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chapter26

第26章 chapter26

出發回徽封的頭一天晚上,黎恺臻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

手機屏幕的幽幽熒光一會兒亮一會兒息。

黎恺臻不住地翻看着自己曾經拍攝的畫面,一點點回憶往昔。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對于如何在屏幕上呈現出一段完整畫面的想法時,是在初中看到的一張關于《西西裏的美麗傳說》的女主從中央廣場走過的GIF動态圖。年幼時不懂得分析電影背後的深意,只記得被這張圖片驚豔了很久。

那時的黎恺臻就有心覺得自己應該拍一點什麽。

她酷愛旅游,卻很少研究天空夜色,所以她沒有楚欲那麽能直觀地感受到有關黃昏夕陽的美麗。黎恺臻喜歡研究各種建築之間的構成,然後想象在這些建築中,人物的穿行會帶來怎樣的藝術效果。

一如當初她第一眼見到楚欲的時候,站在高大門庭之下,端莊優雅的楚欲就同那門後的暖白的光線以及褐色的地板融為一體。黎恺臻不想說的是,當時她很想拍一張照片。但畢竟才只是第一次見面,她沒那麽厚臉皮。

更何況當時她也不覺得楚欲會讓自己拍。

她明白楚欲說的是對的,現在的工作于黎恺臻而言确實也只是為了生活,更直白一點,是得過且過。她也看過很多人為了生計放棄自己的愛好,從而選擇一份安穩的工作。

正如現如今的她,好不容易找了份還算輕松且專業對口的工作,再讓她去花時間找尋自己的愛好,似乎……有那麽一點困難。

好吧,黎恺臻承認自己膽怯了。

她也害怕自己這樣到頭來得不償失。

黎恺臻翻了個身,再次從枕頭下翻出手機,然後打開。

她記得楚欲畫的鈴蘭,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覺得楚欲畫得不錯,但那會兒關系不是現在這樣可以說得上話,因此她十分吝啬自己的誇贊之意,從來也沒有對楚欲說過。

所以她只是趁楚欲不在的時候,偷偷拍了一張那幅畫,連帶着那畫架後面的花房。

期間也換過手機,因此這照片看起來有些失真,不是那麽清晰,也可能是礙于當時手機的像素。但黎恺臻看到這幅畫的時候,還是能清楚地回憶起畫上丙烯酸酯顏料所帶來的紋路。

“我一直都在畫的啊。”

楚欲那張記憶中不曾如何變化的眼臉,嘴唇開阖着,聲音清晰地落在她的耳廓,“但是人不能這樣,活着的時候,總是要想辦法開心一點。總是要,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手機再次息屏。

黎恺臻睜眼望着虛空,良久發出一聲幾不可聞地喟嘆,“盡自己所能吧。”

·

第二天,不過七點,她就醒了過來,但或許是因為晚上熬夜所致,頭疼得要命。

黎恺臻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的難度有多大,現在的她是不可能重新考學進修的,只能是依靠別的途徑,最快的方法也就是直接跟組,畢竟實踐出真知,社會經驗遠比書本知識更為直觀。

而這個問題對于黎恺臻而言,其實……恰恰是有路徑可循的。

早在昨晚的時候黎恺臻就聯想到了。

鄭氏同華盛有很多合作,甚至于也共同聯合出品了很多影視作品。而作為娛樂行業龍頭老大的華盛娛樂公司,旗下還囊括了華盛影業、華盛電視公司、華盛制片廠等等一系列諸多相關産業鏈,實在是很多影視從業者心目中當之無愧的朝聖地。

而她和鄭銘雖然算不上交好,但也确實能說上那麽一兩句話。不過這念頭不僅是有點膽大妄為,甚至都算得上是匪夷所思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想了想,翻找到聯系人,發了個微信出去。

而見到鄭銘的時間,卻遠比黎恺臻想象中的要早得多。

她幾乎是一去到徽封,不過五天,就收到了鄭銘的消息,約她出去見一面。

盡管黎恺臻已經遠離這樣的生活很久了,但是再次踏進從前出入過多次的場所時,那種與生俱來的熟悉感,還是讓她不禁心生感慨。但黎恺臻現在沒有時間想那麽多,她快速在咖啡廳寥寥幾桌客人中搜尋鄭銘的影子。

找到了人,黎恺臻走過去,同鄭銘打招呼,“學長你好。”說完她才坐下。

鄭銘開門見山,“我聽徐躍禾說你有事情想找我問?”

黎恺臻之前是想旁敲側擊找徐躍禾打聽鄭銘什麽時候有時間來着,結果這小屁孩直接給黎恺臻兜底了。

本來黎恺臻來見鄭銘還是有點猶豫的,畢竟她沒有等價交換的籌碼,但是見鄭銘這樣直接,現在也只好是厚着臉皮開口了。

“學長,好像你所掌管的區域和華盛多有合作是吧?”雖然是疑問句,但黎恺臻語氣是肯定的。

她多少也有點鄙夷自己,曾經還義正辭嚴的覺得不能平白受人恩惠,結果現在居然到了需要請求別人幫忙的地步。

鄭銘掃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将菜單遞給她。

黎恺臻微微惶恐,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但是也沒有點單,只是随手放在了一旁。其實鄭銘已經給她點了一杯奶昔了,但是黎恺臻現在沒有什麽心情品嘗。

她深吸了一口氣,直視着鄭銘的眼睛,“我想的是,以學長你的能力,安排一個閑雜人等進組觀摩學習一下應該不會是什麽太難的事情吧?”

鄭銘錯愕于黎恺臻的直接,聞言也是稍稍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他擡手掩唇,從齒縫間溢出一兩聲笑音,“我還挺好奇的,你是哪裏來的勇氣找我說這話的?”

黎恺臻那口氣吊在了嗓子眼,但随即無聲呼了出來。這個情況她是有預料到的。

她直言,“因為我一開始就想過了,我這個請求十分唐突,所以不成功的幾率很大。我當然也設想過不從學長你這裏入手,老老實實地研究課本知識什麽的。不過說真的,以我現在的條件,我沒有辦法重新選修專門的課業,如果僅僅只是靠着書本知識的話,恐怕別說是我自己看不進去,想要有成效,也只怕是微乎其微。至于我為什麽有勇氣提,不僅是因為有人……”黎恺臻頓了頓,話鋒一轉,“反正學長不是說過關系就是拿來用的嘛?”

這話是當初鄭銘給她說的。

可當時鄭銘會幫她,也只不過是出于對于徐躍禾同黎恺臻的關系,想要順手幫個忙而已。而現在這件事,于鄭銘而言,雖然也可以說是順手幫個忙,但說實話,這個忙,鄭銘不太樂意出手。

沒辦法啊,雖然他是管轄娛樂行業,但也正因為如此,鄭銘才更清楚,但凡是跟娛樂挂鈎的,資本利益牽扯也更加讓人頭疼。

黎恺臻說得對,她這個請求确實有些唐突。

“我是有這個關系。”鄭銘嗤笑一聲,“但是你覺得我憑什麽會拿這個關系給你用呢?你又能給我帶來什麽利益?”

黎恺臻抿了抿唇,盡量維持自己的呼吸平穩,她藏在桌子下的手捏了捏衣角,淡定道,“我不能給學長你帶來什麽,所以今天這一遭,我想過不成功的幾率是七成。”

七成?

竟然還覺得有三成的把握?

鄭銘側開自己的頭,看着外面一街之隔外的車水馬龍,側臉在燈光下勃發出一種刻意又冷淡的疏離。

良久,他才開口,“也許你應該設想百分之百的失敗。”

已經到了這份上了,黎恺臻也不需要擔心什麽了。說出口了,她反而還輕松了不少,黎恺臻這次是真的放松了語氣,不再是刻意裝出的淡定。她喝了一口奶昔,挑眉,“人總是要抱有一點希望的,不然活着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似乎是因為一下子轉換到了心靈雞湯頻道,鄭銘還有些錯亂。他回過視線,上下審視了她一會兒,猜測道,“你是最近很需要錢嗎?”

嗯?關錢什麽事情?

好吧,自從黎家破産後,黎恺臻沒有哪一個時刻不是不需要錢的。但當初財産可以抵押擔保貸款,而黎源雖然犯了交通肇事,但由于對方可以自行負擔醫療,因此非得追求公道,是以黎源落了個三年牢獄。可對于黎恺臻而言,該打給受害者的補償,她是會一分不少地打去的。

但這份支出對于現在的她而言,是在能力之內的,甚至刨除每月的固定支出,她自己還能稍微攢那麽一點錢以備不時之需。是以黎恺臻确實是在認真思考了楚欲的話後,才決定分心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楚欲說的話是對的。

從前的她學習國貿是因為家裏面的關系,也是因為家裏面的關系在當時可以讓黎恺臻盡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她覺得自己學習一個可以幫助到黎源的專業沒什麽。但是現在的情況,這專業只是為她帶來一份工作,這不是她真正想做的。

而她現在還年輕,還能在固定的工作周期後擠出一點時間,那她為什麽不去做呢?

就像楚欲可以抽空了就畫自己的畫,那她也同樣可以抽空去研究所謂的場景架構、拍攝手法、分場大綱之間的契合度……

她應該去做的。

這是她現在想做的事情。

但是如果只是去劇組打雜學習的話,應該也賺不了什麽錢吧?而且黎恺臻也只是打算周末放假的時候去,這不就相當于是免費塞了個勞動力?

她一早就研究過了,像她這個情況跟組,沒倒貼錢就算是好的了。

轉瞬,黎恺臻想到鄭銘可能誤會了什麽,她擺了擺手,有些着急地解釋道,“不不不。不是學長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想在周末放假的時候去學習,不是直接辭職過去。”

雖然也有一些小型的網劇可以招收場務人員,進組打雜什麽的,但是那些可能都必須要固定時間,黎恺臻現下還不能失去這份固定的工作。所以她才會找上鄭銘。

經常可以出入影視城的除了相關的工作人員之外,也還有所謂的制片或者是出品方會去探班,以便掌握進度什麽的。而這樣的人員出入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張隐形的通行證。黎恺臻也希望可以借助這個便利方便去一些比較講究拍攝場景的影視劇組。

導演的風格各不相同,值得黎恺臻學習的也實在是太多,雖然她不可能一口氣吃成一個大胖子,但是正如千裏馬常有,而伯樂少見一樣。遇到一個好的值得标榜的樣本,确實要事半功倍得多。

聽到黎恺臻的話,鄭銘聯系了一下前後的意思,發現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似乎是有那麽一點出入?

他沉思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地問,“你是想進組學習什麽?”

“就是……怎麽拍攝啊,還有包括一些景物和人物以及鏡頭的組成內容,不管是拍攝方法、還有鏡頭長度、甚至于導演對于場景的架構能力什麽的……”黎恺臻思忖了一下,猶豫道,“學長,我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鄭銘發現自己好像是誤會了什麽,他委婉道,“也就是你不是想當演員啊?”

黎恺臻,“……”

兩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後,黎恺臻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她無奈道,“學長你是從一開始就認為我的要求是想讓你當我背後的推手,然後将我送上熒幕這樣的意思嗎?”

鄭銘沒有說話,但顯然,他的沉默印證了黎恺臻的猜測。

也難怪他會問黎恺臻是不是缺錢,倒也是,演員這個行業,薪酬确實是高到讓普通人覺得豔羨的地步。

“不是的。”不管鄭銘幫不幫她,或者是怎麽認為?但該解釋的黎恺臻還是要說清楚。她轉頭看向自己落拓在玻璃上的倒影,黎恺臻好像從來沒有這麽仔細地凝視過自己。她就是這樣,盯着自己的眼睛,說着,“雖然能夠成功讓人記住的導演遠比演員要少得多,但其實一部電影的成功,導演确實才是最功不可沒的人。比起讀着對白,演繹劇中故事,我更想做一個可以拍出故事的人。當然,我也知道導演和編劇是兩回事,但畢竟大多數情況下編劇不參與直接拍攝,而導演可以同編劇探讨故事。寫劇本不容易,拍攝也不容易,我需要學習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所以等我想明白自己想做的時候,我感覺自己一定要做,正如《變形金剛》裏面男主所言那樣,‘五十年之後,當你回望今生,你想後悔沒有膽量上這輛車嗎?’。”

鄭銘聞言,神情一振,但他開口說的居然是,“你還看《變形金剛》嗎?”

黎恺臻,“……”

鄭銘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測錯得有些離譜,也是,如果黎恺臻真的有這門心思,當初以她的家境,砸點錢,随便拍個小網劇那是輕輕松松的。他為自己的不當言論感到抱歉,“對不起,我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

“沒關系的。”其實鄭銘的反應也不算是太稀奇,黎恺臻不在意,順道說着,“還有啊,我記得上次華盛推出的那個《少年游》系列的第二部電影,我覺得故事結構性不強,漏洞還挺明顯的,網上诟病也挺嚴重的。你應該也算是合作方的高層了,下一個系列故事我建議好好琢磨一下,這算得上是華盛的獨立IP了,好好發展的話還是很有看頭的。”

鄭銘點了個頭,手指輕輕在桌上敲了敲,沒回答這個,而是說道,“黎小姐有人說過你說話很能抓重點嗎?”

似乎總能從已經産生裂隙的空間進而開展攻勢。

“才不!”黎恺臻直接反駁,“我哪裏會說什麽話,你是不知道,我和楚欲說話都好少的。而且楚欲說話才厲害呢,她罵人都不帶髒字的。”

“……”鄭銘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不由得笑了一聲,“她不是你後媽嗎?你這麽直接叫她的名字嗎?”

黎恺臻沒說話,埋頭喝自己的奶昔。

“不過你的這個要求……”鄭銘頓了頓,沒接着說了。

黎恺臻輕聲,“沒什麽,我也是覺得自己有點莽撞。而且吧,因為是只能周末休假的時候才有空,我也是覺得這樣可能還挺為難的。沒關系,很感謝學長你願意出來見我一面。”

“不是,如果你是想學習的話,我是可以安排。但是你應該明白,你這個情況沒有相應的工作可以提供,只能是免費勞動力,讓你跟組打雜什麽的。而且為了保密性,我會要求你跟華盛那邊合作的影視城簽保密協議。再者……”鄭銘思索着,“你有沒有考慮過自己會被看中?”

畢竟如果進組的話,黎恺臻的身材樣貌,保不準會有意外情況。在影城裏面,跑龍套的演員因為長得好看可以适當加戲的情況也不是沒有。

鄭銘不太能确定黎恺臻到底能不能抵擋住誘惑。

黎恺臻眨眼想了想,“那我戴口罩行嗎?”

鄭銘,“……”

兩人接着大眼瞪小眼。

鄭銘被逗笑了,他點了個頭,“不過……華盛的影城是在昭陽,如果你真的确定自己能吃得下這份苦的話,我可以在現有條件不變的情況下,安排你去昭陽的子公司,然後你依舊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周末休假的時候進組學習。”

當然會辛苦。

按照黎恺臻的意思,她想學習的種種方面,最合适的應該就是場記這份職業,典型的吃苦多勞,并且還容易背黑鍋。當然,她只是學習的話,不至于背黑鍋,但累肯定是累的。

而且黎恺臻的出發點是好的,很多時候,直接進組學習實踐,遠比在影視學院拆分電影幀數要直觀得多。

秉承着之前自己對于黎恺臻的惡意揣測,他出于歉意可以安排。而且對于鄭銘而言,也确實不麻煩。但就怕黎恺臻只是一時興起,堅持不住,那對于鄭銘來說,多少又有點耍着人玩的意思了。

果然,聽到鄭銘的話,黎恺臻微微愣住了。

鄭銘也不催促,站起身,“單我已經買過了,黎小姐我确實很欣賞你的言論,所以我也很期待可以看到你自己想做的事能夠讓你有所收獲。那麽你考慮清楚的話,聯系我就行。”

說完,鄭銘微微點頭致意,轉身走了。

黎恺臻回過神來,垂眸望了望桌面上的餐布花紋。

是了,她居然忽略了那麽重要的事。

華盛的影視基地是在昭陽,而昭陽隸屬聿都省省會城市。

也就是,如果她答應的話,就不僅是離開久安亦或者是徽封,而是離開宣淮了。

黎恺臻那點因為鄭銘願意幫她的開心情緒四下消散,她又低頭喝了一口奶昔,眉目微微皺了起來。

太甜了……

甜得發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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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年之後,當你回望今生,你想後悔沒有膽量上這輛車嗎?”

——出自《變形金剛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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