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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這是她到保底抽出來的東西, 名字很簡單,只寫了:[金色殘鱗][神品]。

……神品?!

江連星這才意識到自己攥着她的手,他連忙松開, 手指有些僵硬地曲着, 搖頭道:“具體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很珍貴,能救人性命。”

前世, 他第一次在仙門大會後遭人暗算, 又因為魔氣洩露, 被懷疑成魔域來的細作, 被幾位名門正派的大弟子踩在地上, 剖開靈海,腸肚流了滿地, 半死不活。元山書院的長老們, 為了不讓他的事鬧成醜聞, 準備将他扔下山崖時——師母就及時趕到, 拿這枚鱗片救了他的性命。

當時她救人心急,在一小撮人面前展露了這枚鱗片的存在。雖然絕大多數人都不認識這鱗片, 但後續還是引來了觊觎,甚至她死的時候, 都有某人想要從她身上找到多的鱗片。

江連星不能說真話, 又只能把死去的師父搬出來,道:“之前看您和師父在一起的時候用過。這應該真是能起死回生的神物,雖然不知道師母何處得來的,但不是萬難之時,千萬不要用,如果要用, 也只能用在自己身上。”

而不是浪費在他身上了。

“用?要怎麽用?”羨澤擡起頭來。

具體的方法,江連星也不知道,他就記得上輩子半死的時候,羨澤将鱗片放在他掌心裏,然後攥着他的手,有一絲靈力穿過鱗片,化作龐雜耀眼的金線纏在了他身上……

江連星大概講了講,羨澤眼睛一垂,将鱗片收了起來:“我知道了。這東西若是被人知曉,恐怕會給我招來禍患吧。”

“是。”

他這時候才注意到,羨澤手背上有幾個淡紅色的手指印,是他剛剛捏得太用力造成的。

跳躍的燈燭火光下,江連星垂眼看着她被他捏紅的手,忽然聽到羨澤聲音輕飄飄道:“強調讓我一定要用在自己身上,是怕我會給你用嗎?你覺得自己會死?”

江連星一怔,沒想到羨澤這麽敏銳,但他不可能暴露自己重活一世的事,只是含混道:“我怕師母太心善,總想着救別人。”

羨澤臉上露出一個似笑似躲的擰巴表情,偏過頭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不過你也不會死的。”

……

第二天,要下山去閑豐集的弟子都三兩聚集在山門石階上,羨澤背負着艮山巨劍也去到山門,她以為自己到得夠早了,但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鐘以岫的身影。

他站在石柱後面的陰影裏,竟然換了套內門弟子的淺月色衣袍,頭發也不再披散着而是束起來,看起來像個沒吃過苦的金樓玉閣公子。

鐘以岫想要作出一副随意的樣子,斜靠着石柱,但又死命低着頭撥弄着手中的窄鏡,好像是忙着給誰發文帖似的,偶爾擡起頭來快速掃視一圈,又拽着衣袖略顯不安地垂下頭。

羨澤感覺他快因為尴尬緊張,變成日曬下脫水的蘑菇了,連忙帶着江連星快步走過去。

江連星和鐘以岫再次打了照面,鐘以岫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江連星雖然從早上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但現在表現得比鐘以岫還成熟些,大衣櫃事件就當完全沒發生過,拱手甚至還故作不知他是師尊,道:“岫師兄,叫我連星就是。”

鐘以岫:“……嗯。”

他似乎覺得自己太冷淡,又絞盡腦汁補充了一句:“孩子又長高了。”

江連星:“……”怎麽又是長高。

他這個要當爹的口吻是什麽啊?

鐘以岫看似冷漠,實際上羨澤已經注意到了他身側一只手緊緊攥着,緊張的胳膊都要發抖了。

這倆人都不說話了,一個看山一個看天,氛圍頓時有些尴尬。

羨澤打算跟鐘以岫聊聊天,緩解一下他的緊張,她剛開口問鐘以岫今天打算買什麽,鐘以岫笑了笑打算掰着手指跟他盤點。

江連星忽然插嘴:“羨澤,別忘了咱們今日也要去買礦石——”

他一插嘴,鐘以岫頓時覺得自己多餘,更不好意思開口了,又低頭狂刷一片空白的墨經壇。

幸而刀竹桃和胡止很快就來了。

胡止對這位岫師兄還有些好奇,在羨澤引薦介紹後,也躬身行禮叫了聲師兄;刀竹桃則完全把鐘以岫當空氣——或者說她基本把所有的男的都當空氣,只圍着羨澤看她穿的衣裙。

羨澤和江連星都沒穿弟子服,穿的是自己的衣衫,羨澤的衣裙比較素淨,只有腰帶墜着的香囊穗和發髻上的花朵是水紅色。

而江連星衣服顏色都是黯淡的深色,甚至不是那種能裝酷的黑色,而是深灰深褐色,再加上背上暗沉無光的素劍,更顯得他不出挑。

但他确實是身量拔長得快,衣袖短了一小截,他為了不顯寒酸則挽着衣袖。

閑豐集開始後要持續五六日,整個陵城都為此醒了過來,街道上滿是店鋪攤位,張燈結彩,法術驅動的彩條布幅像是魚群般在人們頭頂游過,地毯與貨架上擺着各類符文法器。

但不只是仙府生意,也有許多做酒樓客店餐食買賣的。賣兵器寶礦丹爐工巧,也有賣畫扇香粽銀鼓團巾,街邊既有仙草珍花配靈藥,也有紫蘇腌梅配木瓜。西狄人南疆人不少露面,甚至有些半妖魔修的蹤跡,真有種八荒争湊,萬宗鹹通,集四海珍奇的意味。

明心宗宗主鐘霄最擅長法陣結界,于是在最大的幾處市集驿站,半空中都有着好似垂簾絹紗的虛影,說是能壓制靈力,防止有人暴起亂殺。

空中也有些木鳥傀儡在飛翔巡邏,偶爾落到屋檐上時,引來許多喜鵲麻雀的排擠。

胡止見多識廣,走在最前面四處點評,刀竹桃一直挽着羨澤的胳膊走,只有江連星和鐘以岫走在了隊伍後面。

江連星好幾次看出來,鐘以岫很想跟羨澤搭話,但因為刀竹桃話密又活潑,他一直沒法開口,身量雖高,但卻沉默又局促的綴在後頭,時不時咳嗽幾聲。

江連星都有些懷疑自己當天在大衣櫃裏聽到的……這人真的是什麽師尊嗎?

他也沉默了片刻,沒話找話對鐘以岫道:“岫師兄平時也是用劍嗎?”

鐘以岫正盯着旁邊攤位上的寶階糕,反應有些遲鈍:“嗯?啊,對……”他躲開眼神,說話聲音輕得跟蒲公英似的:“但我已經封劍多年,不大用了。”

“為何?”江連星也純粹是沒話找話,不放在心上的多問一句。

鐘以岫卻又不說話了,半晌笑了笑:“差點殺錯了人。”

江連星覺得奇特,這人不會撒謊,不會繞圈子,随口問的話,他也只會答得真。

江連星擡起眼皮子打量鐘以岫的時候,鐘以岫正手裏捏着攤子上的下品笛器,偷偷看羨澤的背影。那目光沒有其他男人看她背影時的打量,只有豔羨與親昵。

江連星垂下眼去,心裏掙紮。

雖說他不樂意任何一個人靠近師母,但師母對鐘以岫卻有主動接近的态度。而且戈左未必會放棄找她,千鴻宮過些時日也會前來,說不定師母跟鐘以岫關系親近,反而能有個依靠,避開禍端……

幾個人正閑聊着,刀竹桃忽然被江連星拽走了,羨澤有些驚訝,就看到江連星皺眉低頭說了些什麽,刀竹桃不大樂意,但還是跟他并排走在前頭了。

這樣一來,就變成鐘以岫和羨澤落在了最後。

鐘以岫走上來,羨澤回頭看他,又看了看刀竹桃和江連星,笑道:“年輕孩子們還是愛湊在一起。”

鐘以岫站在她身側,理所應當道:“你也是年輕呀。”

羨澤笑起來:“這話我愛聽。”

刀竹桃用胳膊肘戳了戳江連星,臉色難得嚴峻,壓低聲音道:“你真瞧見了戴三層銀冠的紫雲谷人,一直盯着我看?”

江連星确實看到了,有幾位戴銀冠的紫雲谷女人瞧見刀竹桃之後臉色大變,他了解紫雲谷的品級位階,三層銀冠少說是長老,恐怕要有人來抓刀竹桃了。

他支走刀竹桃,一是為了讓鐘以岫能跟師母說上幾句話,二就是怕刀竹桃牽扯什麽髒事,別不小心害了師母遭殃。

江連星沒有回頭,就聽到身後傳來鐘以岫隐約的說話聲,雖聽不清楚內容,但他才知道這位師尊見着羨澤,能說這麽多話。

“……後來又去明坡上練劍了,我在翩霜峰都能瞧見。只可惜種的蒲葦被你們削得像是被狗啃了似的,大不好看了。”

羨澤理直氣壯:“黃長老介紹說可以去那邊練劍。我不知道那是你種的,以為都是野坡。”

想來黃長老跟鐘以岫不對付,應該是那老頭故意讓毛頭弟子過去攪得一團亂。

但鐘以岫不算抱怨,只是又道:“我能瞧得見你們練劍,你那……友人,看得出來劍法詭谲,很是厲害,不像這個年紀能使出來的,像是有個憤世嫉俗又冷靜堅韌的人教給他的。只是練多了恐怕容易鑽牛角尖。不知道師承是誰?”

羨澤心道,江連星本來就容易鑽牛角尖,而且長大了遲早會憤世嫉俗。

不過說到師承,羨澤回想起劍聖前夫葛朔時,耳邊像是總有着爽朗的笑聲,有“白馬奮蹄急,秋風掃落葉”的灑脫之感,似乎跟江連星所用的劍法風格大相徑庭。

而且,能讓垂雲君說劍法厲害,那恐怕是真的很有本事了。

可不應該啊。原著中不是說江連星小時候就是不顯眼的石頭泥巴,經歷許多磋磨才露出光來,這會兒怎麽就會厲害的劍法了?

羨澤笑了笑,含混道:“他打小在外面瞎混,學雜了。”

一行人邊逛邊走,到賣礦石金鐵的巷子時,除了江連星每個人手裏都捧上了吃食。

鐘以岫和羨澤手裏都捧了陶盞盛裝的荔枝冰酥。這還是他看了半天但并不開口,羨澤主動買了兩碗。

只不過鐘以岫手頭那盞半點未融,被挖掉了個尖尖;羨澤手裏的化成了湯水,鐘以岫伸手給她點了一下陶盞,冰花湧動,那湯水又重新化作蓬松冰酥。

刀竹桃神色匆匆說見到了自己某個姨姨,說去打聲招呼。

江連星則去了栉比閣,幫忙把羨澤要賣的東珠寄送過去。

只剩下胡止、羨澤和鐘以岫繼續逛。

艮山巨劍畢竟不是什麽寶劍神鐵,胡止只挑了幾十塊純度更高的煉石精鐵,又買了淬火用的猊妖油和瀝青。

本來要回山上去重鑄,鐘以岫卻搖搖頭:“宗門內的火窯工具,都擅長煉作精細靈巧的窄劍,若是重鑄大刀寬刃,再加之你們汝南劍宗的粉末冶金與摺疊鍛造,需以重錘烈焰,山下的高爐反而更合适。”

胡止沒想到這位師兄如何懂刀劍,也點了點頭,決定直接租借這條礦石金鐵巷子盡頭的烈火高爐。

凡間就是講究火猛力大,高爐的門才剛進去,就烤得她臉上生疼。胡止面色一正,将他那富家公子哥似的錦緞衣袍一脫,露出驚人的臂膀,赤着上身将艮山巨劍放在爐中。

羨澤真見識到了什麽叫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胡止那文弱又有小胡子的臉,配着火爐紅光下鼓脹的肌肉,讓她都有種娃娃頭插在金剛羅漢身上的錯覺。

羨澤謝過他。胡止謹慎的沒在鐘以岫面前提及夾沙蓬萊金,就擺擺手道:“汝南劍宗的傳承,我是最邊緣的,你不嫌棄才是我的榮幸。”

宗主都未必能用得上的極品珍寶,卻此刻能讓他在嘈雜市集中用去鍛造一把狂野的刀,胡止不興奮期待是假的。

胡止閉門鑄劍,說是最快也要夜裏,甚至可能今天就不回宗門了。

羨澤趁着這段時間,去幫鐘以岫去取東西。

果然,鐘以岫說自己要去的地方,就是她寄存東珠的栉比閣。

二人同行,鐘以岫頓時放松多了,他也終于顯露出好奇,因為多年不出山,剛剛吃的那碗荔枝冰酥,都能讓他驚喜稱奇。

羨澤沒想到一碗尋常的甜食要他這麽念念不忘,就說開口要再替他買一碗,他漲紅臉連忙拒絕:“不用!只是、只是回頭不一定有機會下山來吃……”

懂了,這荔枝冰酥不能外賣,只能來現買,以這位師尊的社恐,下一次下山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了。

羨澤笑:“下次閑豐集,我們再來就是。你要是實在怕,我就給你打包帶回去。”

鐘以岫聽到下次,嘴角先彎起來,這才又道:“……唔。到時候再說吧。”

羨澤也開始購物,先是為江連星買了個中等大小的芥子囊。

他連這種基本的法器都沒有,平日裏總是不方便。

她也想買個劍穗,送給江連星,也是感謝他陪她練劍。再說身上沒有一件好東西,顯得他太像個醜小鴨。

她挑了個水藍色的,帶波紋斑卵石,石頭透亮便宜,打的繩結絡子卻很精美。羨澤付了錢之後剛要給鐘以岫也看看,卻瞧見鐘以岫仰頭看着天光,面色沉沉。

正巧有風穿街而過,攪起旋風,他和她衣擺也時而紛飛時而貼在腿肚上。

“怎麽了?”羨澤看他眼瞳眯起來,是難得一見的肅然。

鐘以岫低下頭:“有白羽金隼施以隐身,正在空中游蕩。是西狄人的靈寵。”

羨澤道:“閑豐集不是不忌來處嗎?我剛剛就瞧見一些西狄商販。”

鐘以岫卻搖搖頭:“白羽金隼不是尋常靈寵,是伽薩教護法愛用的靈寵,隐身後連陸熾邑的傀儡木鳥都察覺不出征兆,少說靈藥喂養七八十年了。伽薩教有上層的人來了。”

羨澤心裏一跳,她聽到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戈左”,嘴上卻道:“為什麽會來陵城?是跟明心宗有關?”

鐘以岫:“或許吧。不過鐘霄在天空中布下了月裳帷,咱們去栉比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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