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 7

chapter 7

林挽第二次邂逅陳炙越，是和朱詠涵去陳家的那天。

一進門，林挽就看到正對着大門的桌子上立着一張婚紗照。

相冊裏，穿着西服的男人緊緊摟着女人，眉目間洋溢着幸福。

家庭美滿、磕家歡樂，這是她對陳家的第一印象。

一開始，陳炙越似乎有些瞧不起她，經常她問三句才回一句。

林挽小時候話多，逮到人就聊個不停。但因為長得好看，倒也不招人厭煩。

“你為什麽總是板着張臉？”她貼過去問。

卻見那人蹙了蹙眉，然後冷漠地把她推開：“你話好多。”

“是你話太少了。什麽話都憋在心裏，不難受嗎？”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煩。”

“沒有。”

“……”陳炙越有一瞬間的語塞，“你到底想說什麽？你救了我，我很感謝，但我爸也給了你們家不少好處，你沒必要再纏着我。”

林挽輕輕咬了咬唇，半認真似地對他說：“你這樣會沒朋友的。”

“……不需要。”陳炙越進入卧室，“我要睡了，你自己玩吧。”

“不是，客人還在你家，你這就睡了？”

回應她的是“砰”的關門聲。

林挽第一次見到這麽不通情達理的人，沒多久便放棄了與他交流。

她本以為自己不會跟他有交集了，可沒想到，時隔一周，自己就再次去了他家。

陳炙越初中成績一般，中考時花了大價錢找家教臨時沖刺，才勉強達到重點高中的錄取線。

但他性子頑劣，經常對老師的話充耳不聞，作業也懶得寫。家教老師受不了他，中考後就辭職了。

眼下他需要一個新的家教老師，但每個老師幹了兩天就哭着喊着要走人。家教換了一批又一批，陳健霖也為陳炙越的學習操碎了心。

于是陳健霖轉念想到了林挽，那孩子品學兼優，中考還是全校第一，是個不錯的人選。

就這樣，林挽奉旨成為了陳炙越的家教老師。

在見到林挽的那一刻，陳炙越差點想把門反鎖：“怎麽又是你？”

林挽伸手，露出自認為最友好的微笑：“我是你的新家教老師。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就讓我們……”

然而，對面只是撩起眼皮，淡淡地來了一句：

“能成為我的家教老師，是你莫大的榮幸。”

“……”

這人不光讨人嫌，還挺自戀。

林挽沒跟他鬥嘴，抽出一張椅子坐下，并從包裏翻出學習資料：“既然你沒意見，那我們就開始今天的……”

陳炙越冷硬地打斷她：“說吧，我爸給了你多少錢？我出雙倍，哪來的滾哪去。”

“我不會收你的錢的。你爸給我工資，是因為我答應幫你補習。所以你別為難我了，我只是拿錢辦事而已。”

“你這人怎麽這麽犟。”

“真正犟的是你吧。仗着自己還年輕就肆無忌憚地叛逆，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說着，林挽像是想起了什麽，譏諷道，“哦，我忘了，你家有錢，可以讓你繼承公司，你就繼續由着性子胡來吧，反正有人給你兜底。”

“我不想。”陳炙越忽然開口，“我不想繼承我爸的公司。”

不想被貼上“繼承家産”的标簽，不想早早地被規劃好未來，不想過多地背負別人的期望，因為那樣會讓他有太大的壓力。

他的未來應該由他來選擇，而不是別人。

“那你想做什麽？”

“我想當律師。”他半躺在椅背上，望了望天花板，“因為我經常看到受害者沒錢打官司，所以我想免費給窮人當律師。”

林挽驚訝地張大嘴：“你還挺有良心。”

“律師這種職業可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告訴我，你中考政治考多少分？”

“五十，我文科不太好。”

他們那兒政治滿分九十，五十分就相當于不及格。

“聽話，別學法了，別到時候害死人了。”

“……”

不知道是不是林挽的勸說起了作用，後來在文理分科時，陳炙越果真沒選文科。

其實他是想選政治的，但他清楚，自己選擇文科的後果可能就是沒有大學。

為了顧全大局，他選了理科，并在奧數上刻苦鑽研。

陳炙越腦子轉得快，思維發散，一旦選對了方向，成績就跟坐了直升機一樣，“呼呼”地往上升。

他從沒想過，這個細微的舉動，将會使他走向命運劃定的軌跡。

他從全班數學第一，變成全校數學第一，又從全校數學第一闖到市奧賽冠軍。

他逐漸從一個老師避之不及的“問題學生”，變成人人誇贊并學習的模範尖子生。

那時，林挽會慶幸自己沒有放棄他，沒有讓他湮滅在某次無足輕重的堕落。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

林挽發現，給陳炙越當家教是真不容易。她每天累得半死不活，還教不出成果。就好比你永遠喚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陳炙越不想學，她怎麽說也沒辦法，總不能摁着他的頭，硬把知識往他腦子裏灌。

林挽：“我聽說你中考考得還不錯。”

“你聽誰說的？”

“你爸。”

“哦，我老頭什麽事都喜歡往外說。”

“想好報哪個高中了嗎？”

聞言，一直低頭玩鑰匙扣的陳炙越終于将視線投向這邊：“大概是一中吧。”

林挽眨眼：“真的嗎？我也在一中。”

“那太晦氣了，希望我們別分到一個班。”

“……”這死孩子。

結果不如所願，兩人真的分到了一個學校一個班。

他們見面的那一刻，二人對視了長達一分鐘之久。

林挽：“……”

陳炙越：“……”

随着高中生涯一起到來的是開學考。經過一個暑假的預習，陳炙越考得不錯，在一中這些中考的佼佼者中也能名列前茅。

而林挽身為“老師”，不出意外地拿到了年級第一。

陳健霖看着陳炙越優秀的成績單，高興得給林挽加了工資，并給陳炙越續了一學期的課。

那時林挽支付寶還沒實名，陳健霖就給她現金。

陳炙越看着她手中一沓厚厚的鈔票，冷哼一聲：“拿到工資了，這下開心了吧？”

林挽如實答道：“開心，今晚放學可以去買好吃的了。”

經過一個暑假的相處，再加上陳健霖的調和，兩人的關系緩和了不少，平常沒事時也能唠兩句。

“你打算去哪兒吃？”

“奧園的小吃街，裏面炸雞燒烤什麽都有，和學校就隔了一個十字路口。”

陳炙越透過窗戶，看向學校對面的小吃街：“我正好也要去那邊，朋友喊我吃飯。”

“那我們可以一起吃。”

“不要。”陳炙越又毒舌起來，“跟你吃飯好跌相。”

林挽翻了個白眼：“怎麽，你吃得高貴一些？”

陳炙越忽然吹起來：“我們吃的都是山珍海味，哪像你，吃的全是地溝油。”

半小時後，相遇在同一家炸雞店的兩人面面相觑：

“……”

“你不是要去吃山珍海味嗎？”

陳炙越尴尬地咳嗽兩聲：“偶爾改變一下口味。”

“什麽山珍海味？”陳炙越身後探出一個腦袋，“沒想到越哥你這麽大方！”

“一邊去。”陳炙越把男生的頭摁了回去，随後向林挽介紹，“這是我朋友，彭旭。”

林挽禮貌地招手：“嗨。”

随即鄙夷地看向陳炙越：“你竟然有朋友，真是讓人意想不到。”

當然，這話只是故意用來損他的，其實陳炙越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挺好的。他只是嘴巴毒了點，本性并不壞。

陳炙越今天心情好，沒跟她鬥嘴。

他剛拉開板凳，還沒坐下，就聽對面的女生叫道：“這是我的位子，你幹什麽？”

他挑眉，有些不悅：“這上面寫你名兒了？”

“我不管，我先到的就是我的，我東西都放這兒了。”

大戰一觸即發，彭旭連忙跳出來解圍：“桌子挺大的，要不咱們擠一擠呗。”

林挽沒說話，代表默許。

兩人把東西放下，拿出菜單，點了一盤雞翅和一塊大雞排。

彭旭瞥了眼正在玩手機的林挽，客氣地問：“同學，你想吃點什麽？”

林挽擺手：“啊，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好。”

見狀，彭旭偷偷給陳炙越發了條消息：【這妹妹長得挺純的，你朋友？】

【我爸給我找的家教。】

【真的假的？！她跟你不是同齡人嗎？】

【她是年級第一。】

“年級第一”四個大字映入眼簾，震撼了彭旭的內心。

在他的印象裏，年級第一都是那種死刻板的書呆子，戴着厚厚的眼鏡，臉上長滿青春痘的那種。

可面前的女生生得白白淨淨，頭上幾絲綴着小銀鏈的小編辮，摻在黑發裏，顯得整個人帶了點俏皮。

這他媽居然就是傳說中久聞不如一見的年級第一。

來不及等陳炙越回應，彭旭就猴急地湊到林挽身邊：“同學，我可以認識一下你嗎？”

林挽愣了一秒，整個人融在琉璃昏黃的路光裏，清純漂亮。

彭旭清了清嗓子，開始賣慘：“是這樣的，其實我這個人身世很慘，大家都不願意跟我一起，只有陳炙越一個好心人願意跟我玩。所以我特別渴望友情……”

“打住。”陳炙越聽不下去了，“我請你吃飯，不是讓你來裝可憐的。”

“可以。”林挽忽然開口，“我們當然可以做朋友。”

那時的情誼還很單純，晚風泛起栀子花的漣漪。

在昏黃街道旁，幾朵浮雲飄過，少男少女熱烈地訴說着詩和遠方。他們像填滿了夏天的風，耳朵和日落靠得很近。

下墜的夕陽是如此的美好、澄澈，以至于讓人熱淚盈眶。

盛夏流光，慢寫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