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手冊第七十六頁

第76章 手冊第七十六頁

四天, 是兩個人相處的極限。

因為第五天的傍晚，港口黑手黨的前任首領會來招攬風彌羅。

接下來的幾天，風彌羅如太宰治記憶裏那般, 不眠不休地尋找黑手黨打架。太宰治作為歷史見證者默默地旁觀，陪着風彌羅不睡覺，偶爾拍個照片以及……給風彌羅送吃的。

看來他對自己飯票的身份很有認知。

深夜, 硝煙彌漫後的戰場死一般的靜寂。渾身浴血的少年站在街邊，身材纖瘦。

黑發青年來到少年身邊，為他拭去噴濺在臉與手上的血，再将買來的LAW家濃乳冰面包塞進他的手中。

太宰治記得，龍頭戰争之後的某日，風彌羅忽然以懷念似的語氣提起了LAW家的濃乳冰面包。他說這家的濃乳冰面包很好吃，只是一年前停産了。算算時間，大概是從現在起的三年後停産。

太宰治剛才路過便利店，看到這個面包就想起來了。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他買了這個冰面包給現在十四歲的風彌羅。

風彌羅接過冰面包，随意地蹲在路邊撕開包裝, 一口咬下去奶香馥郁, 甜而不膩。

好吃！風彌羅睜大了眼睛，很驚喜的樣子。

與此同時, 太宰治也提出了告別。

“明天大概會有黑手黨來招攬你，我不能再陪着你了。”太宰治見風彌羅愣愣地看着他，找了個理由道，“我不想參與黑手黨的任何事, 所以就不露面了。”

風彌羅這才悶悶地道：“哦……知道了。”像個被主人抛棄的小動物, 可憐巴巴。

太宰治卻很清楚，風彌羅流露出這樣的表情并不是因為舍不得他, 而是不想跟剛認識的朋友分開。

有區別嗎？有。

對風彌羅來說，他只是單純地想要個朋友，至于朋友是誰不重要。

太宰治道：“我有個請求。”

風彌羅擡起頭：“什麽請求？”吃了人家幾天的東西，答應個要求沒問題的。

“不要對任何人說出我的存在。”太宰治很了解風彌羅，他知道對方是答應就一定會做到的類型，不用擔心對方會不守約定，“因為我不想跟黑手黨有牽扯，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希望你能保密。”

風彌羅舔掉唇邊的奶漬，點了頭：“好啊，我答應你。”

翌日，風彌羅在橫濱失去了蹤跡。

太宰治知道，他被前任首領那個老頭招攬到了港口黑手黨，住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密室。

雖然僅僅去過一次，但太宰治的記憶依舊清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太宰治記得密道出口那道鏽跡斑斑的鐵門；記得少年站在鐵門後的陰影中；記得那只沐浴在陽光下幹枯發暗的手，他甚至還記得，那天風彌羅用蠻力鎮壓他，搶走了他的繃帶。

過去的事歷歷在目。

明明初見時，太宰治是有點讨厭風彌羅的。

有些人，你以為自己對他不在意，實際上你們間發生的每一幕都被深深地印入腦海。

太宰治收拾好了行李。他打算搬家，這樣就算未來風彌羅忽然想找他，來到這裏也找不到。

他的行李很少，少得連一個大行李箱都裝不滿。

走出門時，他甚至覺得自己真像個飄無定所的旅人。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确是旅人——

這個時空的旅人。

*

太宰治接下來的目标，是尋找風彌羅那位藏匿在橫濱的族人。

他知道，在風彌羅的認知中并不知曉另一位族人的存在，加上風彌羅當初來橫濱時飛船上只有他一人，意味着兩人并不是同時來到橫濱。此後的幾年，除了齊木楠雄意外造成那個世界的人來到橫濱，再也沒有其他異常。

但也不排除那個族人來到橫濱時沒有制造出響動的可能。

太宰治只能時時留意着橫濱的各種動向。

他性子無拘無束，散漫慣了，以及為了方便觀測橫濱各種事，太宰治繼續選擇當一名偵探。

跟在武裝偵探社時的區別大概就是，他更自由了，因為沒人管他。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某日，太宰治在收集情報時，掮客神秘兮兮地說得到了幾張港口黑手黨那位“殺人機器”的照片。

殺人機器——港口黑手黨現任首領手裏的一把刀，據說得罪他的人都會被這把刀斬殺。

關于這個殺人機器的猜測有很多，毫無疑問，指的是風彌羅。

太宰治敲桌子的手指微頓，裝出感興趣的樣子與之交談，并憑着話術與交情得以将照片拿到手裏看。

不是風彌羅。

偷拍照片的情報販子拍錯了人，還以為自己得到了準确情報。

太宰治随意翻看了幾眼，正欲将照片還給掮客，忽然發現最後一張照片的背景裏有風彌羅的身影。

少年長高了不少，踩着血泊站在路燈邊，正在往嘴裏塞東西吃。

因距離較遠且光線不足，紮着麻花辮的少年面容稍有點模糊，但太宰治還是一眼認出來，這是風彌羅。

“這張照片我要了，開個價吧。”

太宰治留下這張，将其他的照片推了回去。

此後，太宰治又在交流情報時得到一張風彌羅在夜裏的照片。風彌羅依舊是作為背景板，只是這次相機的鏡頭不錯，能看清臉。

風彌羅在密室的兩年裏，只有這兩張照片。

太宰治将之前給風彌羅拍的幾張照片洗出來，與這兩張照片一齊夾在新買的《完全自殺讀本》裏。

他很想風彌羅。

*

接下來在橫濱的生活很無聊，至少在太宰治眼裏是無聊的。

——恍若死水的人生。

有天外出調查案件，太宰治偶然看到日歷時有點受到驚吓，原來他在這個時空的橫濱已經生活了四年。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活下來的。

是為了風彌羅吧。

為了風彌羅，他以這具仿佛被暫停了時間的身軀生活着，如過客般寂寞地活着。

太宰治有本薄相冊，相冊裏收集了十幾張風彌羅這兩年活躍在外面的照片。

自從風彌羅加入森鷗外統治的港口黑手黨，情報販子那邊關于風彌羅的照片越來越多，情報網廣泛一些的人都知道這是森鷗外最得力的“妖刀”。

不知不覺，太宰治那本薄薄的相冊被塞滿了照片，龍頭戰争也随之而來。

龍頭戰争期間，太宰治做出的最冒險的事，便是偷偷去看了風彌羅。當時，他與過去的自己僅隔着一棟大樓。

龍頭戰争結束後，港口黑手黨名聲大噪，有關風彌羅的情報與照片像漲潮似的猛增。

太宰治将照片都收集到了手裏。

照片越來越多，太宰治索性将其都貼在了卧室的牆面，每日睜眼閉眼都是風彌羅。

有時，太宰治睡醒會坐在床上，對着面前貼着照片的牆壁發呆。

他很想風彌羅，很想。

*

牆壁上風彌羅的照片越來越多。

少年的身材拔高，稚嫩可愛的面容慢慢轉為精致成熟，成為了俊美的青年。

太宰治在這個時空生活的第五年。

九月的某個深夜，橫濱的港口傳來巨響，雷鳴般響徹整座城市。許多人從睡夢中驚醒，但黑手黨間在街道的火拼、異能者傳說、龍頭戰争等多年來總結的經驗讓他們又睡了過去。

太宰治小心地隐藏着蹤跡，在橫濱的街道四處尋找被齊木楠雄拉來的異界旅客。

萬事屋的三人組，風彌羅的兩個夜兔族舊相識……

沒有第六個人的蹤跡。

或者說，這個人太善于藏匿蹤跡，如同渺無影蹤的風。

太宰治背倚着牆壁，身軀隐沒在街道燈光以外的陰影中，眉心輕輕地攏起。

他覺得有些棘手。

他細細回憶着當初的場景，從神威和阿伏兔等人的态度來看，包括齊木楠雄，他們并不知道還有第六個人的存在。

從現在到明年的七月，太宰治有近一年的時間尋找這個藏起來的族人。

太宰治閉上眼睛，仰頭将後腦勺靠上牆壁。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一定會找到。

遠處，風彌羅與神威的那場戰鬥已經結束，夜晚重歸靜谧。

太宰治睜開眼睛遙望着遠方。

風彌羅此刻就在那裏。

他很想風彌羅，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