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銅錢算卦一語中的

銅錢算卦一語中的

“不容易啊陳老板,總算舍得和我見面了。”

“三十歲的人了,能不能成熟點兒。”

“不能。某些人到底在和我擺什麽譜,來帝都了賺了大錢了,忘了遠在魔都的糟糠兄弟了是吧?”

陳肆嘆着氣:“我都忙成什麽樣了還不是天天回你消息,反倒有些人一忙起來好幾天都不帶回個信兒的。”

“現在能回你消息了。這兩年會在帝都的研究院繼續工作,你可以來找我玩。”對方纡尊降貴地道,“我允許了。”

“…允許你妹,擺譜的人到底是誰啊。”

陳肆向來拿他沒辦法,側身将他介紹給自己身後的人:“大哥,這位就是之前和您說的,我同學;楚晗,這位是明荷的大哥。”

剛從魔都飛過來的人還穿着毛衣和薄款的羽絨服,聞言相當漫畫式地“哈?”了一聲。他要比陳肆稍微高上一點兒,但可比他瘦多了。他湊到陳肆面前,伸手比劃了一個調頭的手勢:“您回頭仔細看看,您這身後有人嗎?”

“……”陳肆回頭開始搜尋岳華嚴的身影,簡直有點一個頭兩個大。這些天相處下來,他發現岳華嚴這人特別擅長執行任務——他在打算完成什麽事的時候眼裏就只有那一件事,而且行動力極高;但只要任務結束,他就經常陷入一種神游狀态,具體表現為逛超市的時候看到什麽感興趣的就直接跑了,這讓陳肆這種買東西都要列清單然後迅速計算最優行走路徑的人經常被他打得措手不及。現在也是一樣,陳肆和楚晗互損幾句的工夫,他已經站在了十幾米開外的一處廣告牌前,也不知道那個廣告牌到底哪裏吸引他了。

“你就算需要讨好岳家也沒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吧?他們家又不會缺保姆照顧一個老年癡呆。”

“我真的會抽你,大哥身體好着呢。”陳肆道,“不要把我想得這麽勢利,自打岳明荷把我競技場帶上排名榜的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沒有一毛錢的利益關系了,她就是我唯一的姐。”

“可得了,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有夠勢利的。”

“你跟岳明荷真是游戲裏和游戲外都對我一樣刻薄。考慮一下,你惹我只會讓我下賽季跟策劃提議再把神射的攻擊距離縮短。”

“你們這些王八蛋劍修能不能滾回山上練劍啊,別來沾我們島民的邊兒。”

兩個人說着游戲裏的事,朝着岳華嚴的方向走。楚晗拖着行李箱朝着機場大門外望了一眼:“我今天精神還挺好的,過會兒去哪玩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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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啊,我開車帶你去石城轉一圈?”

“誰要去石城,大學去了那麽一回就遇上偷我手機的。”楚晗說。他們已經來到了岳華嚴面前。“大哥好,我是陳肆的同學,渝州人,最近調來帝都了。”

“嗯,你好。”岳華嚴和他握手,“我聽明荷說起過你。”

顯然這兩個人都對進一步的寒暄沒興趣,陳肆倒是想出了值得一去的地方:“流意新開的那家酒店送了我會員卡,從地下到二樓,體育設施是很齊全的,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們家那個室內籃球場修得特別漂亮。”

“可以啊。有照片嗎?”

“過會上車你拿我手機看。”陳肆說,“大哥想玩玩射箭保齡球一類的東西嗎?沒興趣的話地下還有個泳池。”

“我一般不去公共泳池。”岳華嚴說,“打球的話,可以試試你們兩個打我一個。”

“……”楚晗回頭看了一眼他那一身厚冬衣都遮不住的腱子肉,決定不對此事發表任何看法,輕車熟路地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岳華嚴習慣坐後座,他們兩個倒是沒什麽沖突。陳肆驅車帶他們去玩,楚晗抓緊時間在車上睡了一會兒。

“你從魔都過來像是要倒時差一樣。”陳肆倒車入庫時也不忘調侃他。

“是你把座椅溫度調太高了。”楚晗抱怨着,“走吧,去室內打會兒球,帝都還是有點太冷了。”

籃球這項運動在岳華嚴加入之後變得相當無趣,兩個普通人的身體素質實在不能與之相提并論。楚晗搭着陳肆的肩膀喘着氣,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從罰球線起跳扣籃:“這還玩個錘子,球在他手裏的時候我硬搶都搶不下來!”

“大哥是真的很厲害。”陳肆見怪不怪地鼓掌,“我這個體重他都能把我扔來扔去的,很難說他的身體素質強悍到了什麽地步。”

“他剛才碰我一下都要把我撞散架了。”楚晗揉着肩膀龇牙咧嘴,“換點文雅運動吧,我剛看到他們這裏有琴房。”

“好久沒跟你合奏了,還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我都快忘了高中那會兒咱倆寫的歌了。”

楚晗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有些人都要被銅臭腌入味兒了,他能記得就有鬼了。”

“人都是要吃飯的嘛。”

“少來。是誰答應我繼續讀博然後一起去魔都的?碩士讀到一半退學了,真有你的啊陳老四,為了那點錢你是啥也不顧了。”

“什麽叫‘那點錢’,那是哥們家裏攢了三代的基業啊!即使放到現在有點不夠看,那也是哥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數字啊!”

楚晗看了他一眼。

“你如果和我實話實說,告訴我是你哥出事了,我為什麽要和你吵架?”

“因為不想讓那個小白眼狼管家只能算是我動機的一半,很難有人會完全不受金錢誘惑;如果有,也只是不夠多。”陳肆說,“這件事無論怎麽解釋,都是我為了錢失約。”

“經典的半真半假騙人法。”楚晗哼了一聲,“你為你那個妹妹做了多少就完全不提了?她爸媽除了每個月給錢之外是一點也不管啊。”

“那只是我作為一個還略有道德底線的哥哥應該做的,而且完全可以當作是解決掉小白眼狼之後的附帶。現在看來,我去争家産是對的,不然《禦劍》系列怎麽能做這麽快啊,是不是?”

“你還是先加強一下山海宗神射的遠狙傷害吧,近身打不過軒轅神射那幫霰彈流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拉開距離遠狙爆頭,幽默水槍開着爆發打了六千血。”

“你是打俺們天宿的盾上了吧?”

“誰要打你們,上次野外瞄一個天宿長刀,他走兩步一個擎刀,我怕被彈反跟了他一路,最後等他準備爬山的時候給他一炮,誰知道他爬山都要爬幾步跳一下然後擎刀!”

“然後你就一炮把自己秒了?”

“閉嘴。”

“你這……那你打我不還是很輕易嘛,天宿教長刀流都是□□和長柄刀,他們彈反傷害是百分百。”陳肆拍着他的肩,“但我是萬劍流啊,兵器大小不一樣,我格擋只能彈反百分之三十,還會被你打得後退摔倒,去追你還得被你推開。”

“滾啊,搓炸藥推你的時候我都要被煩死了!我上天了你要把我揪下來,開爆發你又湊到我面前了,能不能滾遠點啊!”

“你拿着這個游戲攻擊距離最遠的職業說什麽呢,我也不能站在八百米開外等着被你射死啊。”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着游戲,岳華嚴已經喝空一瓶水回來了。陳肆過去跟他說要一起去琴房的事,岳華嚴看着他笑起來:“累了?”

“那必然是累了,誰讓大哥這麽欺負人的。”陳肆裝模作樣地抱怨着,“大哥你們沖完澡就先過去吧,我去跟流意打個招呼。”

“好。”

于是,兩個沒什麽客套習慣的人在沖完澡後同路而行。楚晗其人,從小到大特立獨行,和誰關系都不錯,但跟誰關系都不太近,脾氣上來了誰的面子都不給,唯一的例外就是陳肆。是以,和岳華嚴坐在同一間琴房,他難得很給人面子地主動搭話。他在想要和誰打好關系時效率極高,就連岳華嚴也不免對他側目:“你很聰明。”

“比陳老四聰明。”楚晗微微偏頭,相疊的兩圈銀耳環碰撞到了一起,“陳老四可能還沒他幺妹兒廿廿聰明,但他可太适應人類社會了。”

“我以前的外甥也叫念念。”岳華嚴說。

“以前的?”

“嗯。是我妹妹小棠的孩子。”

雖然不知道他是從哪裏找出來的妹妹,但楚晗還是意思意思捧了下場:“噢噢,那你應該和他們家關系不錯吧?”

“小棠是妹妹,也是戰友。”岳華嚴說,“他們一家人都死了。”

楚晗:“……”

這有點突兀,他可一點都不會安慰人。幸好,陳肆總算是和周流意扯完了,後者也來和他們打了個招呼,在楚晗看來還是那副爛泥扶不上牆的德行。陳肆剛沖完澡,發梢還是濕的,笑着問他們在聊什麽。

“在聊家裏人的事。”岳華嚴說。

“有什麽事給楚晗說不給我說啊?”陳肆到他們旁邊坐下,“大哥怎麽還偏心上了。”

“之後和你說。”

陳肆笑着應了,徑自去櫃子前挑樂器。他平時更偏好管樂,笛簫唢吶都吹得很漂亮,顯然周流意投其所好,給他準備了一櫃子,但他興致缺缺,反而伸手去撥一把小巧的尤克裏裏。

岳華嚴實在有些魁梧過了頭,往那兒一站把楚晗的控訴目光擋得嚴嚴實實。後者在嘗試幾次後終于放棄了,轉身到鋼琴前坐下,開始彈一首相當激烈的曲子。

陳肆向來喜歡挨着人坐,這會兒也就不糾結樂器,直接蹭到了琴凳上,看着楚晗細長漂亮的手指在鋼琴上翻飛。楚晗那雙手像女孩的一樣秀氣,高中時就被陳肆頻繁調侃。陳肆看着他彈琴的動作,不免有些好奇這人的情緒怎麽能變這麽快,剛才大哥到底和他說什麽了?

轉念想到岳華嚴偶爾開口噎人的架勢,他不免也有些頭痛,在心裏做作地嘆息:怎麽認識的朋友一個兩個都有些讓人煩惱的小個性,真是的,能不能像朕一樣成熟點兒。

另一邊,岳華嚴拿起薩克斯盯了一會兒,又放下了,轉而拎起手風琴強行加入演奏。楚晗本來就帶了點即興發揮的意味,差點被他帶跑偏,洩憤似的狠狠按鍵。陳肆看着覺得好玩,站起身跟着樂曲的節奏拿鞋跟敲着地板,踢踢踏踏地拎了把小提琴出來,開始在兩種本來就不太和諧的音調之間鋸木頭,硬是将樂曲帶出了一種新的味道。

“好聽。”岳華嚴在三個人的演奏終于磨合成一股繩後說,“有海浪和太陽。”

陳肆的小提琴拉得相當狂放。他控制得很精準,在這種激烈的即興發揮下也幾乎沒什麽雜音。三個人将樂曲帶向高潮,作了一個相當熱烈的收尾。陳肆率先放下琴弓鼓起了掌:“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大哥會拉手風琴!楚晗你是一點都沒退步啊,不如說比你當初得獎的時候彈得更好了。”

“彈鋼琴能讓人情緒穩定一些。”楚晗說,“小時候覺得練琴生不如死,長大了之後覺得還是和弱智共事更生不如死一點,琴反而因為相處太久變成兄弟了……倒是你,什麽時候把小提琴練這麽好了?”

“最近在教廿廿,又跟着上了一遍小提琴課。”陳肆無奈道,“誰再上一遍課都這樣。”

楚晗瞪了他一眼,卻忽然發現了什麽。他不受控制地站起了身。

“怎麽了?”陳肆問他。

“我去趟洗手間。”他說着出了門。

“我說真的,那些有點本事的男的都像是沒被家裏教過要怎麽正常對待他人一樣。”聞安說,“我覺得柿子哥很好啊,情緒穩定腦子聰明,雖然窮了點,但這種也比較好拿捏嘛。反正這年頭能讓我當新朋友結交的男性很少,他算是第一個,跟他相處說話完全不用擔心性別問題的。”

“……”岳明荷扶着額頭,“首先,我說過很多次我和他屬于互相看不上;不是他不好也不是我不好,就是我們兩個都不屬于對方喜歡的類型。做朋友還好,一想到要和這種性格惡劣的家夥共度一生我連毛孔都在排斥。其次,如果擱在往常我的解釋會到此結束,但我現在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我和他有可能會成親戚。”

“誰?難道棠姐犧牲那事是假的?”聞安大吃一驚,“不然你家也沒有別的姐姐妹妹啊?”

“當然不是,我姐……唉,別提了。”岳明荷說,“我是不是沒和你說過,檀哥兒不到三歲就丢了。”

“我知道,但我總覺得棠姐的事……唉,怎麽會突然這麽倒黴,先是小兒子走丢,然後夫妻倆出事,緊接着大兒子也沒了。”聞安嘆氣,“我還記得玉哥兒呢,你高中的時候總帶他和我們一起出去玩。”

岳明荷扯了扯嘴角:“是啊,結果最後和他叔叔一起在車裏被燒成那樣……”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呼出來,“姐夫他們本來不會有事的,大哥說棠姐把那群不法分子拖死在了房子裏,姐夫硬要沖進去把她的遺體帶出來,結果二次爆炸……”

“好了,明荷,別說了。”聞安緊緊抓着她的手,“玉哥兒的事是意外,而且、而且說不定檀哥兒還活着呢。”

“這麽多年了,同齡的孩子我們都找遍了,根本沒有檀哥兒的影子,那孩子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岳明荷說,“我知道,我只是……這終究是我們家永遠走不出來的事。”

二人喝着茶,沉默了好一會兒。

“算了算了,講點陳老四的八卦娛樂一下……”岳明荷呼出了一口氣,“他最近天天跟我大哥在一起,我是真怕這家夥一轉頭變成我嫂子啊。”

“你大哥?岳華嚴??!”

“是啊,我還是第一次見我大哥跟人正常聊天,你也知道,他以前從來不理人的。”

聞安震驚地瞪大了眼:“我當然知道……我被棠姐帶着的時候,你大哥還沒改名吧?反正我最初印象裏他就那樣,在部隊裏也只跟棠姐說話。棠姐就不一樣了,棠姐是所有人的老大。”

“大哥他就是腦回路怪怪的,也不太愛和人說話,我還是第一次看他跟除了家裏人之外的人關系這麽好。”岳明荷說,“他現在天天坐陳老四的車到市裏,陳老四去辦事他四處閑逛,然後倆人一起吃了飯再回來。我靠,比我爸媽黏得都緊,他甚至已經在陳老四家那一片買了新房開始裝修了。”

“嗯……我覺得也能理解,畢竟你哥現在退伍了,他也沒別的事幹了啊。”聞安說,“他又不缺錢,再找個正經工作其實挺沒必要的,何必跟其他真正有需要的戰友搶。而且,你有沒有想過,他不跟着柿子哥還能怎麽辦?跟着你,不合适吧;跟着明竹哥,更不合适,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摻和公司裏的事呢;再不然,他就只能在家悶着了。恰好柿子哥招他喜歡,那他可不就天天跟柿子哥出去玩。”

“也是。”岳明荷說,“我爸媽倒沒往歪裏想,他們就是覺得這樣怪麻煩陳老四的,又不知道怎麽跟大哥交流。你也知道,大哥大姐跟我們在法律上沒有血緣關系,從小又沒待在一起,所以爸媽也有點束手無策,只能想着在生活上多幫幫他。”

“我有一計。”聞安說,“我搖一卦來算算柿子哥的姻緣。”

“這個能準嗎?”

“算一算嘛,又沒壞處,當然真要看正緣什麽的還是需要生辰八字。”聞安說,“我就是随便搖一下……我靠,他對象和他差了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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