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決定 他從她的動作中看到了訣別

第30章 決定 他從她的動作中看到了訣別。……

明姝別過臉去, 攏了攏身上的薄毯——她才發現薄毯，立即從身上脫下。

“那是太後賞的，我沒有用過。”蕭以鳴尴尬地補充。

明姝一怔, 恍然明白蕭以鳴将她的反常當作男女授受不親。

少女抿了抿蒼白的唇瓣, 低聲道歉：“方才做了噩夢。”

少年像是松了口氣似的, 但依然站在遠處：“廂房已經收拾好，你挪去那裏睡吧。明日寅時，我派人叫你。”

少女攬抱着身上的薄毯, 低聲道謝，接着就跟着和公公走了出去。

蕭以鳴背對燭光, 望着她纖細窈窕的身影，失神片刻。

原以為她心思單純，容易接觸，有點交情之後方便在太後那邊留下好印象。但她對他的抗拒如此明顯, 實在意料之外。

這種抗拒和排斥并不是身份帶來的，甚至她會回避他身份上的問題。

更像是……原本就有仇怨。

奇怪。

這邊, 明姝迷迷糊糊地回到廂房裏，在床榻坐下, 就感覺到了床板的硬度。雖然床墊很厚, 但布料卻很粗。

不過想來, 蕭以鳴可能已經盡力用最好的東西招待她了。

走了一日的路，明姝倍感疲倦, 沒過多久就抱着毯子睡着。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門外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

再睜眼, 窗外透出微藍的天際，快要天亮了。

Advertisement

這個時辰京城裏的早市都沒出，明姝自然沒睡夠, 不過念及這個時候人最少，她出宮鮮少會被人注意，所以也不敢懶怠，迅速爬起來。

寅時三刻，城樓上的鐘聲敲響，三聲綿長，三聲短促。

馬車踏着鐘聲出城，一路寂靜無聲。城內的街道裏也只有零星幾聲雞鳴，不見人影。

京西客棧的酒旗被晨風揚起，明姝走下馬車，身後的蕭以鳴也一并下來，站在她的身後。

明姝十分恭敬地朝蕭以鳴行了一禮，以作道別。

原本不出意外，他們借着這次契機相識，之後數次宴會上心照不宣地離席碰面，一起逃避不喜歡的應酬。

現在，從未來回來的明姝，打算在這裏将一切終止。

少女垂下星眸，神情鄭重，白皙的手指提起裙擺，施施然一禮。蕭以鳴卻在她的動作裏看出訣別的意味。

少年的眉宇輕輕一跳。

何至于此。

視線不自覺跟随着她向前去，少女沒有選擇走進京西客棧，蕭以鳴也沒有出聲拆穿她的不信任。

一條大道，兩個逐漸分開的身影。

好在摔下來的地方不高，明姝睡了一夜，腿腳也恢複了不少。

她提起裙擺往前走，感覺到身後有一道視線緊緊跟随。

明姝回頭望去。五色的朝霞在身後鋪開，道路中央，少年微微朝她點頭致意。

他目送她離開，做全最後的禮數。

明姝心思微動，但暗自咬咬牙，快速走進小巷。

天光大亮，初升的日光籠罩整個京城。明姝到達家門口，砰砰敲門。

敲到第三回，裏面有人揉着眼出來，卻在看見明姝的那一刻瞪大眼睛：“……小姐，您怎麽一個人回來了，你身上這是怎麽了？”

“秋霜沒回來？”

“還沒，小姐。”

明姝心中冷笑，走進門中。一聲“小姐回來了”傳進宅中，驚起不少奴仆。

守門的人叫阿文，是她從淮城帶來的，原本跟過來的有十多個人，後來國公夫人點名說她一個未婚姑娘，身邊人太多顯得排場很大，明姝只好讓大半的人折返回家。

明姝回到主屋，對着鏡子查看臉上的傷勢。

白玉一般的臉頰上出現一道血痕，碰一下會疼。外頭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明姝一擡頭，是陳嬷嬷。

陳嬷嬷打量了一眼明姝，疑問道：“姑娘怎麽弄成這樣？”

“從山上摔了下來。”明姝也不瞞她，反問，“大夫請了嗎？”

“阿文已經去請了。”陳嬷嬷關切地問，“小姐沒事吧？”

明姝擺擺手，表示沒事。陳嬷嬷這才松了口氣，接着又裝模作樣在屋子裏看了好幾眼，疑問道：“秋霜那丫頭沒回來？”

少女面露微笑：“等她回來了，您再問她為何抛下主子自己走掉。”

先前明姝只覺得秋霜是不願意伺候她這個外鄉女子，如今看來秋霜不僅蠢還對她圖謀不軌，她不能再放這樣一個人在身邊。

回到家，明姝沐浴濯發，看過大夫又拿了些藥，終于閑下來，陳嬷嬷殷切地給她盤頭發。

察覺到陳嬷嬷的态度變化，明姝也明白，陳嬷嬷、秋霜、還有雇來的車夫劉伯，這些作為京城的人，在內心就與他們外來的人劃開了界限。

明姝想，她為什麽非得嫁到這個無親無故還排外的京城來呢？

日轉隅中，巳時，馬車終于歸家。

秋霜一進門就哭着喊道：“姑娘，姑娘終于回來了，我一直在找你。”

明姝手裏拿着梳子，慢悠悠地轉過來，問：“一直在山中找我？”

秋霜連忙點頭。

“那裏距離京城少說也有十公裏。”明姝臉色冷下來，“你沒找到我，怎麽回來的。”

“奴婢……”秋霜漲紅了臉，說話支支吾吾。

“我一直在山裏等，直到天黑你都沒有來。”明姝站起身，一步步向秋霜逼近，“我在山中待了一夜，怎麽沒看見你來找我？”

秋霜避開明姝的目光，着急地道：“姑娘！我們真的去找了！”

“那大夫呢？不是讓你找大夫，你找到哪裏去了？”

秋霜還想繼續辯解，明姝搖頭：“夠了。”

陳嬷嬷強笑道：“姑娘消消氣兒，其中恐怕有什麽誤會。”

“我剛剛說得還不清楚？”明姝呵笑，“你這麽幫她說話，難道說這裏面也有你的主意？”

陳嬷嬷臉色一僵，連忙擺手，又轉過去面向秋霜道：“姑娘生氣你沒做好，你辯解什麽，趕緊請罪呀！”

秋霜年紀輕，壓根不知道陳嬷嬷這是在幫她，嘴角氣歪了。

明姝淡淡地收回視線：“你們不用再說了。從今日起，秋霜不許進入我的屋子。待回到國公府，我會同夫人說把她換掉。”

秋霜咬着唇，憤憤地提着裙擺出去了。

陳嬷嬷搓着衣裳下擺，無奈道：“姑娘何必同她一個小丫頭置氣？”

想清楚他們本就是在抱團，明姝便不為陳嬷嬷的話生氣，只道：“您勸我不如勸她，少做一些背主的事。”

這個“背主”的罪名一扣下來，陳嬷嬷也不敢多辯解，找了個理由便出去了，明姝獲得了清靜。

明姝推開軒窗，院子中央有一棵約莫兩丈高的青松，枝幹聳立。思緒飄遠的時候，她尤其喜歡看窗外。

秋霜走後，明姝就立刻想起了梓鳶和梓歸，雖然她們的存在總是為了提醒她遵從太後的遺志，但是這兩個丫頭至少不會害她。

這一年，她們兩個應該進宮了，就是不知道在哪裏當差。

明姝在宅子裏養了兩日，國公府讓人來遞消息，說半個月後三少爺的生辰，屆時會派人來接小姐回府。

遞話的老嬷嬷剛出府，秋霜就到明姝跟前跪着，流着淚說自己不該玩忽職守，踏青當天在城裏和人說話，忘記了時辰。

不僅如此，她還說想繼續伺候明姝，免得明姝回國公府的時候身邊連個丫頭都沒有，被人輕視。

秋霜的話，明姝沒怎麽相信，不過正如所說，京中的小姐出行都需要一個随行婢女才能顯出身份。而秋霜是夫人派給她的，明姝不能随意打發，也只能先帶在身邊。

聽了她的話，明姝故作猶豫，秋霜又扒着她的腿求了一會兒，明姝才讓她回來伺候。打算等到了國公府，再同夫人說。

三少爺生辰前兩日，國公府便來人将明姝接回。

馬車府邸沿着府邸外牆走了好一段，終于抵達角門，便有兩位嬷嬷早已在垂花門下等候多時。

屋子在稍遠的西廂房，顯然國公夫人也沒有将她這個被安排過來的明家女放在心上。

明姝一路穿過花園，便能發現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整個園子煥然一新。

“先前園子裏山茶開敗之後，夫人就命人另換上來薔薇。”老嬷嬷看到明姝臉頰上的驚訝，以為她是心疼，立即笑開了，“倘若夫人喜歡，就是一個月換一次花，也是有的。”

明姝收回視線，沒說話。

古人置辦園子原本就有園中盡四季的意思，頻繁更換植被，只會折損原本的雅意，這嬷嬷刻意炫富，反倒生了笑話。

明姝只是回想起蕭以鳴的住處。

明明是宮中皇子，卻比普通人還要簡陋清貧。

明姝收拾好東西，要去拜見國公夫人。約莫走了一盞茶，才到大夫人的院落。

國公夫人身穿藤蘿紫色的馬甲，項上璎珞，腕上金钏，莊嚴又富貴。當明姝提出要換婢女，國公夫人便欣然答應，畢竟府裏的丫頭多得很。

才出了屋子，秋霜狠狠地剜了明姝一眼，憤憤地跑走了。

老嬷嬷在院子裏介紹了一個新丫頭給明姝。新丫頭叫小言，話不多，只是愛笑。

明姝立即回想起原先跟在梓鳶身邊的那個寡言的小丫頭，再一看，她們兩個還真有幾分相似。

小言帶明姝穿過花園，其間一句話也沒有。

樹上鳥鳴啾啾，院子那邊傳來的絲竹之聲，明姝駐足仰望，出聲詢問。

“那邊是二公子的三夫人，喜歡聽曲，便每日都讓藝人過來唱。”

明姝若有所思。

前世，她和國公府的來往并不頻繁，國公府只是方便給她造一個身份。另外，明姝雖出身江南，可自小也是生活優渥，并不覺得國公府有多奇怪，最多算是規模大了一些。

可是如今，歷經兩世，又看過少年蕭以鳴的苦日子，再看國公府就有點誇張了。

國公府整個府邸龐大，遠遠超過了明姝原先居住的鳳鸾宮。另一方面，整個國公府百十號人，甚至比六尚局的人加起來還要多。

光明國公一共有五房夫人，分住各自的院子。

再下來是大公子和二公子，各自有三位夫人，居住府邸一隅，相互之間隔了一座花園。

三公子一人獨居，卻有五個院子盛放着他的珍器文玩。

就是太後自己的慈寧宮，恐怕也達不到這個規模。

明姝失神間，沒有留意拱門下站着一個男子身影。那人原本負手疾行，一臉怒色，忽然間望見柳樹下的少女，頓時愣住。

小言率先注意到他，恭敬地行了一個禮：“二公子。”

明姝轉過身來，望見面前的青年。

他容貌俊美，骨相優異，一雙含笑的桃花眼點綴其上。手握折扇，俨然是話本中的翩翩公子。

“這位是四妹妹。”明元律與明姝見禮。

國公府平白多了一位小姐，府裏許多人都覺得莫名，不太待見她，但二公子明元律一出口就表示了親近。

然而，明姝不合時宜地想起，四年之後，國公夫人不斷為了面前這個兒子給她來信，最後還是被下獄。

明元律極其熱心，想要帶明姝到府中逛逛，明姝選擇了拒絕。

還是疏遠一點好。

承了他們的恩情，以後就得為他們辦事。

在國公府裏走了一遭，明姝終于明白為何蕭以鳴上位之後會這麽想打擊明家勢力。

想來明家如此富庶，也沒把帝王蕭家放在眼裏。

明姝決定要遠離這些紛争，便将想法貫徹到底。在國公府住下的幾日裏，她只在三少爺的生辰日出來露過一次面。

五月一日，明姝回到自己的宅院。

離開比宮殿還要寬大的宅邸，回到自己的小院，很難免會出現心理落差。不過明姝連皇後都做過，也就覺得這些沒什麽大不了。

日子進入五月，暑氣逐漸侵襲，明姝掐算着日子，赫連鷹快要進京了。

她已經不記得這個人的樣貌了。只知道，明明只和他見過幾面，卻直接影響到她的婚事。

明姝雖然沒有被派去和親，但卻因為赫連鷹将要娶她的事鬧得轟轟烈烈，後來蕭以琮也過來摻和一腳，親自去求皇帝賜婚。

避開！都要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