朝他揮手的宋海源,一個箭步沖過去,緊緊握住了對方的手。
這是宋海源的另一個“能力”,不僅自我幸運,還能将幸運傳染。有幸運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後,和他進行物理接觸,可以根據時間和人數接收幸運。
例如,宋海源撿到100塊錢,立即和他握手,當天少說也能撿到50塊錢,但如果是第二天接觸,只能撿到10塊錢。并且如果接觸人數過多,那麽就算是當天,也可能每個人只撿到1塊錢。
總之,這是個經過反複驗證過的理論,十分可信。
宋海源笑道:“你明天不是有個重要面試嗎?所以我一收到錄取消息,就趕來見你了,确保我的幸運新鮮而有力,我連我家狗都沒摸,怕地鐵有人蹭我,還是打車過來的。”
“啊,我的知心朋友。”夏星驿欣慰地說出了胖虎的經典臺詞,自覺接觸時間足夠了,才放開宋海源的手,笑道:“走吧,我請客,吃燒烤。”
對明天的面試,他本來有點忐忑,但有了宋海源傳遞的幸運護航,他相信一定沒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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