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第 26 章
第二天早上保洛的茶話會是每年生日典禮必行的一項慶祝,其實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東西,就是一個慣例,說重要就是一年一度,說不重要那就是老調重彈,一些新提拔上來的中層也許會覺得非常隆重,實際上在總部呆久了的都已經膩歪了這些形式上的東西。
不過當保洛知道葉羽沒來的時候,還是惱怒了一下。
“他以為他是什麽東西!”保洛在宴會廳的後堂裏跳腳大罵,“展風雲都來了,他還敢托大!”
門口傳來兩聲咳嗽,接着一個中年的西方男子走進來,淡淡的說:“少爺還是快出席去吧,客人都差不多到齊了。”
保洛身邊的那些随從手下都紛紛行着禮說費吉斯副總來了,保洛一回頭,尚且氣憤不平的哼了聲:“不去!”
費吉斯是個俄羅斯人,有着那個寒冷國度特有的嚴厲的外表,沒有什麽表情的時候頗為吓人。據說他是攢着軍功一點一點殺上來的,能做到這個位置可以說是相當不容易的了,只是就差着這麽一口氣,怎麽都超不過黑道裏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展風雲。他原本以為自己就是差了展風雲那點陰狠,後來生了朗州,看着這孩子手段毒辣,就覺得有可能一出自己多年怨氣;誰料葉羽走的是從底層紮紮實實打天下的老路,偏偏又壓着朗州一頭。費吉斯這些年也算是站在權力頂端的人物了,一個學生王平加一個兒子朗州都還争氣,看上去是可以安享尊榮,然而這一點實在是一個不小的遺憾,就好像精致絕倫的一塊寶石,偏偏在中間有個小黑點,讓人惱怒又無法,心裏隔着一根小小的刺,雖然不至于傷筋動骨,卻也是日久天長,消弭不去。
他也是個摸爬滾打什麽都經歷過的人了,保洛當衆給他沒臉,他也不動聲色,淡淡地說:“總裁也來了,少爺你在這裏不好吧。”
保洛身邊的那些幹部高層都七嘴八舌的勸他,這位小祖宗是個越有人哄越來勁的主兒,犟得很,說:“那哪是我父親,那根本就是葉羽父親!我就是不去,看他能怎麽樣我!”
費吉斯臉色驀然一變,喝止了他:“亂說什麽!羽哥兒是展風雲獨子,怎麽又安到你父親頭上去了!”接着頓了頓,又緩緩的道:“少爺有時說話不注意,你們要勸着點。”
保洛恨恨的沖他來了句:“要你管!”
費吉斯皺皺眉,冷笑:“那少爺不願去就不去好了。”心想着這個繼承人果然不是能挑大梁的料,根本就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以為自己很強大,誰的面子都不需要給。其實他又強什麽?葉羽如今一手執掌大半個亞洲黑道的軍火生意,有些政府都從他手裏走貨,可是見了面費吉斯給他兩句難堪,這小子也含笑受着,恭謹柔順的讓人抓不到一點錯處。朗州再怎麽驕縱的人,有時展風雲給他臉色看,他也得彎腰道聲謝,說是謝謝展副總費心教訓指點。保洛名義上是頂着一個繼承人的名頭,其實手上又沒軍權又沒勢力,換成任何一個有頭腦的人這時都應該小心謹慎的抓緊時間拉攏有實力的下屬,偏偏他自以為已經能掌握全世界,誰都不放在眼裏。
這時休息室外王平走了進來,在門邊上向費吉斯欠了欠身:“老師您也在。”又轉向保洛,不卑不亢的問:“少爺還不入席嗎?”
保洛幹脆像椅子上一坐:“不去!”
王平臉上還是繃着什麽表情也沒有:“那真是可惜了,亞歐兩洲黑道上有點名頭的都在座,幾乎沒有落下的。要是羽哥兒在,這時差不多就是結交攀關系的最好時候了吧。”
他這話是對着裏面那一幫保羅那一派的官員說的,語氣裏就是閑話的意味,保洛氣呼呼的噌的站起來,也不知道他有什麽好發火的,就跟個因為受寵而任性過度,并且非常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吼了句:“行!我去就行了吧!你們一個個都在這唧唧歪歪!”
說着就風風火火的向前跑去了。
王平忍不住低低的嘆了口氣,費吉斯順着走廊向宴會廳走去,慢慢的問:“你是真決定了跟保洛?”
王平道了聲是,費吉斯沉默了半晌,點點頭:“也好,兩條腿走路。”
“朗州是怕了保洛了,所以反着來。其實他看不清楚,羽哥兒心野得很,不會僅僅滿足白道的,真要是羅皓上臺,葉羽必定是縱覽大權,……說不定垂簾聽政他都幹得出來。到那個時候還有展風雲多年積威,他要鏟除我們一派的人簡直是易如反掌,我們的下場不會比保洛上臺要好。”
“可是羅皓那個人,那天一耳光對保洛打過去,他也不是個好擺布的人哪。”
王平遲疑了一下:“……就是這樣才可怕。他已經和羽哥兒交好到這個地步,以後就算不言聽計從,也起碼……起碼不會再跟我們這一邊了。”
費吉斯站在宴會廳門外停住了步子,“你也別太提防葉羽,他畢竟年紀小,展風雲的忍耐沒學會,狠辣倒是學了個十成十。這種人逼急了能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你要麽多拉攏他,要麽就幹脆把他打壓到底,一輩子翻不過身來,再也沒機會反撲,……像克麗絲夫人那件事,你就做的太拖泥帶水。”
王平一愣:“是嗎?”
費吉斯冷冷的看着他:“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羽哥兒犯了什麽抽,要去殺克麗絲夫人?不過就是個女人而已。這種事也就是總裁裝了個糊塗,又放過去了。你要是真想栽贓,幹嘛殺那個女人?我要是你就直接殺了保洛放到草叢裏,再借着救駕的名義當場滅了羽哥兒。人死不能複生,總裁再怎麽……又能怎麽樣!”
王平一時呆住了,又覺得疑惑,忍不住問:“總裁又放過去了?您确定嗎?沒理由啊,總裁那時的樣子,好像差不多當場砍了羅皓都有可能……”
費吉斯揮揮手:“別問了,”他好像是想說什麽又忍住了的樣子,淡淡地說:“羅皓算什麽?沒有多少分量的,……難為羽哥兒忍着十年的伴君如伴虎,熬到現在了,在總裁心裏當然會有點不同。”
這時走廊另一邊走來一個人,費吉斯立刻便住了口,只見那是那個老內侍慢慢走過來,滿臉褶子的笑道:“費吉斯副總也在,二少也在啊!”
費吉斯知道這個老人是王室裏生活了一輩子的,說話頗有些分量,和他交好不見的有什麽實質性的好處,然而和他交壞卻是一定會多些小絆子的。每個地方都會有這樣的人,他們在上位者身邊,不見得有什麽實質性的權力,然而他們的閑言碎語卻往往能影響上位者對你的印象和看法。
費吉斯向王平使了個眼色,笑道:“您老人家不歇着,來這喝酒嗎?”
老內侍搖搖頭:“費吉斯副總又開我的玩笑了,總裁差我來和保羅少爺說一聲,羽哥兒來不了了,叫他別因為這個就氣不過胡鬧。”
費吉斯心說果然知子莫若父,一點也沒錯。想了想又問:“羽哥兒怎麽來不了了?剛剛看總裁不是還在這麽,怎麽的又回去了,還特地差你來跑一趟。”
“嗨,可別說了,”老內侍笑了笑,“昨晚上總裁叫羽哥兒過去喝兩盅,誰料也是年輕人逞強,一喝就喝多了鬧酒,早上就發起熱來了,現在還是叫醫生來看着,說要挂水呢。總裁早上是來了的,不過看保洛少爺怎麽都不來,就提前走了。”
王平心裏一沉,表面上還是一點波瀾沒有:“那是保洛少爺不懂事,總裁大概生氣了吧。”
“總裁呢也是鬧了酒了,撐不住先回去。說是生氣,父子之間,又有什麽真的好氣的?”
老內侍精滑了一輩子,說起話來也是滴水不漏。王平目光閃爍,帶了一句:“也是。”心裏卻在想,有什麽不是真的生氣的?保洛是被嬌慣壞了,看那樣子幾乎已經沒有浪子回頭的可能了,要不是總裁對于血緣的概念太重,幹脆廢了他立誰都有可能。
這樣的高度能讓人淡漠一切,甚至是親情。
每一代高層的替換都會帶來殘酷的争殺,為了避免自己身後留下同室操戈的事,費吉斯當年為了扶持朗州,眼睜睜見着自己不成器的大兒子倒在警方的圍剿中而袖手不救。展風雲更絕,他早年情婦滿天下,然而除了葉羽葉華兄妹,他沒有讓自己任何孩子出生。總裁當年也是放手讓幾個繼承人自己搏殺,誰料勝出的三女兒死在了日本,另一個稍微有些頭腦的兒子被人投毒而亡。這麽陰差陽錯的情況下,才讓資質平平、出身低微的幼子占了先。保洛從小就沒有接受過什麽正統的接管這麽大産業的教育,保姆傭仆一味讨好寵愛,一朝當權,身邊又多是些小人,他能讓總裁覺得滿意倒是奇了怪了。
已經是夏末的天氣,湖面上陽光潑潑灑灑,波瀾中閃爍着細碎的點金。大朵大朵叫不出名字來的花叢開的姹紫千紅,知了聲聲叫着,K先生穿過長長的抄手游廊,醫生從正屋轉出來,迎面遇見,連忙俯身道:“總裁。”
K先生擺擺手示意他小聲些,問:“燒退了嗎?”
“還沒有,大少急怒攻心,這個,受了點風,睡一覺起來就能退燒了。”
“辛苦你了。”
醫生卻還沒有離去,頗有些吞吞吐吐的道:“還有,那個,最近幾天,還是……”
K先生一愣,随即點點頭打斷了他:“我知道。”
醫生忙不疊的行禮要走,總裁又叫住了:“你是在哪做事的?我怎麽看你眼熟?”
醫生忙折返回來,“總裁忘記了,我跟過您去香港的,大少這次在香港被襲是我挖的子彈,當時……”
“哦,”總裁再次打斷了他,“你去吧。”
醫生趕緊要溜,這回走了幾步,總裁又說:“等等,回來。”
那人驚出一聲冷汗:“總裁……總裁有什麽吩咐?”
K先生看他那樣子,不禁失笑:“幹什麽這麽慌慌張張的?你要穩當點,以後就在我這專門照看着羽哥兒吧。”
醫生喜之不禁,連忙道謝。他其實不是這裏醫生中的骨幹,只是上次總裁出巡時帶的人少,葉羽遇刺的那會兒剛好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他一個能做外科手術,就給他逮到了一個機會。這次是其他在這裏幹長了的醫生都或多或少的知道葉少這回事,這種事畢竟尴尬,看得好倒是好,若是看得不好,總裁一個火發下來是不得了的。何況葉羽原本就不是強壯的人,頭疼腦熱的能給他拖個此恨綿綿無絕期,華佗在世也不能給他一下子就調理過來。那些老醫生都不願出這個頭,才把這個年輕醫生叫出來上陣。誰料這天就是倒了個巧,被總裁一下子提升到了貼身醫生的位置了。
K先生放輕腳步穿過正屋外堂,随從都給他揮退了,樟木門隐隐開了個縫,房間裏床幔半垂,葉羽躺在大床上阖着眼睛,呼吸沉靜。陽光穿過樹梢斑斓的灑在床鋪上,也是清淺單薄的,知了的鳴叫喧嚣潮水一般層層退去,只剩下了靜寂的背景,遙遠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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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