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誤解 他的真心,不在她這裏

第5章 誤解 他的真心,不在她這裏。

“六弟、弟妹,近日可好?”

皇帝帶着威壓的聲音将衆人從恍惚的思緒中抽離出來,紛紛低下頭,不敢再看。

而高臺下的永平王卻依然愣愣的,直到身側的女人僵着笑容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才堪堪低下頭。

“回陛下的話。”永平王妃露出笑容,“一切都好。先前臣婦病了一場,承蒙夫君照顧,妾身才恢複如初。”

皇帝微微揚起笑容,眉目舒展:“你二人夫妻感情和睦,又相互扶持,何愁不能長遠。”

高臺之下的永平王妃一笑以應。她一面答話,一面時不時地将視線投到明姝身上,似乎在看明姝的反應。

明姝也知道她在擔憂什麽,一成不變的溫和笑容挂在唇邊,從未變過。

宴席将近結束,皇帝皇後起身離席,衆人伏首恭送。

明姝與蕭以鳴并立,但是誰也沒有看誰。

待走出臨水殿,一旁的梓歸終于還是耐不住性子,不動聲色地擡了擡明姝的手臂。

原本,明姝決定就在這一日行動,朝他服個軟,将他拉到身邊來。

可是這一場宴席,看到了已有身孕的康寧,她心中難以平靜。

一口氣堵在心口,明姝便對梓歸的提醒充耳不聞。

明姝深吸一口氣,問道:“陛下今日,宿在承德殿麽?”

她只是随口一問。他回來後的二十日都在承德殿夜宿,今日也很難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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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身側的男人偏頭向她望了一眼,定定地道:“擺駕鳳鸾宮。”

明姝水眸愣愣地定了半晌,男人已經先一步坐上了轎攆。

她心底訝異,難道他很吃這一套?早知如此,先前何必處心積慮,用激将法不就行了!

明姝心底郁郁,一旁的梓歸和梓鳶卻很高興。陛下難得主動提出要來鳳鸾宮,她們必須好好把握機會。

皇帝鮮少踏入鳳鸾宮,驟然來一回,宮人多少有點慌張。鳳鸾宮燈火通明,宮人整整齊齊地排列在長廊下,眉色緊斂,笑容勉強。

年輕的帝王負手踏入正殿,便能嗅見帶着果馨的水沉香氣。仔細一嗅,才能聞到屋子裏未散去的苦藥味道。

先前的病并沒有這麽快好,她也是強撐。

何必呢?

蕭以鳴在窗邊落座,金絲楠木的紅桌上映出鋒芒的輪廓。男人擡起眼,最終與那雙晶亮的眸子相對。

明姝落座,兩個人相對而望。這樣的架勢,通常都是他要問點什麽話。

“宴席間隙,你見了誰。”

明姝的手搭在腰際,偏偏不肯順他的意,回答:“沒見誰。”

氣氛一下子再度僵持起來,男人銳利的目光越過桌沿。上過戰場的人,滿身帶着威壓,連眼神都比先前更加可怖,讓人背後一陣寒涼。

明姝在他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咬着唇垂下頭,不肯服輸。

一旁穿着宮衣的身影走上前來,梓鳶将茶盞安置在桌上,也正好介入了兩人之間,将那道銳利的視線阻擋一半。

明姝默默地喘了口氣,再開口語氣緩和了不少,但依舊不想低頭:“不論見了誰,臨水殿附近的宮人都已看見,陛下找人一問,便能得到答案。”

蕭以鳴依舊定定地看着她。她垂下目光,雙手交疊在身前,神色平和而溫順,但難掩其中的冷淡。

“臣妾見了康寧公主。”明姝不想坐以待斃,“發覺她似乎有了身孕。”

蕭以鳴眯了眯眼:“你看出來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明姝垂下眼睛,半晌後問:“她如今住在宮裏,離承德殿有些距離,要将她搬到附近嗎?”

“不必,有需要的時候,朕自會去找她。”蕭以鳴回答,“如今她住得偏僻點好。”

明姝點點頭,孕中的人不宜多走動,也最好遠離是非。他考慮得還挺周到。

“你不必管她。”蕭以鳴平靜地道,“下個月,宮中無子嗣的太妃要移去鶴陰山,你來安排。”

鶴陰山在皇陵邊,送太妃去鶴陰山,就是讓她們後半生守着皇陵。宮裏沒有子嗣的太妃不少,但首當其沖的,還是她的姑姑,明太妃明妍。

“下個月就去?”明姝疑問,“為何這麽急?”

蕭以鳴反倒對她的疑問十分詫異:“皇後不該有此疑問。”

原本太妃在先皇入皇陵時就該跟去,卻在宮中住了兩年。如今他回朝之後,前朝妃嫔再在後宮裏住着,顯然不太合适。

可這話落在明姝的耳中,卻有些刺耳,她咬咬牙,駁道:“不如等到入了秋再安排吧,馬上就是盛夏,姑姑在宮裏住慣了,必然住不慣鶴陰山的宅子。”

蕭以鳴總算明白了她惦記的事,回想起她口中的姑姑,是他父皇極為寵愛的大小明妃之一。

男人反問:“不如等到來年入春再搬?”

這句反問叫明姝一時無言,看來他是鐵了心要讓姑姑搬走。可是要親手安排姑姑去守皇陵,明姝做不出來這件事。

“怎麽,不願?”蕭以鳴看出來她的猶疑,平靜地開口,“那朕安排其他人。”

明姝直起身,語氣着急:“姑姑是臣妾在宮中最親近的人,就不能通融一二,不讓她去那樣的地方嗎?宮外随便找一座宅院,養着她,都比送去鶴陰山要好。”

蕭以鳴目視着她,只道:“小明妃與先帝情誼甚篤,她該去。”

一錘定音。

明姝啞口無言,所有的聲勢都在他平靜無波的聲音中消失殆盡。

桌上的茶已經涼了,明姝将茶盞握在手裏,好似半點都沒有察覺。

蕭以鳴靜靜地望着她,望着她薄施粉黛、粉面朱唇的臉,突然問道:“你今日想要見誰?”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明姝也沒什麽耐心回答:“誰都見到了。”

年輕帝王的臉色似乎就在一瞬間沉下去,明姝也迎着他的目光直直回望。

不肯輸。

蕭以鳴神色平靜,右手在左手袖子裏一轉,只聽一聲清脆的磕碰聲,那串原本被藏得很嚴的琉璃串被放置在了桌上。

“認得麽?”他問。

明姝留意了這麽多回,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認得。

男人望着她的神色,沒有等到任何回答。

蕭以鳴神色又冷了一分,将琉璃串收入袖中,立即起身,環佩珠玉磕碰出當啷的聲響,皇帝身邊的內監也都打起精神,跟在他的身後往門外走去。

一時間,殿中的人少了大半,變得冷清多了。

明姝望着垂落的珠簾,眼眸裏沒有半點波瀾。

她伸手摸到羅漢床的床尾放置的雕花錦盒,鎏金的指甲在錦盒上一撥,裏面的書信便急忙地跳出來,明姝擡手撚起一封,就着桌面上的火燭,将信箋連帶的信封一塊燃燒。

“娘娘。”梓鳶欲言又止。

“你們都看到了。”跳動的火光映在明姝的眼睛裏,“我連無罪的明太妃都護不住,又如何能救得出明二公子。”

梓歸和梓鳶垂首站在一旁,深知當前的困境。

皇帝不僅把和親的公主接回來,還讓她有了身孕,可見情深,明皇後這時候再做什麽,都很難改變當前的境況。

“那壺鴛鴦醉呢?”

梓歸一愣,警惕起來:“娘娘要做什麽。”

“把它倒了。”

明姝平靜地回答。懷抱的錦盒空了,再倒不出一封信。她信手一扔,錦盒“咣當”一聲滾到案幾底下,也沒有人能收拾。

“不過是徒增厭惡罷了。”

朱紅的窗棂上,纖細的身影直直地坐在那裏,火苗被風一吹,影子搖搖欲墜。

過了一會兒,才能聽見極細的哽咽聲。

*

“要送我去鶴陰山?”

花鏡前描眉的女人轉過身來,遲疑地望着一旁的老嬷嬷:“皇帝要将我送去鶴陰山?”

嬷嬷對明妍點點頭,神色凝重。

“她去哪裏了?”明妍問。

嬷嬷道:“皇後就在外面,您若是要見她,老奴這就讓她進來。”

“什麽時候這麽生分了。”明妍擱下手中的螺子黛,對嬷嬷招手,“讓她進來吧。”

不一會兒,小姑娘被領了進來。她一身黛藍長袍,眉心微蹙,朱唇緊抿。

女人轉過身來,意味不明地望着她:“你有什麽要說的嗎?”

小姑娘直直地站着,神色欲言又止,最後無措地低下頭。

她是想來告訴姑姑要移去皇陵的消息,可她說不出口。既不想和姑姑分開,又沒有能力将姑姑留下來。

明妍驟然聽見要走的消息,原本想熟絡明姝一番,不過眼下看來,都沒有必要。

“算了,你不必擔心。”明妍語氣輕松,“先帝親口許諾不會将我送去那裏,有手谕為證。”

明姝愣住,遲疑地擡起眸子。

“騙你做什麽?”明妍擺擺手示意身旁的嬷嬷,“去找出來。”

嬷嬷福身應下,轉身離開。明太妃的神色依舊是十分輕松,看不出半點強裝的痕跡。

明姝想,姑姑她向來及時行樂,應該不會委屈自己。

不一會兒,嬷嬷捧出了一個錦盒,交給明妍。

明妍打開錦盒,取出其中的手谕,緩緩展開,眼前忽而一亮,神色更加輕松。

“我看着他寫的。”

她将手谕遞過來,明姝半信半疑地接過,看到上面的內容。

字跡雖然潦草,但的确是先帝親筆,又有寶印加蓋,的确是真的。

手谕被放回錦盒中,明姝松了口氣,也不那麽直站着,宮人搬來繡墩子,她便順勢坐下。

“不過,我倒真不能在宮裏一直待着。”明妍看見她好多了,神色慢慢轉為肅然,“我與新帝的年紀相差不大,又沒有子嗣,再留在宮裏,會被人诟病。”

“到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在宮裏了。”

……

蕙蘭殿離承德殿很近,明姝一從蕙蘭殿出來,就能看見承德殿的朱紅牆檐。

先帝晚年最盛寵,也只有這位明妃。

只是沒想到,先帝如此寵愛她,居然還會同意不讓她守陵,甚至連手谕都為她準備好了。

她想起蕭以鳴冷冰冰的樣子,自嘲地笑了笑,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看到他這麽深情的一面。

不,他也是有真心的。

他能為一個人遠赴戰場,能不顧流言将那個女人接進宮中。

他的這份真心,不在她這裏。

明姝張望着遠處的天空,高大的宮牆四四方方的,阻隔遠方的視線,令人壓抑。

先前不想承認,她其實很羨慕明太妃,也羨慕被寵愛的康寧。

等姑姑也走後,她要怎麽熬過這些壓抑的日子?

明姝一路想,一路沒想出答案,腳步已邁入了鳳鸾宮,她的神色又變得淡然。

皇後回宮,來往的宮人都忙碌起來。明姝走進宮中,卻看見桌沿上多了一封信,看信封顏色便能知道來自明家。

她昨天才燒完,難道有漏下的?

梓鳶吞吞吐吐地禀報:“明二爺的事……判了。”

明家大廈将傾,明姝自己,也自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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