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

第 32 章

僅僅只是在一夜之間，亞歐最大軍火組織KCMP就出動了它最精銳的空中偵查部隊，救生艦在北太平洋海面上密集的巡邏着，不分晝夜，不惜代價。

同時一個消息迅速的在亞歐黑道上傳播——KCMP标出五千萬美金暗花尋找在沉船事故中失蹤的葉少和羅公子，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果四肢健全完好，原地加價三千萬。

幾乎所有叫得出名字的殺手組織都接到KCMP的委任合同，指名道姓要一個叫度野的國際刑警的命。這份合同長期有效，凡見此人，則殺，可得五百萬，生擒則翻倍。

人人都道是展家上下震驚，展風雲痛失愛子，一怒之下對內部血腥清洗，直到一夜之間拔出所有暗釘，其手段淩厲，可以說是多年不見。K先生已經親自帶人搜查，怎麽都不願意相信葉羽和羅皓兩人有可能已經喪生海底。

亞歐黑白兩道對此傳為盛事，妄圖渾水摸魚者無數。對此揭過不提。

全然不知自己兩條小命有多麽值錢的葉羽和羅皓兩人其實并沒有像KCMP水路部門報告的那樣已經喪生于爆炸。事實上，在爆炸引起沉船的時候，葉羽确實被沖擊波及，昏迷過去，他水性一般，那種情況下确實兇多吉少。然而羅皓當時已經站在甲板上，見狀立刻拖着他跳下了海。沉船引起的巨大漩渦迫使國際刑警的緝私艦遠遠避開，兇猛的漩渦剎那間吞噬了一切。羅皓艱難的拖着葉羽和巨大的拖拽力抗争着，一般人在那時一定是竭力向上浮，他先是平游了一陣子，待游出漩渦拉力範圍的時候再筋疲力盡的浮出水面，抓住了一塊舢板，大口大口的喘着氣把葉羽拖上來。

他知道不能在這片海域停留，因為海水引起的震蕩一定會引來魚群和前來捕食的鯊魚。因此他也顧不上其他的，先是順着洋流漂浮了好幾海裏遠，再停在了茫茫大海之上。這時羅皓已經只剩了半條命在嗓子裏吊着，葉羽的情況非常壞，他臉色非常難看，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清醒的時候對羅皓喘息着說：“別管我了，你自己撐着這塊舢板走吧。”

羅皓罵他：“胡說八道！你壯得跟頭牛似的，哪會這麽容易就死！”

葉羽苦笑：“我腿上受傷了，……這麽在海水裏泡着，不死都會殘廢。再說血腥味搞不好會引來鯊魚，到時候我們兩個一個都活不成。”

羅皓沉默了一會兒，哈哈一笑：“那也好，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麽！”說着轉頭去看葉羽，他已經又昏迷過去了。

他們處于最糟糕的情況，就是說，在白天高達40°的直射日曬下，缺乏淡水和食物，而葉羽小腿上的傷還浸泡在鹹腥的海水裏。到了夜晚更難熬，海面溫度直逼零下，他們僅着單衣，凍得瑟瑟發抖。

葉羽中途醒過來一次，迷迷糊糊的發現自己完全倚在羅皓懷裏。這個人的懷抱很溫暖很安定，在這個冰冷的世間，仿佛是唯一的倚靠。

他下半身已經沒知覺了，原本在鹽分侵蝕下劇烈疼痛的傷口現在已經完全麻木。葉羽呻吟了一聲，羅皓醒過來，聲音嘶啞的問：“你還好吧？”

葉羽說不出話來，想搖搖頭，卻一點也動不了。

羅皓又把他摟緊一些，“別怕，他們不會放棄尋找我們的。”

“……”

羅皓沒聽清，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你恨不恨我？”

“啊？為什麽恨你？”

葉羽仿佛又昏睡過去，過了幾分鐘才有些意識，喃喃的道：“是我拉你進來的。”

他說的是當時羅皓不願意摻和進KCMP這趟渾水，不過葉羽那時已經和保洛勢同水火，所以軟硬兼施讓他加進這場利益鬥争中的事。若不是當時的堅持，也許今天就不會有這場橫災了。

羅皓搖搖頭，“你不要想這麽多，是為我自己選擇的，跟你沒關系。現在關鍵是怎麽把我們兩個的小命留住，等得救了以後你要是覺得對不起我，就……嗯……就把你妹妹以身相許好了。”

葉羽原本心情低落，聽他說話非常平穩，慢慢的也就振作了一點，有氣無力的笑了笑，“你的那天不是說不要她麽？”

羅皓啞然，那天他的确是這麽說，因為葉華和他想象的大為不同。他是看到葉羽才會想要一個相似的女子，歸根究底，他欣賞欽慕的是葉羽的一個“女子”的幻象。這個幻象最相近的最有可能的是葉華，然而葉華不是那樣的女孩子。葉華不會在男裝店裏以自己的品味為他挑選領帶，不會故意在面條裏放辣椒懲罰他背着自己打游戲，不會坐在他客廳的地板上徹夜研究華夏的賬本，不會像個老媽子似的跟在他後面唠叨這種注意事項，……而那個在他唯一倚靠的母親逝世之後就出現在他生命裏，安撫他照料他的，是葉羽，不是葉華。

他愛上的是一個幻象，集成了葉羽的品格心性，卻不得不是一個女性的身體。

羅皓苦笑了笑，想這些有的沒的一點作用也沒有，關鍵是如果現在得不到救援，不論他愛上的是什麽玩意兒，他都會和葉羽一起葬身大海。

葉羽靠在他懷裏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輕輕的道：“羅皓，我真的不行了。你放開我吧。”

“……別胡說八道的。”

“算命的以前說，我這輩子要死在水上，……果然沒錯。”

“算命的都是騙人的，專門騙錢，知道不？”

葉羽無聲的笑了笑。其實他自己清楚，他能感覺到自己已經瀕臨崩潰，再這樣下去他支撐不到天亮。而他小腿上的傷口一旦惡化，濃烈的氣味會引來鯊魚，到時候勢必會拖累兩個人都喪生在這茫茫大海上。

他原來什麽事都做過，也殺過人，從來沒有覺得這是什麽不對的事情。他有比一般人更大的權力、更高的地位，而權利和地位通常情況下是一個把自己的生命淩駕于他人之上的通行證。他原本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會這麽過去，直到有一天自己也落到這步境地，他才知道原來生命是多麽脆弱的事情。

“羅皓，“葉羽低低的道，“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要是這次能獲救，就到D.J瑞士銀行去，我在那裏有一個保險箱，鑰匙在我書桌下最後一個抽屜，密碼葉華知道，……”

羅皓直覺他在交代後事，斷然打斷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人不喝水都能支撐一個星期，足夠我們獲救了！”

“……保險箱裏有一些錢之類的，你統統都拿走，你随便找個小地方過日子，再也不要回KCMP來了，……要是總裁過問，你就說，……”

葉羽微微轉過頭，對着羅皓耳邊，仿佛用盡全身力量才能說的清晰明确。

“——‘求總裁看葉羽十年侍奉、一朝橫死的份上放羅皓走，日後生死與KCMP無關，……葉羽在天之靈，感恩不盡！’”

羅皓心下怔然，葉羽突而掙脫他，随即一松手，整個人輕飄飄的沉下了海面。

羅皓剎那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知道葉羽已經完全消失在水面上才嘶喊了一聲，那一瞬間他心裏就像是暗夜中失去了互相扶持的唯一的倚靠，他毫不猶豫的松手放開舢板，一頭潛下水去。

葉羽這時根本沒力氣掙紮，他下沉的速度非常快，羅皓在冰冷黑暗的海水中急速的尋找卻一無所得，他猛地冒出頭來吸了幾口氣，再次潛了進去。

那時羅皓真有種想哭出來的沖動。一直到很久以後他都記得這種感覺，恐懼和無以名狀的悲傷攫住了他，在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海水裏，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這個剛才還緊緊和他依靠在一起的人，絕望反而刺激了他不斷向水深處下潛，完全顧忌不到自己的肺部已經疼痛的就要炸裂。

——別走，千萬別走，別丢下我一個在這裏，……

快出現吧，求求你快出現，……

羅皓雙手在水裏漫無目的的胡亂抓着，大概也是在千鈞一發的剎那間抓到一縷滑滑的東西，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有可能是葉羽的頭發，這時他已經必須換氣了，缺氧非常容易在這種深海裏造成溺水，然而在那個時候，羅皓沒有一點猶疑的猛地潛下去抓住了葉羽，拖着他急速向海面上浮。

“咳咳！呼，呼，……”羅皓一個猛子紮出來大口大口的喘氣，一手攀住舢板一手緊緊抱住葉羽，頭埋在他頸窩裏嘶啞的哭了起來。他流不出眼淚，只是幹裂的喉嚨裏發出不成聲調的哭泣，仿佛瀕臨絕地的野獸。

這個人已經在他的生命裏融合得如此深厚，簡直要緊緊地連成一體，無法分開。這個夏天的到來把他們栓在同一根榮辱與共的繩子上，這個夜晚開始起他們生死與共，再不分離。

葉羽再次醒來的時候不知道是第幾天的中午，太陽光異常毒辣，羅皓胳膊撐在舢板上，頭埋在臂彎裏，另一只手還緊緊地抓着他。葉羽張了張口，聲音嘶啞的罵了一句：“笨蛋。”

羅皓擡起頭，聲音像是在砂紙上磨過，“你感覺怎麽樣？”

葉羽搖搖頭，突而看見他手腕上一塊觸目驚心的血跡斑斑的齒痕，不由得一呆：“你這是……”

羅皓苦笑，“我的大少，不然你早就隔屁啦。”

葉羽震駭難言，“你……”

那其實是第二天的早上，葉羽已經開始嚴重脫水發燒，羅皓情急之下，咬破自己的手腕，用自己的血喂他才熬到現在。因為缺水，他的血已經非常粘膩，羅皓不得不在每次喂葉羽之前都再咬一遍才能出血。

葉羽緊緊地阖上眼，神情痛苦而無奈。他臉色憔悴不堪，長長的眼睫輕微抖動着，脆弱而悲哀。

“別這樣麽，”羅皓故作輕松的拍拍他，“我的血可是純天然綠色産品，無毒無污染的，再說你也沒喝多少，別一副馬上就要被我毒死的樣子！你這樣很傷我自尊心的啊！”

葉羽搖搖頭，聲音顫抖，“羅皓，你……”

羅皓剛要說什麽，突而聽見什麽聲響，他擡眼一看，驚呼出聲：“快看！直升機！”

葉羽難以置信的一擡頭，天空中一架鐵鷹二號盤旋了一圈又全速飛走，羅皓啞這嗓子叫道：“葉羽！你看見沒有！我們得救了！我們得救了！”

葉羽長長的松了口氣，然而這口氣就沒有再吸回去——直升機轉彎的剎那間他看見機尾上的标識，國際刑警的徽章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