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明了 她不能想象

第23章 明了 她不能想象。

屋子裏, 明姝蹙着眉抱着玉碗，一下一下舀着碗裏的紅棗。最親近的婢女站在兩側，一臉嚴肅。

“如今陛下正看重娘娘, 不能被這種事打斷。”

明姝支着腦袋若有所思。

身為女子, 每個月都有這麽幾日時間, 難道在民間，一做不了那種事，夫妻就會離心嗎？

梓歸接過梓鳶的話, 沉思道：“先不要報給尚宮局，等陛下過來, 娘娘再使個法子将陛下留下來。”

明姝抿抿唇，心底覺得十分別扭。

她既沒同意，也沒否認，用過紅棗蓮藕湯就不再說話。讓梓鳶去拿了《地理志》來看, 沒多久就靠着軟枕昏昏欲睡，就連外頭的動靜都沒發現。

臉頰上傳來輕微的觸感, 明姝只揚了一下眉，男人的聲音低沉而溫和, 怕吵醒她似的：“怎麽在這裏睡着了。”

明姝緩緩睜眼, 眼前的人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她怔愣的片刻裏, 身子一輕，整個人被攔腰抱起, 平穩地往寝殿裏走去。

蕭以鳴将她放置床榻，接着就吻上來, 明姝輕輕推拒，被一把抓住兩手。

舌尖勾纏，難舍難分, 兩個人的呼吸就此淩亂，帶着薄繭的手掌繼續往下探去，忽然間頓住。

發現了。

女子擡起眸子，眼色無辜，支支吾吾地道：“……癸水來了。”

蕭以鳴心生無奈，只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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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手臂鉗着她沒有放松，依舊抱着她。過了一會兒，明姝感覺到滿臉的熱氣，只是稍稍動一下，她便感覺到腿側的動靜，不由得詫異。

男人按着她，啞聲道：“別動。”

這一夜雖然什麽也沒做，但幾乎也以一種奇怪的姿勢僵持着。明姝感覺熱氣從身體流出，怕弄髒了他的衣裳。一夜沒怎麽睡好。

晨光照進來，明姝睜開疲憊的眼，早膳之後又在羅漢床上昏昏欲睡。

有那麽一刻，明姝還是覺得，晚上他還是別來比較好。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靈犀，月信第二日晚，他果然沒有來。

鳳鸾宮的燭火更替，點到了子時更漏。明姝撿起身上披着的衣裳，往寝殿走去。

月信第三日。

一大早，梓歸挑簾進來，神情嚴肅：“康寧公主入宮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将明姝劈得一動不動。

好半晌，她才回過神。

先前也沒有人說康寧公主不會再回來，是她自己預設了這一點。

“我們的人如今正盯着。若有情況，會及時來提醒。”梓歸道，“如今康寧公主的孩子少說也有七八個月大，需得提防着點。”

明姝捏着眉心，心底煩躁。

先前被康寧擺了一道，還沒解釋清楚，如今再遇上，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再耍什麽心思。

總歸是麻煩。

“你們好好留意着。”明姝感覺悶悶地，但又提醒，“暫時先不必做什麽。”

梓歸靜靜地望着她，唇瓣動了動，有話想說，但顧忌着什麽，沒說出來，明姝也沒注意到。

“娘娘也別太擔心。”梓鳶開口勸慰，“就算是真碰見，奴婢相信陛下會更喜歡娘娘。”

明姝默而不語。

午後，梓歸再次進來禀報，眼中也帶上憂慮：“康寧公主已住進了若凝軒。”

先前出了宮，又被接回來，還能住進之前的住所，康寧的地位昭然若揭。

能不遠萬裏從異國他鄉接回來，又怎麽不算情深義重？

寒意從窗外吹進來，秋日已徹底到來。

宮裏分發炭火、棉被等過冬份例，賬本又是厚厚一摞，明姝随意翻了翻，就交給梓鳶。

梓鳶一翻開，便蹙起眉，望着明姝嗔怪道：“若凝軒領的份例，都快趕上娘娘了。”

明姝沒說話，但顯然留意到了這一點，抱着參茶無動于衷。梓歸正研墨，探頭看了一眼，啧道：“無名無分竟敢如此，若是有了名分，豈不上天了去！”

“梓歸。”明姝立即喝止她，“慎言。”

康寧是有夫之婦，如今陛下對康寧的态度是宮中人心照不宣的猜測，放之世俗仍然是不可逾越的禁忌，不可點破。

明姝飲下一口參茶，即便是還有些燙，也咽了下去。

“不會有名分的。”明姝開口，“就算陛下執意，朝中大臣也會加以勸阻。”

出嫁了就是出嫁了。

梓鳶和梓歸想了想，覺得有道理。

将入深秋，門口的珠簾換上了厚厚的帳子，宮人挑簾進來都沒有聲息。

明姝看到宮人身影，輕咳一聲，梓鳶和梓歸立即擡頭。

“娘娘，尚儀局的人來了。”

為了準備先皇後遷牌位儀式，尚儀局和祈安殿成了宮中最忙碌的一撥人。

淩尚儀長話短說，近日有不少儀式需要皇後出席，讓兩個司儀留下指導。

明姝狀若不經意地問：“康寧公主也要去嗎？”

淩尚儀肯定道：“是，已經為公主準備了司儀。”

“她是有身子的人。”明姝抿唇，“盡量從簡，不要為難她。”

與先皇後相關的事簡直是蕭以鳴的逆鱗，明姝不得不慎之又慎。

明姝不想在這時候與康寧公主有任何的摩擦，最好兩個人離遠一些，減少麻煩。

淩尚儀留了人便告退，兩位司儀簡單地講了近日的注意事項，服不可豔、食需清淡等等，并要求整個宮裏人需得如此，才不落人口實。

鳳鸾宮才沒過兩天好日子，又回到了之前清苦的生活。

尚儀局的人才來了一日，緊接着祈安殿的人就過來請。明姝換過衣裳，欣然前往。

祈安殿在北部，距離不近，需要乘坐馬車。明姝一下車，就立即認出了皇帝的儀仗以及……另一駕馬車。

康寧公主先到了。

一想到這點，明姝立即警惕起來，眼前便立時出現了一個問題。

身為皇後，卻最後一個到。

“本宮來遲了？”明姝狀若随意地問。

司禮女官立即回答，神色有點緊張：“不遲，不遲。永平王、九公主還沒有到呢。”

“他們都在宮外。”梓鳶立即接過話，替明姝問責，語氣淩厲，“祈安殿不會刻意偷懶，好叫娘娘在先皇後面前失禮吧。”

“下官哪敢。”司禮立即苦着臉，“陛下一來，下官就派人通知娘娘了……康寧公主那邊，興許是離得近吧。”

若按照規矩，明姝得是第一個到的，她們這樣臨時通知，又推給距離遙遠，明顯在給明姝使絆子。

明姝不想為難別人，可別人總是來為難她。

“娘娘這邊請。”

為了彌補過錯，司禮立即擺出殷切的笑容，将明姝領進去，一路腳步飛快。

眼見已到先皇後牌位所在的側殿，司禮朝明姝一禮，正要将人請入，忽然聽見裏面傳來的聲響。

“可是，皇後姑姑知道這個孩子，又該如何看我？”

明姝仰頭望着樓檐飛宇，本不欲聽牆角，可是腳步卻挪不動。

側殿裏，蕭以鳴沒有回應她的問題，康寧的聲音便立即帶上哭腔，“原本我不要這個孩子，是表兄覺得孩子可以留下來。”

“如今這個孩子生下來，又該以何種名分？”

“朕自有安排。”蕭以鳴終于開了口。

屋內沉默，只聽得女人低低的啜起聲。門外的司禮朝明姝歉笑， “原來陛下與公主還未說完話，娘娘請移步稍等。”

聽到這裏，明姝也覺得有點累了，擺了擺袖，就要走人，哪知道裏面先傳來疑問：“誰？”

到這個份上，明姝不得已帶着衆人進門行禮。

眼見是明姝，蕭以鳴便不打算計較門外偷聽的事，只對她點點頭。

明姝起身，視線不自覺地往康寧公主身上望。陳玉妍一襲月白衣裳，清麗好看，只是凸起的小腹十分明顯。

她臉頰上的淚痕也擦幹了，一手護着肚子，起身給明姝見了一個禮：“許久不見皇後娘娘了。”

明姝朝她一笑，溫和詢問：“你的身子好些了嗎？”

康寧不動聲色地瞥了蕭以鳴一眼，笑答：“好多了。”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很快陷入沉默。女官适時上前：“九公主和永平王約莫一個時辰以後到。陛下，娘娘，公主，可以先開始。”

聞言，蕭以鳴起身，接過呈上來的細香。

祈安殿司禮從兩側将面前的巨大木櫃移開，裏面赫然高高放置着一塊巨大的牌面，上書“先妣瑾安李皇後成嫣長春不老”數個大字，明姝微微一怔，還是第一回知道先皇後的谥號與閨名。

明姝回過神，從女官手中接過玫紅線香，與蕭以鳴一道就着案桌前的燭火點上香。

司禮引他們跪拜，敲了三聲銅缽。

餘音回響間，蕭以鳴率先起身，将香插入銅爐裏，明姝緊随其後，正伸手時，上面一截香灰忽然掉落，砸向明姝的尾指。

明姝被燙得手背一抖，還是迅速地将插上。

待收回手來，身旁的男人便将她的手接過去。明姝自己也沒意料到，任他左右瞧。

“陛下……娘娘，可要上點傷藥？”司禮顫顫巍巍地問。

雖然明姝的尾指還有點疼，但到底沒什麽明顯的傷口，若在先皇後面前如此，便有點小題大做了。

“不必了。”明姝回答。

蕭以鳴放下她的手。

康寧走上前來，唇角挂着清淺的笑意。

她似乎沒留意到這邊的動靜，從女官手中接過線香，在燭火上一燒，跪拜，上香，十分順利。

上完香，三人一道走出祈安殿，但幾乎一句話也沒有。末了，康寧先行告退，明姝才真正覺得松下一口氣。

只是這回，她心中反而更加不安。

如果說，先前的摔倒可以設計，進宮的時間可以設計，旁聽的契機可以設計，但上香時香灰掉落，卻是不可能計算的巧合。

康寧自行告退，将蕭以鳴留在明姝身邊反而讓明姝覺得，所有的作對，不過都是她的假想。

【孩子是蕭以鳴要留的，康寧并不想留下。】

這是方才偷聽到的消息。就連明姝自己都不能想象，他會執着地要和康寧有一個孩子。

想象不到。

“還不走？”

男人站在威儀的車駕前，回頭望了一眼。

明姝這才回過神，跟上他的步伐。

馬車寬敞，內裏放置着案桌和香爐，明姝與蕭以鳴分坐兩側。

空氣中十分安靜，唯一能聽見的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蕭以鳴側頭望着她，率先開口：“手還疼？”

明姝搖搖頭，轉而提起：“康寧公主如今有七八個月的身孕，再有一兩個月就要臨盆，還能去鶴陰山麽？”

“要去。”蕭以鳴收回了目光，移向別處，“康寧是睿寧公主唯一的孩子，也是母後最喜愛的孩子，得去。”

他躲避的神情被明姝全然看在眼裏，她輕聲回應：“明白了。”

這注定是一場三人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