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畫 酸
第12章 畫 酸
天竅幹什麽去了?這事兒得從它早上起床去給觀昏曉摘花說起。
祁縣地處偏南,九月末的天氣依舊很是濕熱,許多盛夏開的不知名野花直到現在還沒完全凋謝,夾雜在碧綠的草坪裏,單看不起眼,攢成一束卻有一種熱鬧感。
天竅覺得觀昏曉應該會喜歡這種花,就襯着清晨花開得最好的時候跑去摘了幾朵,好巧不巧,回來途中遇上了李婆婆養的那只小玳瑁。
玳瑁蹲在路中央,一雙杏核眼靜靜凝視着天竅,明顯是在等它。見它望過來,身體不動,身後的尾巴卻左右掃了半圈,隐隐流露出示弱與不安。
天竅斜它一眼,留下一句“稍等”便小跑回家,将野花放在觀昏曉房間門口,才又折回去。
彼時,小玳瑁已經退到路邊的牆根下,蹲坐在陰影裏,眺望天竅離開的方向。
見天竅上前,它便起身掉頭,沿着牆根邁開優雅的步子,目的明确,直奔西面。
天竅與它保持兩步距離并肩而行,兩只像人一樣悠悠散步的貓吸引了不少行人的視線,甚至有人拿着食物試圖引誘它們,卻都被它們無情忽視。
直至走進西邊那片開放到一半投資商就跑路了的荒地,周圍空無一人,它們的耳根子才清淨下來。
“你是妖。”天竅鼻翼翕動,嗅到一股将散未散的妖氣,停下腳步,“這裏曾經是個妖怪窩吧?為什麽帶我過來?”
小玳瑁本來就不準備再向前走,回身與它相對而坐。
它張開嘴,發出溫柔的貓叫:“我的母親是妖,我是它的孩子,自然也是。它去世之前告訴我,它在這裏藏了些那東西它守不住,留給我也是個禍害,讓我若是碰上值得信任的同族,就送出去。”
天竅眯起眼睛,圓圓的貓瞳壓得狹長,再被眼尾的線條一勾,越發顯出狐貍般的機敏慧黠。
“你為什麽覺得我值得信任?”
小玳瑁搖頭:“不是你,是你跟着的那個人值得信任。婆婆說他是個好孩子,我昨天見了也覺得他是個好人。好人收養的貓即使是妖怪,也應該是好妖怪,哪怕以前是壞的,在他身邊呆久了,也會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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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通話說得頭頭是道條理分明,聽上去如同小孩兒天真的玩笑,細細思索又覺得頗有道理,很有些大道至簡的哲思。
然而天竅耳朵都不動一下:“你誇他我很高興,但我還是要說,假如你給我的是個麻煩東西,我是不會收的。我不怕麻煩,但我不能給他招麻煩。”
“好。”小玳瑁挪開幾步,“從你的位置直走三百步,向下挖二十米,就能找到那個東西。如果你不願意收,不用告訴我那是什麽,重新埋起來就好。”
天竅淡淡點頭,走到對應的位置,一爪按下去,身前的土層頓時下陷二十米,露出一個原先就有的空洞。
它跳下洞去,看着被沙土掩映了小半的陳舊油紙包,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萦繞其上,它還不知道裏面包着什麽,就生出某種近似于近鄉情怯的退避感。
天竅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扒開油紙,翻出內裏的物件——一塊通體油黑,表面镌着金色紋路的墨錠。
這墨錠不知是用哪種材料制成,墨色光亮而絲滑,如絲綢質地,散發着溫潤微澀,仿佛陳年舊書書香的味道。
天竅凝視墨錠許久,喃喃道:“筆、墨、紙、硯……終于找全了。”
這是個麻煩。
但天竅慶幸發現它的人是自己。
回到當下,面對觀昏曉的“質問”,天竅的應對非常簡單——歪頭,瞪圓雙眼,半耷着耳朵,每一根頭發絲都寫着無辜。
觀昏曉一拍額頭:“我這是正經審問,這位犯貓你老實點,公堂之上不許賣萌!”
“喵嗚~喵~”
天竅的尾音蕩漾出了波浪號,一邊喵嗚喵嗚地撒嬌一邊用力蹭官老爺的手,雙管齊下對症下藥,把觀老爺整得神志不清,刻意放水讓他萌混過關了去。
他輕輕掐起天竅頰邊的軟肉:“這次就算了,下不為例。以後出門記得報備,找個顯眼地方給我摁貓爪印都行,再像今天這樣一聲不吭地溜走大半天,我就不養你了。”
天竅仰臉蹭他鼻尖:“喵——”
知道啦,我養你也可以啊!
觀昏曉氣順了,搓搓它腦袋:“吃飯沒有?我也沒吃。等着,我點個外賣,咱們今天吃頓好的!”
“喵喵!”
……
出了快遞點,淩洛大步走出幾百米,轉出桃李街,才撫着胸口誇張地松了口氣。
在附近找了張長椅坐下,他掏出幾分鐘前就震個不停的手機,發現自己被拉進一個叫“特殊物種管理局分局貓貓繪畫館”的微信群,群裏總共四個人,分別是他、司巍藿和林摹醜,以及一個ID為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的陌生微信號。
淩洛疑惑地翻看聊天記錄,看完就什麽都明白了。
林摹醜:天竅先生把那位的墨帶回來了。
司巍藿:真的!?它在哪裏找到的?
林摹醜:你別問,你別管,總之東西是找回來了。雖說現在沒人能用吧,但有它們在,咱局裏就多一個底牌,這是好事。
司巍藿:嗯,這确實是好事,但和你突然拉這個小群有什麽關系?貓貓繪畫館又是什麽東西?
林摹醜:剛才天竅先生聯絡我了。他讓我幫他在“繪江河”這個APP上注冊畫手賬號,他要在上面接稿賺錢。
司巍藿:緩緩打出一個問號.jpg
林摹醜:不要懷疑,我沒撒謊……我敢撒這種慌嗎?他說他要養小白* 臉……不是,他要養心上人,畫畫是他唯一的一技之長,只能幹這個。
林摹醜:天竅先生是……上世紀蘇醒的吧,那時候他學了國畫和油畫,這幾年在做任務的空暇時間裏又學了水彩和厚塗板繪,學得都很好。
林摹醜:你別說,剛才天竅先生畫了一幅水彩插畫給我當例圖,那畫工,那用色,那筆觸,真的絕了。
林摹醜:诶诶!平臺審核通過了!我就說有那張插畫在,通過畫手申請就是手拿把掐的事!
司巍藿:無圖無真相,發來朕看看。
林摹醜:[圖片]
林摹醜:看,我沒騙你吧?
司巍藿:……我靠。
司巍藿:天竅先生!我能當你的第一個約稿人嗎?我有的是錢!@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
林摹醜:本群禁止炫富,再犯踢了啊!
林摹醜:別@了,天竅先生不在線,忙着跟他的小白臉……心上人過甜蜜日子呢,接稿的事晚上再說。
淩洛點開林摹醜發的插畫大圖,圖上的花叢姹紫嫣紅,花叢中蹲着一道背影,是個六七歲的男孩,正伸手逗弄蔫巴巴地蜷縮成團的小黑貓。
畫家沒有畫男孩的臉,但每個看到這幅畫的人第一感覺就是男孩肯定在笑。
他應該長着一張秀氣白淨的圓臉,五官精致,有長長的睫毛,笑起來痞氣又可愛。
被他逗弄的小貓會擡起頭,用圓滾滾的紫色眼睛迎上他的視線,沖他叫一聲,再蹭蹭他的手背。
他們會一起玩一會兒嗎?還是打個照面就離開?
淩洛的思緒不由得發散得很遠,好不容易收攏回來,再看這幅畫,只覺得上面的色彩不是用顏料暈成,而是融化的糖果,又暖又甜。
這已經不單單是畫技的出衆,更涉及到畫境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說不出什麽科學依據,但長眼睛的人一看就明白,怪不得卡畫手申請卡得死嚴的繪江河那麽快就通過了天竅的申請。
淩洛想起不就去在快遞點裏發生的事,以及差點抓破自己手背的那只貓爪子,由衷地嘆了口氣,給林摹醜發消息:我好像不小心當着天竅先生的面撩了他的心上人,不是主觀意識上的撩,只是碰了下他的手,請問我還有救嗎神醫?
林摹醜秒回:?
林摹醜:我是扁鵲,這就是大病。治不了,沒救了,等死吧。
淩洛:“……”
他現在回去跪在觀昏曉面前喊大嫂還能起死回生嗎?
……
晚上九點,觀昏曉泡了半個小時的熱水澡,泡得皮膚發皺骨質疏松,癱在沙發上動都不想動。
天竅幫小弟們抓完老鼠回來,輕巧跳到他肚子上卧下,尾巴圈在他勁瘦的腰窩裏一拍一拍,毛茸茸的觸感透過薄薄的睡衣,讓他深刻體會到萌寵視頻裏被主人刺撓的貓咪們的感受。
觀昏曉揪住天竅的小尾巴,無奈道:“你現在還輕,坐我身上就坐。但以後要是長大了,長胖了,請自覺地離你現在坐的寶座遠一點,不然我有九十條命都不夠你禍禍的。”
天竅聽如未聞,抽出尾巴甩到另一側,繼續拍他的腰。
得,億點刺撓而已,忍着吧。
觀昏曉放棄掙紮,摸出手機照常批閱各個社交平臺上的“奏折”。
可往常一刷一百個奇葩話題的首頁,今天的內容卻出奇的一致,他幾乎所有好友都轉發了一個帖子:這是什麽神仙插畫!
“神仙插畫?”
觀昏曉好奇地點進去,帖子一打開,那幅插畫一加載出來,他就感覺自己那被帖主的幾百個“啊”字污染的眼睛得到了淨化。
畫上逗貓的男孩與被逗的貓雖然都沒有正臉,卻栩栩如生,情感充沛,那種溫暖而生機盎然的感覺透過屏幕潑灑開來,仿佛春日午後的陽光,曬得人又暖又懶,惬意自在。
觀昏曉猛地坐起身,顧不上差點把天竅甩飛出去,順着帖子裏的鏈接下載了繪江河的APP,摸到畫手“我喜歡的人心有六竅”的主頁點了關注,然後和其他同是被引流過來的人一起在他唯一的一張例圖下留言:
觀黑白:太太看我!在線蹲一個稿位![聲嘶力竭]
天竅看不到觀昏曉的手機屏幕,見他一臉激動,疑惑地“miu”了一聲。
觀昏曉看也不看它,敷衍地揉了揉它的腦袋:“沒事,只是看到了一個神仙畫技的畫手,例圖絕美。他好像是個新人,主頁只有一張例圖,不知道稿價貴不貴……四位數以內我還是約得起的,不管了,我砸鍋賣鐵也要約一張!”
天竅瞪大眼睛,臉上滿是錯愕。
等等!它剛剛才決定畫畫養他,怎麽會突然冒出個小妖精偷家!?
是誰!是誰畫出了什麽世界名畫,居然把他迷成這樣!?
天竅急得上蹿下跳,扒拉着觀昏曉的手臂想看他說的畫手是誰,但他絲毫沒察覺天竅的心思,反手退出界面後扔開手機,抱住天竅搓毛。
“別鬧,把我衣服扯開線了。”
觀昏曉聲線低沉,略帶一點從胸腔中震出的回音,貼着天竅的耳廓緩緩響起,溫柔磁性,湧入它耳朵的瞬間如同細密的電流蹿過它全身。
天竅身體一僵,老實了,耳尖上下抖了抖,正好從觀昏曉唇瓣上擦過。
為什麽在這種時候用美人計?犯規!
天竅既享受又憤憤地想,注意力被轉移開還沒兩秒,就聽見觀昏曉用他那好聽的聲音說:“希望那個畫手早點開稿,多開幾個稿位,排到明年也沒關系,我可以等。”
天竅:“……”
貓大爺彈出爪尖,面無表情地舔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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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