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近距離觀察優等生
近距離觀察優等生
“聽說是個很好看很可愛的男孩子。”秦夢夢說,“我從小語姐姐那裏聽說的。”
“我沒興趣。”郁冬陽說,“對男的尤其沒興趣。”
“哎呀陽陽姐!你就陪我去看看嘛!”
“你真想見他的話,挑個周末去繡泉花園敲門不就行了?當初我折騰出那些事之後拒絕住校,先生就在那邊買了套房子。”郁冬陽朝着小區的方向偏了偏頭,“他特別不喜歡賣東西,所以幹脆拿來給新資助的學生住了。”
“不喜歡賣東西?”
“是,他覺得賣二手特別麻煩,他買車都是寧願用爛或者送人也不賣。”郁冬陽說,“他強迫症很嚴重。”
“誰說的,我覺得老師是我見過的最會生活的人。”
“那跟他吹毛求疵的強迫症也不沖突。三十歲沒對象的老處男,你指望他的精神有多正常?”
“真是的!你就是喜歡說老師壞話啦!明明你們關系很好的!”
郁冬陽剛想反駁她,迎面就走過來了一個戴着眼鏡的男老師。對方看見了郁冬陽,非常高興:“冬陽啊,回學校了怎麽也不和我們說一聲?我跟老于前兩天還說起你來着!”
“……”前一秒還面無表情的郁冬陽不得不掏出了社交面具,笑容滿面地和老師寒暄。秦夢夢憋着笑看着她一臉假笑地描繪自己的大學生活,恰逢一群男生從走廊裏跑過,老師推了推眼鏡,回頭斥道:“你們又要去哪?一天天的就知道滿走廊跑!”
“朱老師,我們去找峥哥打球!”
“人家玄峥在文科班好好的,你們一天到晚去騷擾人家幹什麽!”
“哎呀老朱你不懂!”
“峥哥球打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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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峥哥玩有意思啊!”
“午休就這麽點時間,早點回來!”朱老師喊着,得到了一連串的應聲。他嘆了口氣,轉回來繼續跟郁冬陽說話:“這群小子真是不省心。”
“那個峥哥是誰呀?”秦夢夢适時問。
“高二文科班的一個小夥子,高高帥帥的,朋友可多,男生女生都愛跟他玩。”朱老師說,“你們高三生就別管啦,安心學完這最後半年就解放了。”
“長什麽樣啊?我都有點好奇了。”郁冬陽笑道。
“高二十二班的,你們上門口瞄一眼就知道是哪個了。”朱老師擺了擺手,“個兒又高人又帥,學習成績也不錯,可不招人喜歡麽。高一時候我還教過他呢,小夥子說話可有意思了,上課時候我看有人睡覺就開兩句玩笑,他每次都能接上……喔,你們要去十二班的話,幫我把這個拿給老高吧,讓她簽完字直接送到主任辦公室。”
郁冬陽接過了朱老師遞過來的文件夾,笑容滿面地和老師道別看着他下了樓,轉身恢複了面無表情,把文件夾給了秦夢夢。
秦夢夢終于沒忍住笑出了聲:“怎麽了,你不去嗎?”
“我對那種一聽就是校園風雲人物的角色不感興趣。”郁冬陽說,“而且我那屆的省狀元就是高明他們班出的,我一點都不想看見她。”
“你只比第一名低了2分啊。”
“那也是我的失誤,而我出現在她面前只會讓她想起自己曾經的成功,所以還是算了。”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側樓梯的樓梯口,郁冬陽停住了步子:“你上去吧。”
秦夢夢不得不嘆着氣自己上了兩層樓。她把文件夾交給了高老師,順便也在高二十二班掃了一眼,并沒有看到什麽很讓人驚豔的帥哥。
也可能是老師說得有點誇張?她想。畢竟,裹在校服裏的高中生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去啊。
她下樓的時候恰逢幾個男生在往樓下跑,幾階幾階樓梯地往下跳,她都躲到扶手邊了,還是被撞到差點直接滾下去。她踉跄着撲下了最後幾階樓梯,在摔倒之前被一雙手及時扶住了。
好漂亮的手。這是她的第一想法。
扶住她兩側上臂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均勻有力。對方在确定她站穩之後就松了手,幾個撞到人的男生慌慌張張地跑回來道歉,秦夢夢腦袋還暈着,手裏就被塞了速溶奶茶和巧克力。
“我沒事,不用給我這個……”
“真的不好意思學姐!樓上水房排隊,我們下樓跑太急了!”
一中每屆的校服顏色都不一樣,三年一輪換。秦夢夢的校服是藍色,幾個男生的校服是黑色,樓下高一學生的校服都是紅色,因此一眼就能認出年級。幾個男生個子都很高,秦夢夢得擡頭才能看到他們的臉:“真沒事,我要是摔到就讓你們送我去醫務室了。多虧這位同學扶了我一把,謝謝。”
她說着看向那雙手的主人。對方比旁邊幾個男生都高,這使得她擡頭擡得格外費勁。入目的首先是輪廓順滑棱角分明的下颚,在對方垂眸看向她時,正午的天光透過樓梯間的窗子,自上而下地順着睫毛灑了下來。
“不用謝,順手的事。”他微笑着說,“沒摔到就好。”
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禦。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睐,靥輔承權。
《洛神賦》的這段在她腦子裏來來回回滾了十幾遍,她感覺呼吸都要頓住了。人真的是視覺動物。這會兒的陽光太好了,玄峥的眼睛是一種奇異的淺色,被陽光一照到底,仿佛山谷間叮咚作響的清泉。淺色的瞳仁讓他在看向誰時都顯得格外專注,長長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出了一小片陰影。秦夢夢迷迷糊糊地想,看來朱老師真的沒說假話。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在搬到高三教學樓之前,她倒是也聽說過高一有個長得很帥的學弟。但她向來對八卦不感興趣,而對于一中學生而言,這種八卦只能說是繁重學業間的一點調劑。現在見到真人,她不由得感慨能和這個人同班好幸運,學累了回頭看看這張臉都是種放松。
“夢夢。”郁冬陽聽見動靜,上了半層樓梯來找她,“怎麽回事?”
“沒事姐,我被撞了一下而已。”秦夢夢說,“咱們走吧。”
旁邊的男生倒抽了一口氣。
“卧槽。”他說,“郁冬陽。”
帶着點自來卷的齊耳短發,一張清秀但是面無表情的臉,完美符合石城一中傳了幾代人的考神照片。據說考神唯一一次滑鐵盧就是在高考,不是考神考得不夠高,而是突然殺出了一匹黑馬,硬是比考神的逆天分數更逆天了兩分,之前之後都沒人再高過這兩個變态。但大家一般拜考神時拜的還是郁冬陽——畢竟,還是三年如一日穩定的第一名更震撼人心,她的名字早就變成一個代表着純粹強大的符號了。
郁冬陽的頭發原有些不健康的毛糙和發黃,畢業後她幹脆直接把頭發染成了棕色,這讓她看上去成熟漂亮了不少。幾個男生相繼喊了學姐好,然後互相激動議論着下了樓。玄峥也說了句學姐好,轉身準備繼續上樓了。
“你來得正好,幫我把你們班作業抱回去。”郁冬陽身後的走廊上出現了一個抱着一大沓作業的女生,“我不想多爬一層樓了。謝謝你。”
玄峥看到叫住他的人後三步并作兩步地跳了下來,伸手接過了作業:“怎麽批這麽快?”
“老于今天一上午都沒事。”女生伸手推了下眼鏡,“你趕緊回去睡會兒吧,下午體育課見……夢姐?你怎麽過來這邊了?”
“啊,郁學姐放假了回學校這邊看看,我過來接她。陽陽姐,這是席蔚,我鄰居,初中在育文讀的。”秦夢夢說。她看着玄峥抱着作業上了樓,這才問:“那個同學剛才扶了我一把。是你朋友?”
“算是吧,我們高一是一個班的。”席蔚說,“學姐好。”
郁冬陽點點頭,和她打了個招呼,目光仍落在樓梯拐角。秦夢夢和席蔚聊了幾句家常,話題又轉回到了玄峥身上:
“我還以為你就和淑瑾關系好呢,都沒見你帶別的朋友去家裏玩過。”
“他假期都要回老家,我們三個就只會一起聯機打打游戲什麽的。”
“诶,他不是本市的嗎?”
“不知道,感覺他不是很想提家裏的樣子,我也沒問。”席蔚推了下眼鏡,“沒興趣。”
“他一直就和你們兩個女生關系好?”
“我們玩得來一些,但他和班上大部分人關系都挺好的。”席蔚說,“很麻煩,有時候會想主動疏遠他,因為喜歡他的女生會在他找我說話時瞪我。”
“淑瑾呢?”
“她神經大條,每天課餘時間都沉浸在綜藝裏,所以完全感受不到。”席蔚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麽突然這麽關心他?”
“因為感覺他太受歡迎了,有點奇怪吧。”郁冬陽說。
“喔,不奇怪,他就是那種人。”席蔚道,“他特享受被人捧着的感覺,熱衷于在所有事情上出風頭。他到現在為止已經蟬聯三屆校演講比賽冠軍了,學校的不少活動都是他去當主持人。”
“我還以為他就是個不聲不響的好學生呢。”秦夢夢說,“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哇?”
“高一剛來的時候分組,我們組是兩男兩女,同組的另一個男生稍微熟一點就開始開他玩笑叫他小白臉,他表面上笑着繼續和人家聊天,過了半節課就把那個男生前女友姓名都套出來了。當天下午那個男生給前女友當舔狗偷家裏錢的事就傳遍了全班,班主任打電話給家長确認,他家長氣勢洶洶跑來學校給了兒子倆耳光。那家夥之後想找玄峥麻煩,結果被他帶着自己的初中同學揍了一頓,還報警把人抓走了。畢竟是付錢給社會人士讓他們來毆打學生,學生這邊及時報警,還手也是正當防衛。那小子最後被判留校察看,活該。”席蔚說,“玄峥本來就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乖學生類型,你見過哪家乖學生能在學校裏一呼百應的?他就是那種上課接老師話下課帶人闖禍的活躍分子,成績又拔尖,教導主任都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好學生和他玩,差生也和他玩,他來者不拒。總而言之,是我如無意外不想接觸的類型。”
“那麽現在就是意外了。”郁冬陽說。
“因為跟他聊天還是挺有意思的。”席蔚說,“他比這所學校裏的大部分生物都聰明多了。”
又閑聊了一會兒別的,席蔚就回班裏了。秦夢夢和郁冬陽一起下了樓,準備在高三教學樓樓下告別。
“所以,你得出答案了嗎?”
“什麽?”郁冬陽問。
秦夢夢笑了起來。
“陽陽姐如果完全沒興趣的話,是絕對不會答應陪我來的。”她揮了揮手,“我先回教室啦,周末見!”
“周末見。”郁冬陽說。
她出了校門,開車去了自己在市郊的房子。這片地帶比市中心的房價更高,因為更接近帝都邊緣了。羅衷正在樓下等她,見她的車開過來就下了車,二人見面,簡單客套了幾句就開始交接工作。
“老板還讓我給你捎了三文魚,都是他切好的。”公事聊完後,羅衷道,“家裏老人下單訂的全是整條,他和老陳總倆人切了一下午的魚,笑死我了。”
“沒弄太多吧?三文魚給我我只能生吃。”
“沒多少,他知道你不做飯,蘸料都按你平常的口配好了。”羅衷把裝滿冰袋的泡沫箱從後備箱裏抱了出來,“我幫你拿進去吧,然後還得趕着回家接孩子呢。你這一上午去哪兒了?”
“剛去了一趟一中,還看見了那個叫玄峥的男孩。”郁冬陽刷開院子圍欄的鐵門帶他到了自己家門口,“他到底怎麽惹到陳老四了?”
“他在老板身上放了定位器,自己做的那種。”羅衷把箱子放在了她家鞋櫃上,嘆了口氣,“你可別在老板面前提這事啊,小郁總,老板氣壞了。”
“他都已經開始逃避了,我提又有什麽用。”郁冬陽說,“那小子确實有點意思,感覺是個天生的壞玩意兒。”
“老板一直挺喜歡他的,還說他和你一樣都是很有意思的小孩……”
“正是我們這種‘有意思’的小孩才會冒犯人。”郁冬陽道,“陳老四太會看人了,他對于是否是故意的行為心知肚明,對于不懂事的小孩抱有一種泛濫的善意與包容心。但這小子明顯是故意要冒犯他,所以他才會生氣。而他現在生氣的原因主要是自己的隐私受到了冒犯、以及那孩子不夠聽話。我們這種‘有意思’的小孩太容易走上歧途了,他認為自己在苦惱要怎麽教育他。”
“你怎麽看?”羅衷虛心求教。
郁冬陽咧開了嘴。
她不常咧嘴笑,這讓她在咧開嘴時看上去格外怪異,像條露出笑容準備狩獵的鯊魚,饒是羅衷都覺得有點不舒服。“這根本不用苦惱,現在的社會很少能把一個足夠聰明的人逼上歧途。”她說,“先生大概自己也還沒想明白,他不可能單純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詳細說說?”
“說不定對方在用一種将人物化的眼光看他呢。”郁冬陽說,“那小子可絕對不是什麽善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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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