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另一邊。

被五彩蛇斑索捆住扔在地上的江連星, 緩緩仰起頭來。

他正身處在一處昏暗的民房內,四周是存放各類靈石的寶櫃,但都已經被洗劫一空, 抽屜被扔在地上, 櫃子只剩下黑洞洞的方口。

在他不遠處的太師椅上,歪坐一個高大半裸的男人,他裹着皮袍的手臂搭在椅背上, 赤裸的半邊臂膀擡手撐着臉, 腳邊正有巨大的碧瞳翼虎在假寐。

聽到身邊那位女護法的彙報, 男人朝後仰過頭來, 露出和翼虎同樣的碧色雙眼, 他古銅色肌膚上遍布紋身,周身有種灼人的年輕氣盛、狂妄俊朗。

戈左。

戈左面上咧開一個有些誇張的笑容, 甚至連橫亘過面容的疤痕都微微扭曲, 笑道:“關于東珠的來處, 他怎麽說的?”

這個他, 指的就是江連星。

“回聖使的話,他說是在墨經壇上接活, 有人給了他幾十枚靈石,請他幫忙寄送東珠。”女護法布娅道。

戈左并未站起身, 只是擡了擡手, 蛇斑索就像是活物般,拖着側倒在地上的江連星。江連星後背臉側磨在有不少碎石的地上,心道:他已經沒有幾件好衣裳了,這又要磨爛一件,師母又要對着他的打扮嘆氣了。

江連星一直被拖行到戈左的椅子邊,女護法似乎不敢在房間中久留, 連忙退出去。

戈左手垂下來,隔着一段距離輕輕晃了晃粗粝的手指,攀附在江連星脖頸附近的那一截蛇斑索,托着江連星的腦袋,像是獻媚般,把他的頭擡起來送到戈左手掌下方。

江連星擡起眼來,與垂首的戈左雙目對視。

江連星上次在郁江城只是遠遠看到他身影一眼,這才是今世第一次正面遇到。

還是那樣濃烈的綠色,帶着嘲諷與勝券在握。

江連星至今還記得,前世,師母發現他被伽薩教關在獸圈裏的那天。

他雙掌雙膝趴在泥地中,仰頭見到了她的身影。江連星只想着師母沒死太好了,忍不住咧嘴對她露出了一點笑容。

師母卻凝視着他,渾身發抖。

戈左忽然出現,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嘴唇貼在她耳邊低聲說些什麽。

師母回頭就給了戈左一個巴掌。

戈左一怔,卻又大笑起來,低頭吻住她。江連星當時只覺得師母受了欺辱,氣得将手抓在栅欄上,像個動物一樣朝着戈左怒吼。

他記得二人唇齒之間有血流淌下來,蜿蜒過羨澤的下巴脖頸,淌進她有些亂的衣領裏。他松開唇齒,吐出血糊糊的舌頭,笑道:“媽媽,好疼。”

江連星當年瞳孔一緊。

戈左不可能是師母的孩子,二人沒一點像的地方,而且他們年齡也沒有差距那麽……

羨澤果然也回頭道:“不要叫我‘媽媽’!”

戈左卻笑着西狄語說了幾句什麽。江連星當時不懂西狄語,并不能聽懂,只瞧着戈左将她打橫抱起,親昵的蹭着她臉頰,手卻緊緊扣着她腿彎将她帶走了。

或許是隔了一世,江連星的憤怒與恨意并不那麽洶湧,只是冷冷思索着下一步該怎麽做。

戈左笑起來:“你是明心宗的弟子?”

他這會兒當然不認識江連星,江連星卻對他熟悉,他也摸得清這人的性子,越是淺薄好懂他越沒興趣。

江連星面上故意露出不屑來,怒道:“魔修!”

戈左大笑起來:“好,好一個正道弟子。你可見過給你東珠之人?”

江連星抿唇不語,他偏頭裝出不向魔修低頭的樣子,卻看到椅子另一邊的地面上,有個小變色龍,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它脖子上挂着沉重的秤砣,還有一根雪銀鎖鏈,将它拴在椅子扶手上。

小變色龍渾身傷痕,已經沒有能融入周圍景色的能力,轉過混沌的眼珠蔫蔫的看着他。

它目光漸漸有些奇怪,有些狐疑,轉過臉直盯着江連星。

戈左手指勾了勾,蛇斑索驟然縮緊,江連星呼吸一滞。他曾經被蛇斑索捆過許多回,也懂得吸氣縮骨讓自己舒服些,但面上卻露出痛苦神色,半晌告饒似的道:“是一個女人!”

“是見了就不會忘的那種女人?”戈左果然早知道東珠是羨澤的東西,抓他也是為了查出羨澤的蹤跡。

“是!”這會兒撒謊也沒有用,他幹脆道:“她不是一般人……是垂雲君的道侶,我不知道她為何會讓我這個弟子幫忙寄賣東西!”

……這麽說,至少會讓戈左不敢輕易對她下手吧。

戈左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沉默片刻後輕笑道:“垂雲君的道侶?”

“聖使,有人正在栉比閣內取出那些東珠!”鷹足的半妖護法飛掠進屋中,半跪在戈左旁邊道。

戈左輕輕揮動手指,将江連星的腦袋狠狠撞在了椅子腿上。他眼冒金星,額頭鼓起包來,順勢裝暈,卻微微擡起眼皮,從睫毛下方觀察着四周。

戈左擡起手來,眼前出現一片浮空的虛景。

栉比閣是遍布修仙界的交易所,大廳內部是不可能讓人用鏡像窺視的。

戈左似乎另辟蹊徑,透過栉比閣中某個人的視角,觀察着周圍,果不其然就看到了羨澤與鐘以岫站在前臺處,報上對語。

這二人站在一處,好似雪映牡丹,衣着素淨卻仙人之姿,走到櫃臺前,鐘以岫時不時垂頭在她耳邊輕語,旁人看來十分親昵。

戈左瞳孔映照着虛景中變化的光線,他喃喃道:“從我十幾歲時,她就這副面貌,真是從未變過……”

江連星愣住了。

因為在江連星的記憶中也是這樣。

前世他與師母生活多年,到他長大後個子比師母高上半個頭,也沒見她容貌有過分毫變化。

羨澤的年齡,一直是個謎。

難不成他叫羨澤“媽媽”,真的是因為羨澤養育過他?江連星心裏一黯。

原來他都不是她養育的第一個……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戈左怎麽能對她毫無感激之情,甚至、甚至做出那種背德之事!

江連星也在觀察虛景中的視角,似乎是戈左操控了某個活人,只把對方當做眼睛觀察着這一切。

這年頭傀儡師既有陸熾邑那種,以制偶來操縱死物如活人般行動;也有專門操控活人,讓人表面看似如常,實際上只剩下皮殼,甚至體內還能埋毒藏雷——

這算是伽薩教的秘技絕學,名叫血食煉法。

栉比閣中恐怕有危險。

羨澤與栉比閣櫃臺說話十分客氣,戈左聽她文绉绉的語氣,忍不住輕笑道:“她變了,或許是某些老學究帶壞了她。”

小變色龍眼睛轉了轉,它不敢在戈左感慨時随意打斷,在他停下沉默時,才啞着嗓子開口道:“東珠不過是順便發現的,主要還是看誰來取那件東西——”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鐘以岫與羨澤又耳語幾句,羨澤說出對語,請栉比閣的前臺拿出了一個黑絨小袋。

羨澤将小袋子遞給了鐘以岫,而鐘以岫将那枚鱗片取出放在掌心。

戈左皺着眉頭,又似乎想通了什麽,輕笑起來。

眯着眼睛在椅子下頭的江連星,內心震驚。

這鱗片,不止是師母手中有,這麽快就有第二枚現世了?鐘以岫是如何得到的金鱗,又要怎麽用?

而且為何戈左也認識金鱗——

“您要把她帶走嗎?”小變色龍又開口。

江連星忍不住在睫毛的遮掩下轉了轉眼睛,看向變色龍。

戈左兩只大手啪的一聲按在膝頭,仰着臉看着虛景,笑道:“自然。連着金鱗一同帶走,今日真是巧了。不過這個男人——”

小變色龍賊眼裏閃過光:“垂雲君已經不複當年盛名,看起來只剩下一張臉了。他實在是病弱,必然不是聖使大人的對手。”

變色龍的挑唆沒有成功,戈左輕哼一聲:“懂什麽,到這個境界就不在乎外露的模樣了。可他都到了需要金鱗的地步,恐怕也快死了。”

……

栉比閣內。

羨澤愣愣的看着他掌心裏的鱗片,鐘以岫輕笑道:“沒想到我要拿的是這麽個不起眼的東西吧?”

羨澤仰起臉道,故作不知:“這是什麽?”

鐘以岫手指摩挲過鱗片,輕聲道:“此物名叫金鱗,乃是仙人之物,稀世罕見,能認得的人太少,也不怕他們瞧見。”

羨澤心中一動:“是那個吃東珠如同吃饅頭的仙人嗎?”

鐘以岫點點頭:“這也是能讓我多活些時日的東西。”

羨澤其實對他的破爛身體有點了解,甚至覺得自己都比他健康一些,但仍然是道:“師兄肯定不會死的。”

你死了你的靈力也會活在我身體裏,四舍五入你就是沒死。

鐘以岫笑起來:“我也不是那麽淡然的人,心中有困擾之事,挂念之人,自然也是不想死的。既然取到了,我們就與其他人彙合吧,你還想逛什麽?要不再——”

羨澤想問他“什麽是困擾之事、挂念之人”,正摸了摸小海螺項鏈,準備開口。

忽然耳邊傳來系統的聲音,是提醒她龍傲天值的進度條在瘋漲。

[74%、76%、79%!]

[83%!]

江連星出了什麽事?難不成是離開栉比閣之後遭到了什麽暗算?

羨澤心神不定時,聽到不遠處有騷亂,有人推攘道:“別站着屏風後頭的椅子,你到底是要做什麽,半天鬼鬼祟祟的!”

她和鐘以岫都目光轉過去,就看到一個舉止略顯僵硬,眼白如石灰般面色慘淡的散修,正用呆滞悚人的目光緊盯着她們二人。

而她剛摸到小海螺項鏈,就轉眼看向了她,自然也聽到了那可怖散修的心聲。

[當然要帶她回西狄。她身邊的垂雲君,殺不了也要奪走他手中金鱗。]

[說起來,羨澤一直喜歡下雨,叔父還沒少用靈力為她喚雨讨她歡心。她喜歡這裏恐怕也是因為多雨潮濕。不如幹脆毀了明心宗,給她在這裏修一座大大的宅院……]

等等——

什麽?

這個有些蹩腳的口音,這個語氣和說話聲,還有提及到的西狄!她為什麽能聽到戈左的聲音?!

羨澤腦子飛速運轉。

相比于戈左假扮成這個人,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在遠程操控活死人!這活死人根本沒有思想沒有心聲,所以她才會聽到操控者戈左的心聲。

戈左不但出現在了陵城,準備奪走鐘以岫手中的金鱗,還發現了她的存在,這讓羨澤有些措手不及。

他應該正監視着這一切……

羨澤心下一轉,擡手握住鐘以岫從袖中露出的手腕,輕輕晃了晃,笑道:“師兄真的不打算去買幾件新衣裳嗎?”

鐘以岫回過神來,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僵硬的胳膊都動不了似的,耳朵微紅:“我、我平日裏又不見人,不用買衣裳。你應該給江連星買幾件,我瞧他衣衫都已經不合身了。”

在昏暗房間中,這話随着虛景傳出來,江連星躺在地上聽到這句話,忍不住腹诽:……這不愧是想當後爹的,對他還怪好的。

他能看到,鐘以岫話說了一半,忽然頓了頓,眉頭輕皺起來,輕聲在她耳畔說了幾個字,握住了她的腰,将羨澤半摟入懷中。

戈左也看到了這一幕,怒極反笑:“還紅了耳朵,上了年紀的挺會裝純啊!這垂雲君等不到壽終正寝的那天了,今天就做他的死期吧。明心宗沒有什麽像樣的人物,只有他這個半死的化神,真要能占住明心宗這個地方作分壇,就是一枚楔子打入九洲十八川!”

與此同時,虛景之中,鐘以岫擡起手指,修剪圓潤齊整的指甲有種淡淡的不正常的青瓷色,指尖閃出幾枚拖着彗尾的冰星。

冰星緩緩繞身一周,而後驟然朝栉比閣某個金銅屏風——準确說是朝着畫面視角飛掠而來!

砰!

虛景中一片漆黑。

顯然是垂雲君一招殺死了戈左操控的活死人傀儡!

戈左坐在昏暗的房間裏,忽然摸了摸嘴唇笑起來:“垂雲君。金鱗。明心宗。一石三鳥,真是天助我也。”

他站起身來,手掌卷起鏈條,也将半死不活的小變色龍從地上拽起來。小變色龍吐着舌頭,翻着眼皮,一副快要被勒死的模樣。

戈左發出了看熱鬧的笑聲,松了松鏈條,小變色龍哀哀的叫了幾聲,大口呼吸着。

戈左剛要對它開口,小變色龍忽然擡起頭來,口中吐出一股粉色煙霧,正對戈左臉前。

戈左皺眉怒罵,想要閃身讓開,身後忽有一股隐藏極深的殺氣接近!他轉過頭去,就瞧見本該是昏倒在地上的少年忽然暴起,手中幻化出一枚黑焰匕首,朝他背中刺去!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