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69章

但這叔侄二人面上都是信奉真龍的, 和其他宗門相比,他們短時間內沒有利益沖突,羨澤完全可以通過他們了解過去的事, 甚至讓他們幫忙找到其他有金核的人……

她将刀收了收。

弓筵月吐出一口氣, 他坐直了身子道:“尊上是相信我了嗎?那太好了。回去休息吧,草原的夜裏很涼,現在衣衫實在單薄了。”

外頭有許多教衆等待着。

他們見到神廟上端羨澤與弓筵月的身影, 立刻單膝跪地。但西狄人本性似乎還是膽大活潑, 有幾位仰起頭來看她。

只瞧見女人赤着雙腳, 豐腴窄腰, 血污中衣腰帶半緊, 露出白的發光的脖頸鎖骨,纖長矯健的金色尾巴在她身後, 如凫水一般悠閑的輕輕擺動。

亂發本被風吹動亂貼在面頰上, 随着有鳥群飛過, 她仰頭看過去, 發絲朝後飛揚,露出那張生來四海平定般的面龐, 流光溢彩的尾巴尖也跟着歡愉的翹起來。

弓筵月像是指引神女落入人間的薩滿,在她耳邊輕語幾句。

雙角與尾巴轉瞬就從女人身上消失, 可這并不能削弱她與生俱來的氣度, 她明明對伏身的衆人露出了溫柔的微笑,但諸位教衆仍然不由自主的深深低下頭去:“恭迎尊上。”

弓筵月的坐騎并不是翼虎,而是一只銀色的角馬,周身披覆着細軟的銀白色鬃毛,如羊一般盤旋的羊角彎在兩側,溫馴而強壯, 他和羨澤共乘一騎,介紹着遠處雪山的名字,近處湖泊的傳說。

比如說好幾個湖,都傳聞是真龍在草原上撒野尿造就的,羨澤嘴角抽動了一下:“怎麽不說是真龍的眼淚。”

弓筵月笑了:“龍還會流眼淚嗎?”

她一愣,迎風笑道:“說的也是。”

弓筵月:“尊上等再修養一番,就可以出來玩玩。戈左最近被我罰了,不會再讓他去出征,不如讓他陪你在周邊玩玩?”

羨澤擡起眉毛:“他被罰了?因為陵城的事沒做好,沒殺夠嗎?說起來他為何管我叫媽媽?總不至于是我跟哪個西狄人生了這麽大的兒子吧。”

弓筵月并沒有回答她的前幾個問題,只是彎唇道:“我在神廟熬了那麽多年,都還沒資格和尊上生養呢,還有誰有這個資格?他為什麽如此胡叫,尊上可以自己問他。”

弓筵月又轉了話頭:“不過他現在身上有了疤痕,不比當年可愛了,或許會吓到尊上?若是尊上不喜歡,伽薩教從來不缺這個年紀的孩子,再換個漂亮的也好。”

羨澤回過頭來看他,面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笑意。

西狄人就是直接膽大,騷的坦坦蕩蕩,嫉妒心也毫不掩飾啊。

就因為她說他如果有戈左的年輕就好了,他就先證明了戈左不過是他手底下的人,又說這樣年輕男人多得是,她想要多少他都能找來,且戈左已經是瑕疵品,她看不上也無所謂。

羨澤大笑起來:“不了,我就喜歡管我叫媽媽的男孩子。而且,他不容易死不是嗎?”

弓筵月就好像全心全意為她考慮才說出這種話一般,微微颔首道:“尊上喜歡就好。”

銀馬有些像他,跑起來四蹄如飛,鬃毛如紗,靈巧修長又飄逸。羨澤遠遠看到了她之前所在的西狄人的聚居地,炊煙正斜飛如藍灰色夜空,西側太陽還有一抹金粉色的餘韻,但東側深藍中月亮已然升起。帳篷圍繞中,諸多石壘神廟上點燃橙紅的油燈,将金色的雕龍映照的熠熠生輝。

弓筵月道:“這片聚居地叫烏葉卡,意思是彩繪小船。在草原的大海中,真的很像是有着美麗彩繪的小舟在揚帆,很美吧。”

她幾乎也要有種歲月靜好之感時,忽然聽到自己腦內沉寂一段時間的系統,似錯亂一般,迸發出好幾個無意義的字節。

[系統]:“開局成為仙龍帝尊”主線開啓……滋滋滋加載中、軌跡改變……滋滋、危機提前……

[系統]:滋滋滋……“主線節點任務:你死我活”,任務內容如下:

[系統]:請盡快!殺死江連星!!

羨澤一愣。

什麽?讓她殺了誰?

腦內聲音愈發尖利。

[系統]:請盡快殺死江連星!滋滋滋……吃掉江連星!

關于這種殺或不殺的指引,羨澤忽然想起來自己也聽過類似的。當初遇到小變色龍,他便留下一句話:盡快殺了身邊有金核的人,但先不要殺江連星,

當時羨澤就心裏第一想法就是:先不要殺……是說等以後養熟了再殺嗎?

她當時就已經對許多系統任務存疑了,因為這個系統看似是保護江連星,但其實未必是為他好,甚至是告訴她如何将江連星引入最終的絕路。

現在為什麽主線任務又讓她殺江連星了?

江連星是什麽,在她身邊含辛茹苦養大了之後被人抓住要做狗肉煲的小土狗嗎?

這要是不黑化就怪了啊!

[系統]:任務倒計時50日。如未能完成……此類…任務,将失去先機,請盡快完成!

50天?不到倆月之內她就要宰掉江連星嗎?

這個系統如果真的如她所想,是保護她個人命運的“提醒器”,那她的命運為什麽會跟江連星這麽個不過十幾歲的孩子緊緊綁定在一起。

她是如何認識江連星的?他師父葛朔知道江連星的秘密嗎?

羨澤跟着弓筵月回到新布置的華帳下,還都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弓筵月只是瞧在眼裏并不多問,給她拿來了新衣裳。

他要給她換衣裳的時候,羨澤推開了他的手,自己坐在金蓮雲母花片交織的床帳裏換衣裙。衣衫撥弄本就半散的發髻,烏發徹底滑落傾瀉下來,那根翠鳥青羽的發簪也落在了床鋪上。

弓筵月看她換好衣服趴在軟枕上發呆,便掀開帳簾給她喂了些馬奶茶湯,順手拿起了床鋪上的發簪。

路上他就看到了,發簪是千鴻宮的款式。

他跟羨澤雖有幾十年未見面,但對于她的許多行蹤,還是大抵知道的,比如說她是如何做了少宮主的妻子……

弓筵月将簪子扔進了絨毯上的火盆中,正要找借口說什麽手滑了。但羨澤根本沒注意簪子的事,緊蹙眉頭,摳着軟枕上的刺繡沉思着。

他心道:她或許也沒那麽在意千鴻宮吧。

以羨澤的性格,當年和他和戈左相識那麽多年,她覺得他們沒用,說抛下就抛下了,更何況是跟她有仇的千鴻宮呢……

弓筵月看着她鋪滿後背的烏發,正要坐在她身邊,忽然聽到外頭的報聲,應該是信使帶來了消息,他便合攏床帳朝外走去。

羨澤腦子裏還在消化系統的新任務。

她一旦開始琢磨怎麽進入魔域,怎麽找到江連星的事——最先出現的不是計劃,而是江連星又跪在地上抓着她衣裙在哭的樣子。

之前入魔被發現,以為她要趕他走,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這會子要是發現,師母養他都是為了吃的,那真是要他不可置信,雙眼睜大,淚如雨下了。

羨澤想到他掉眼淚就頭大,萬一他嘴裏再蹦出幾句什麽“師母要我的命就拿走吧”“反正我沒爹沒娘沒人疼愛”。

……啊啊啊啊啊!

羨澤想了半天,先看看之前在昏睡中說的系統獎勵,說是直接有三次保底機會。

她此刻看向自己的寶囊,果然上頭顯示着三次抽卡保底。

她現在已經不好罵抽卡系統了,因為她想起來了,這個寶囊……是她自己年少時,耗費大量靈力制作的法器,就為了滿足她時不時發作的收集癖。

她當初剛剛入世,又貪又沒見識,看見什麽筷子蘭花都會想着“哎嘿不錯我的了”,然後收羅各種垃圾或寶貝,全都一股腦扔進去。只是她那時候靈力強大,手探入寶囊之中,想拿什麽就拿什麽,自然就更貪心的掃貨。

這個寶囊就逐漸被她裝了幾千萬件東西……

寶囊不堪重負的方式,不是塞滿了裝不進去,而是越來越卡頓了。

羨澤依稀有點印象,自己經常用靈力搜找半天,都找不到自己想用的東西,但是看到好玩意,又很難忍住不占為己有,就越卡越想往裏塞,越往裏塞越卡……

後來好像這個寶囊都跟一坨代碼屎山一樣崩塌了。

現在被改成抽卡模式了,倒是能運轉了,但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無限往外拿了。

等等,她是不是忘了什麽……

是不是寶囊裏還有個死人呢?!

鐘霄還在裏面!

啊啊啊啊她記得之前放進去的桂花糕還能吃呢,屍體不至于在裏頭發爛發臭吧。她、她要是有機會,還是能抽卡抽出這個屍體,回頭還給明心宗的吧……

等等,萬一鐘霄死了也是極品屍體,那豈不是直接被三次保底抽出來,橫在她床上,這……這就說不清楚了吧!

太地獄了。

可羨澤又不想放棄這麽好的三次保底,她咬牙伸出手去。

羨澤抽卡的手是顫抖的。

第一次保底,她拿出的竟是一件折紙,如今在她掌中,不過兩寸多長,被疊成了小房子的形狀。

[我是你疊][極品]

[可将這張紙折疊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注入靈力後可化作實物工具,精細與還原程度,将根據靈力有所改變。]

[當前形狀:房屋]

這倒是實用的好東西,而且又不占地,完全可以貼身收着,羨澤拿在手裏看了又看。不過這會兒如果變出來房屋,恐怕要把營帳給頂破了。

只不過羨澤發現這疊紙本體,竟然不是一張白紙,上頭隐隐有些圖畫,她看折紙不複雜,便好奇的展開來看看。

這一展開,她愣住了。

其實這張紙并不算大,看起來像是從書冊或大張熟宣上撕下來的,上頭被人用潦草的墨跡畫着簡筆畫。

是一條長了腳的蚯蚓和一只鳥。

感覺那蚯蚓快被長喙的大鳥啄死了!

下頭竟然有着狂草的落款:

《吃龍圖》

……什麽?這長了腳的蚯蚓是她嗎?!

難不成畫圖的,是這畫面上的鳥?

可羨澤對着那一坨墨跡,看了半天也沒能辨認出什麽鳥來——

羨澤撇了一下嘴角,打算将折紙再折回去,但是她手翻來覆去折了半天,竟然再也折不回去了。

啊,她手有這麽笨嗎?那小房子明明看起來很簡單啊。

難道是說之前并不是她自己折出來的?

是誰幫她折成了房子的形狀?

羨澤有些較勁,別的複雜的不會,千紙鶴她應該還是會……的吧……

她廢了半天勁,好容易給折成了一個類似鳥的有兩邊翅膀的形狀。

折紙上方顫顫巍巍的顯示:[當前形狀:……走地雞?]

好好好。她放棄了。

羨澤又伸手拿了第二件保底。

這次的東西是她熟悉的,還是一片金鱗。只是這枚金鱗上有着裂痕和焦黑,似乎當時被什麽法術武器擊中而脫落,她能感覺到其中蘊含的靈力也遠遜于之前見過的另外兩片金鱗。

羨澤忽然想起來自己之前化成龍形的時候,看到自己的左手——

她這會兒也忍不住将自己左手化成龍爪。

果然。

她左爪,五趾缺二,似乎被人用刀砍斷了,失去的還有一部分指骨……

羨澤情緒有些低落,這樣的爪子好醜,根本不像她應該有的樣子,她龍爪抓握了一下,斷口處還有隐隐的疼痛。

以龍的愛美自戀,她身上每一處殘缺都是對她的打擊,使用金鱗能不能讓她變回原裝?

羨澤将金鱗攥在龍爪中,學着之前的樣子将靈力穿過金鱗,卻沒想到金鱗卻毫無反應。

……并不能修複她自己的傷勢嗎?

确實,食補确實也沒有自己補自己的。

不過羨澤也意識到,她曾經破破爛爛的靈海,幾乎恢複的七七八八,只剩下幾個破損的小洞,能夠比較長久的盛滿透明的靈力。而懸浮在靈海中的內丹,內部流淌的靈力則是金色。

她既是修仙者,又是真龍,有着分離并行的兩套體系。

內丹只有透明外殼,還未完全修複,其中目前僅有五分之一的金色靈力,只會通過她吸其他人的金核來緩慢補充。當她用龍身的化形與招式,便會消耗其中的金色靈力。

而她的靈海則類似于凡人修仙者,容量不大,但是靈力誕生的速度非常快,就是低容量快充設備,平時使用劍術、法術或一些凡人法器,都會消耗靈海中的靈力。

之所以會變成這樣,應該是因為在她內丹破碎的那段時間內,自己無法輕易使用真龍的金色靈力,只能模仿凡人給自己搞了個靈海,用來暫時施法用術。

不過随着內丹逐漸充盈,她的經脈也恢複了極多,兩者也是相輔相成的。

羨澤也決定,多用靈力,少用內丹,畢竟內丹現在才修複到24%。

她将手伸進去,已經到最後一件保底了,羨澤也有些松懈了神經,正要往外拿,忽然感覺寶囊中有什麽活物,正在主動扒拉她的手指頭!

啊啊啊?!

是什麽活物嗎?是鐘霄詐屍了嗎?!

還是她傷勢真的恢複活過來了?

可是她現在也不能把明心宗宗主給抽出來扔床上啊,誰知道鐘霄還重傷着會不會跟伽薩教的人打起來!

不對不對,這個順着她手指往上爬的觸感不對,不是活人啊!

羨澤她在寶囊裏瘋狂甩手,但她又太害怕自己就這麽抽出手來,她的保底會被吞掉!

什麽還有比吞保底更可怕的事!羨澤真的是給自己憋出了下五洋捉鼈的勇氣,眼一閉,手一抓,不管不顧的随便拿了個東西出來。

她甚至不太敢睜眼看,确認手中的确實是不會動的死物,她才小心翼翼睜開眼來。

呼。

是個窄鏡。

[尋人定位刷論壇專用旗艦手鏡][上品]

材質有些類似于水晶,削成非常适手的薄片,跟她手掌的大小恰到好處,她将一點靈力灌入,裏頭果然顯露出墨經壇的文字來。

她竟然還在明心宗分壇,羨澤看到文帖發布的日期,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已經昏睡十日了……

明心宗分壇最新的消息全都是:

《[緊急通知]請所有還能夠活動的弟子,到翩霜峰集合!》

《[統計中]失蹤人員名單統計中(目前已有十三人)》

《【今日菜單】由于食堂被撞毀,今日仍然只能提供三菜一湯,請見諒!》

《【易物彙總中心】請有多餘傷藥、被褥與丹爐的弟子速速與我聯系》

她只是看文帖都能想象到,明心宗弟子在慌張中迅速安定下來,繼續有條不紊的在廢墟上重建生活。她往下翻了翻,還有零星幾個帖子在讨論,類似于:

《千鴻宮就是罪魁禍首,我見到師尊向千鴻宮少宮主出手了!》

《感覺各位脈主長老都變了,連陸熾邑都支棱起來,看起來像個人樣了》

《一夜白發,心疼師尊……垂雲君現在不得不開始主持明心宗上下,感覺社恐都快治好了》

羨澤看到最後一條,手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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