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chapter51

第51章 chapter51

黎家在鄉下老家還有一間自建房,是黎恺臻爺爺奶奶的,後來黎源将兩老接到了徽封,老家的老房子就沒再去過了。

黎恺臻只在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根本就沒有什麽印象,也壓根想不起來這件事。

黎源有心要去看看。

但黎恺臻清楚,黎源和楚欲離婚後,也只能去那裏。他總不可能跑去和黎恺臻擠着那小間出租房。盡管黎源想過重振旗鼓,但牢獄之苦已經讓他的身體條件大不如前,他失去年輕時的本錢已經太久。

黎恺臻這些日子算是有點積蓄,但想要給黎源置辦房子有點癡人說夢。

而且黎恺臻自己也清楚,以黎源的性子,她真這樣做了,黎源也不會接受。他自認因為自己已經害得黎恺臻吃了許多苦,因此總是會念及對不起她。

每每提到這些,黎恺臻都是別過頭,裝作聽不見。

楚欲和黎源離婚這一天,黎恺臻醒得很早,她在床上睜着眼躺到中午。樓下經過的車輛喇叭聲刺耳又消遠。五月的天,悶熱得不行,背上汗濕一片,黏膩地粘着T恤衫。黎恺臻終于起床,她趿着拖鞋走出自己的小房間,又望了望楚欲緊閉着的房門。

她只在這房間待過兩晚上。

黎恺臻甚至連早飯也沒有吃,如困獸一般被囚在這狹窄房間。最後,她垂頭喪氣地拎過放在牆角的掃把,将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甚至連陽臺也沒有放過。她清掃着角落哪怕是用刷子也清洗不掉的污漬,仿佛在跟什麽較勁似的。

放置在她窗口下的向日葵還沒有開,估計還得再等個十幾天。

黎恺臻有查過資料,楚欲種的這個是觀賞性的向日葵,對播種條件沒有太大的要求,基本上全年都是可以播種的,而以久安天氣的積溫條件,基本上播下種子,兩個多月就可以開花。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窗外看到盛放的向日葵,覺得驚喜。

可是此時此刻,黎恺臻也才想起——

她并不喜歡向日葵。

這不過只是她當時為了搪塞楚欲而瞎說的。

而她呢,她見過楚欲描繪鈴蘭,見過楚欲帶着玫瑰回家,但是她從來沒有問過楚欲到底喜歡什麽花。

她單方面傳遞着錯誤的喜好,單方面改變楚欲看向自己的眼神。

她愚蠢到只是将自己的情感強加在別人的身上。

黎恺臻蹲在地上,就這樣看着那被她擋住了陽光的向日葵盆栽,明明陽光那麽熾烈,但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将頭埋下,只覺得整個人都冷沉沉的。

終于,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聲細弱蚊蠅的抽噎從她的臂彎間溢出。

·

黎源訂的第二天的車票,他沒有多少行李,甚至都用不上行李箱。

黎恺臻不可能讓黎源一個人去,于情于理她都是要陪着的。

出門時,黎恺臻在櫃子上摸上鑰匙,裝進包裏。

但其實,她不确定自己還有沒有用上這把鑰匙的機會。她從前還有底氣可以光明正大來到這個狹窄筒子樓的時候,記性還不太好,老是忘記帶鑰匙,為此楚欲還說過她。而現在,她每次出門都已經記住帶鑰匙了,但是現在卻仿佛那些能夠踏進這房間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

黎源和楚欲已經離婚了,她似乎并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再回來了。

明明在一開始,她瘋了似地想要逃離這個悶熱狹窄的房間,這個老舊破敗的筒子樓,以及這座似乎永遠也不見繁華的小城。

可是當真的有這麽一天就要來臨的時候,黎恺臻竟然還想執拗地帶上可以回來的鑰匙。

可是即使有鑰匙又如何?

現在,久安并沒有她可以留下的理由。

黎源已經下樓了,她也應該跟着下去的。但是黎恺臻就站在門口,絲毫邁不動步子。

她有預料過這樣的一天,盡管來得平靜。沒有人能窺見她心底的風起雲湧。

就恰如當初黎家破産,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終于忍不住哭了一樣,她也只敢在沒人認識自己的地方發洩,人前還是得擺出無所謂的模樣。

黎恺臻捏着鑰匙的手用力到指骨都凸起,最終,她緩慢從包裏面拿出了那把鑰匙,放回櫃子上。

她轉過身。

楚欲從房間出來,撈過她放在櫃子上的鑰匙。

黎恺臻聽到動靜停下了動作,回頭看她。

楚欲也盯着她。

真奇怪,她們這樣看着彼此,好像已經久遠到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了。

“我送你。”

黎恺臻在聽清這三個字後,這些天來表面上僞裝得沒有任何異樣的情緒霎時崩盤,她只覺得心髒在胸腔裏面劇烈地搏動了一下,又瀕臨停滞。

她問,“你說什麽?”

楚欲重複,“我送你。”

她愣住了。

良久,黎恺臻強撐着勉強扯出一個笑意,自認為還算是得體地拒絕,“不用了,我已經打車了,應該快到樓下了。”

“只送你到車站。”楚欲面不改色地垂了垂眼簾,“我送過你很多次了。”

後一句話結結實實地砸在黎恺臻的心頭,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這次……也會如同先前那樣?

司機在樓下按喇叭以示催促,黎恺臻微微壓着的眉頭松懈,最後,她點頭。

她答應楚欲,不管楚欲所表達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三人來到久安南站的時候,取了票,黎源先檢票進站了。

于是,又只剩下了她們。就如之前一般無二,就好像她這次不過只是去一趟昭陽而已。

可黎恺臻清楚,楚欲說的是送她,并不包括黎源。

因為她和黎源之間的道別早就已經過了。

甚至早在三年前。

而現在,楚欲要送的,也只有黎恺臻。

距離高鐵發車還有不到半小時,多可笑,留給她們的時間甚至還沒有半小時。

真奇怪,她從多久以前認識楚欲的了?

是了,早在她的高中時期,尚且還未算得上成年的歲月,她就已經認識楚欲了。但是對于黎恺臻而言,那些年來,她和楚欲總共相處的日子,甚至還比不上在久安的一半。

可是她幾乎沒有在這個小城留下什麽可以證明自己來過的痕跡。

就好像這段日子只要随着這趟高鐵發車就會一同湮滅。

她應該分秒必争,她應該嘗試着去擁抱楚欲,告訴她自己的心境。可事到如今,她們只是站在高鐵站的廣場,如同來往送行的芸芸衆生。

到了最後關頭,黎恺臻甚至能模糊聽見廣播裏面通報的站點信息。

但她知道那只是她的心在作祟,在下意識傳遞着她即将踏上告別的列車,督促着她快些出發,亦或者就這麽錯過。

告別與留下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不斷頻現,幾乎要将她的腦海攪個天翻地覆。

“好了。”楚欲将手機按亮,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去吧,去檢票。”

那些在腦海即時播報的信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風暴停歇。她看着楚欲,突然意識到,如果有些話不開口,可能就真的意味着要失去什麽。

可是當她提着好不容易催生出來的勇氣,開口時,只是說,“楚欲。”

“嗯?”楚欲很快應聲。

黎恺臻驀地輕輕吸了下鼻子,她應該說話的,但是她聽見自己再次開口之時,依舊還是固執地重複這兩個字,“楚欲。”

她擡起水霧彌漫的瞳孔,定定地望着楚欲,滿腹的話說不出口,她只能聽見自己叫她的名字——楚欲。

最終,楚欲小聲地喟嘆一聲,擡手輕輕去擦她的臉,黎恺臻正要偏頭去蹭,楚欲突然将手抽回。

黎恺臻撲了個空,一張臉暴露在陽光之下,像被冬日的風吹刮一樣,泛着疼。

楚欲兩手揣進防曬服的外套,說,“那句話是錯的,黎恺臻。”

她叫黎恺臻的名字,黎恺臻看她。

“人類并不勇敢。”

黎恺臻一怔,胸腔那顆在楚欲伸手時猛烈跳動的心髒終于慢慢沉落。

“至少我是。”楚欲看着她,“你也是。”

楚欲澄澈的雙眼如同鋒利的劍刃毫不留情地刺穿了黎恺臻刻意僞裝的盾牌,瞬間碎裂一地,在虛空中砸在黎恺臻的腳背。

就好像那天,黎恺臻問着楚欲想要離婚的理由會不會有一個是因為自己,楚欲的答案是——沒有。于是黎恺臻那心中底氣瞬間潰不成軍,她只能緘默下來。沒有任何的力氣去做出抉擇。

如同現在,她好像是非得選出一個。

可是她那脆弱的心靈竟然還試圖找出一個無比可笑的理由來為自己佐證,她并不是沒有去抗争,不過只是因為沒有抗争的底牌。

你不是因為我,我怎麽因為你?

在最後的十分鐘,黎恺臻拎上行李箱,伴随着周圍的吵嚷人聲,檢票進站。當她一腳踏過那金屬探測門時,耳邊響起刺耳的鳴笛,仿佛那久安筒子樓下高大的榆樹中藏着的不知疲倦的蟬鳴。

喻意盛夏将至。

而現在,她的春天已經宣告死亡。

·

幫黎源安頓好之後,黎恺臻火速趕回了昭陽。她這段時間請假實在是太多次了,雖然頂上還有鄭銘這個大佬多少幫她打點了一下。但是畢竟黎恺臻和他也不是多熟識的關系,這樣一直麻煩鄭銘不好。況且鄭銘這樣幫她,算得上是她欠人情了,她更應該好好工作才是。

黎源會囑咐她讓她記得按時吃飯,黎恺臻從前就不太在意飲食習慣。但黎源生了病之後,就很注重這些,身體才是最重要的本錢。黎恺臻連連應好,轉頭又是公司劇組兩頭跑。

她原來雖然周末去劇組,但有時候也會在劇組偷懶,算不上太忙。

但現在甚至還會主動充當打雜的,幫着場記老師、燈光道具組那邊搬箱子。

連先前有意帶她的副導演都被她這拼命的勁頭給震懾住了,十分納罕。

黎恺臻嘴上直說是想要多學一點,不然到了以後只會是越來越憊懶,沒有那麽多的精力去做這些事情。

于是,她光榮獲得了劇組勞模稱號。

黎恺臻笑着接過調侃,轉身依舊仿佛嶄新的齒輪,高強度地運轉着。因為也只有這樣,黎恺臻才能讓自己的情緒和大腦始終處于一個放空,完全分不出多餘心思的狀态。

只是六月的夏天,昭陽同樣陽光毒辣。

黎恺臻正要擡過武指老師安排妥當的道具,突然只覺得雙腿發軟,頭也昏昏沉沉的。

然後,最終體力不支,頹然地借助方才擡箱子的動作倚靠着箱子倒在了地上。

她聽見身邊有人驚呼,叫她的名字,急忙來拉她。

但是那些人聲腳步落在黎恺臻的耳朵裏面就好像是隔着一層水霧模糊不清,她那一直以來放空的大腦,現在不住回放的,只是那天楚欲站在她面前,嘴唇開阖着告訴她——

她并不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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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BVS:正義黎明》劇中蝙蝠俠臺詞:“你并不勇敢,人類才勇敢!”

(PS:這個是翻譯版本,劇中臺詞直譯不是這樣,貼一下原版臺詞:Youarenotbrave,Menarebrave。再再PS:老爺你這樣說,到時候女俠捶你诶!)

·

所以我一直私心覺得漢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正如《YoungAndBeautiful》的中文翻譯,美到爆炸了!

·

對應chapter29.伏筆。

(不過我看第一遍的時候,确實沒太注意原臺詞,所以楚欲只記住翻譯版本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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