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打壓 好像有枷鎖

第38章 打壓 好像有枷鎖。

馬車平穩, 車內光影昏昏。

蓋着薄毯的少年睡在一旁，馬車停下與否絲毫沒有影響到他的睡眠。

明姝默默地收回目光，回想遇到的畫面。

赫連鷹來京了。

在上輩子, 這件事至少要到七月份才會發生, 沒想到這輩子居然提前了。

她對赫連鷹的印象實在不深, 時隔數年，她依舊只能記得一些片段，比如他莫名其妙地求娶。

“四小姐。”車夫的聲音打斷明姝的思緒, “到了。”

明姝收斂情緒。

小言挑簾下車，露出些許光亮, 明姝正要動身，卻聽見一聲呢喃低語，一旁的少年睜開惺忪的睡眼：“嗯……到了？”

明姝回頭望了他一眼：“你沒到。”

一聽到這話，少年抱緊身上的薄毯, 安心睡去。

明姝無奈，轉身走下馬車。

身後薄雲籠罩半輪彎月, 阿文提着燈出來迎接，明姝望見他頓感安心。

果然還得是從家裏帶來的人, 對她的來去如此關心。

明姝邁進門中, 看着院子裏的牆瓦, 心底才踏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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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又忽然想起來今日太後娘娘拿到的那封書信。

“你們先去準備熱水, 我去寫一封信。”

留下這一句話，明姝便推門進入書房。小言和阿文得令, 沒有跟過來。

桌面上收拾得整整齊齊，每日都有人來收拾。

明姝想了想，取出一張信紙鋪開, 研墨寫信。沒過多久，小言走進來提醒：“小姐，熱水和衣裳已經備好了。”

“好。”明姝應了一聲。

待信寫完，明姝将信紙塞進先前準備好的信封，夾進平日看的書中。

“陳嬷嬷平日裏幾時會來收拾書房？”

小言詫異，弱弱地道：“書房……平日裏都是奴婢在收拾。”

陳嬷嬷總說自己是大夫人派來教導明姑娘的人，不該幹些粗活，回回都指使小言。

小言年紀不如她大，資歷更不及，每次都只能乖乖聽話。

明姝微怔，迅速收斂神色，将硯臺下放着的信封取出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她慢悠悠地在浴房裏試熱水，又問小言：“你平日是叫誰去送信。”

“一般是叫阿文。”小言回答，“不過都是府裏誰有空誰去。”

目光流轉，明姝默默地将府中人物盤算一圈。

平日與她關系最近的是小言，又是國公府派來的人，可能性最大。只是小言平日如影随形，随叫随到，幾乎沒有時間将信送給其他人。

另外是陳嬷嬷，平日不進書房，對她寫信的事應該不大清楚。

府中的外人，就只有駕馬車的康叔，是踏青之後回來換的。可是康叔和陳嬷嬷一樣，一旦進入書房，很有可能被其他人注意到。

再下來，就是明姝從淮城帶過來的人。

她不相信先前跟過來的人會做出這種叛主的事，畢竟這封信一旦交出去，明姝很有可能會因此喪命。

【朕早告訴過你，不要太相信身邊的人】

她不合時宜地想起這句話，随即快速地推開浴房的門出去。

小言沒料到她這麽着急地出去，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明姝回到書房外，忽然發現，這燭光與先前走的時候不大一樣。

書房門扇半開，看不到明姝平日寫字的桌子。她推開門，便立即注意到桌面的異樣。

她的書被動過了。

明姝收回目光，并不急于去翻找那本書。她走到桌前，将她四處藏的其他幾個空信封的位置翻找一遍。

也被人動過了。

在明姝準備沐浴的時候，這個內鬼偷偷摸摸來過一次書房，翻找她的書信。

明姝望着小言，臉色頓然變得冷淡：“把他們都叫到院子裏來。”

不一會兒，院子裏聚了七八個人，大多都睡眼惺忪。陳嬷嬷擰着眉，似乎下一刻就要開始罵人。

明姝站在書房外，朝衆人道：“方才桌上很多墨跡，有些沒幹，總是沾到衣袖上，所以請大家幫我清理一下。”

陳嬷嬷立即不高興地撇撇嘴：“四姑娘勤學，半夜把老奴們折騰起來。就是國公府最勤學的三公子，也沒有這樣的。”

明姝沒将她的話當回事，只是趁機掃視衆人的神情——這些人裏，只有阿文在她說話的時候下意識地檢查袖口。

答案已經很明朗。

明姝抿起唇，忽然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她望着站在下面的小夥子，對方檢查完袖子将手背到身後，猛然擡頭，與明姝的視線相撞。

——小姐，墨跡在哪兒呢？

——小姐，這桌子挺幹淨的啊！

書房裏接連傳出衆人的疑惑，阿文瞳孔驟縮。

明姝望着阿文，目光幽幽：“阿文，你在望什麽？”

阿文答不上來，明姝這才道：“都出來吧。”

衆人不明所以地走回院中，不解地望着院子裏的少女。

明姝別過頭，終于下定決心：“陳叔，去庫房取二十兩銀子出來，交給阿文。”

陳叔愣住，不解地問：“小姐，取銀子做什麽？”

明姝這才看向阿文：“還要我明說嗎？”

所有目光彙聚，阿文縮手縮腳地走出來：“小姐……我不知道您在說什麽！”

原本還想保留一點最後的體面，這句話一出，明姝便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喝道：“阿文！你在我家至少三年，阿爹覺得你人最勤快，也最實在，所以才讓你陪我上京。”

“平日裏，我的書信由你送去驿館，但是現在我的家書為何平白出現在宮裏？”

“不知道？分明就是你私自偷拿了我的書信給宮裏的人。”

“今日我才寫了一封信，只是一個沐浴的時辰就不見了，有人偷了信。”

“偷信的人，衣衫上沾了燈油。”明姝擡起下巴，“陳伯，小言，你們去搜阿文。”

陳伯雖不明所以，但立即上手将阿文扭起來。阿文瞳孔睜大，不斷掙紮，小言趁機摸上他的衣袖，忽然目光一凜。

“小姐……好像找到了書信！”

剛才明姝出來得那樣快，他壓根沒時間藏回屋去。

人贓并獲，他沒什麽可以狡辯。陳伯默默地放開了阿文，後者也不再掙紮，抹了一把臉，就往外走。

明姝卻覺得不甘心，大聲問道：“他們給了你多少？我明家給不起你嗎？”

阿文僵着臉轉過來，氣憤道：“給了我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他說完，大搖大擺地走了。

眼見阿文毫無悔恨之心，陳伯一臉痛心疾首：“這孩子。”

陳嬷嬷袖手旁觀，只覺得沒鬧大有點失望。

明姝回到浴房時，水已經涼了。皙白的手指在掌中撥了撥，有意無意地泛起波瀾。

“已經讓人再燒水了，四小姐要再等一等。”

小言上前倒掉冷水，少女側坐在一旁若有所思。

明姝發現，只是重生了幾個月，就将府內的好幾個人都換掉了，甚至其中還有一個是從淮城跟過來的老人。

她不知道為什麽回到過去之後，很多人都和她印象之中有這麽大的差別。

還是說，她根本不是回到過去，而是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沐浴過後，時已深夜，明姝左右睡不着，又怕起來之後驚動小言，便只在床上躺着。

第二日，明姝晨起時昏昏沉沉，早膳過後沒等到接人的馬車，不知出了什麽變故。

日上雲霄，學宮中早已開課，明姝終于等到蕭以琮派來傳話的小太監：“六殿下昨日飲酒頭疼，今日便不去學宮了。”

蕭以琮不去，她這個伴學的人自然也不用去。

聽到這話，明姝睜大眼睛。

沒想到蕭以琮這麽任性，連先生的課都随意曠。

原本是想将赫連鷹進京的消息告訴蕭以鳴的，眼下只能繼續等。

送走蕭以琮的人，明姝再次回到書房。她已不打算再寫信，只翻出先前做的日歷，有些煩躁地在上面劃去幾個空格。

就像是有一雙手往她身上繞了好些鎖鏈，只要她掙紮，就會纏得越緊。

這種感覺讓人很不好受。

如果重生意味着将過去的波折重新經歷一遍，那還不如在上輩子繼續活着——雖然可能沒有上輩子了。

也不知道她死時是什麽樣子。

也不知道她死後會發生什麽事。

明姝忽然放下墨筆，在自己手上捏了一下。

有實感，沒做夢。

明姝捂起臉，有些頹廢。忽然她聽見些許腳步聲，又立即振作起來。

小言從外面走進來，福身道：“四小姐，宮裏的馬車來接了。”

明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不會是蕭以琮，他已派人來過。

那就只有慈寧宮的那一位。

昨日的事到底成沒成，太後娘娘總得把個關，再問兩句話。

馬車一路載着人進入宮中，暢通無阻。前世她一來，便是慈寧宮中最受歡迎的人。如今，竟是大不相同。

明姝來不及感慨，就被領進慈寧宮。陌生的威壓如山一樣襲來，明姝跪拜。

“明姝參見太後娘娘，明妃娘娘。”

太後将手中的折子一合，随意擱在桌上，也沒免去明姝的禮數，只吩咐道：“拿上來。”

一旁便有婢女呈上一摞書冊，上面寫着“赫連氏”三個大字。

“打開看看。”

明姝還未動，便幾乎猜到其中的內容，與赫連一族有關。一翻看，果然記載着西平相關風土人情。

“你不肯嫁，明家有的是美貌的女子肯嫁。”太後慢條斯理地道，“赫連二王子即将進京，宗族之中需要選出女子出嫁——你倒是不錯。”

明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只有她知道，赫連二王子不是沒進京，而是早就藏在了京中。

沒想到太後竟然要将她遠嫁到西平去。

“西平不是什麽好去處，不過你既瞧不上京中，那對你來說哪裏都一樣。”

太後語帶呵笑：“赫連二王子七月中旬進京，你準備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