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這皇帝腦子有毛病吧……
第51章 第 51 章 這皇帝腦子有毛病吧……
縣衙裏, 謝讓和葉雲岫安心享用了一頓銅鍋涮肉。吃飽喝足,碗筷一收,謝讓便又坐在案前寫寫畫畫。前頭院裏就有書房, 他卻很少用, 總是喜歡陪着葉雲岫窩在房裏處理這些事情,時不時還能找她商量一下。
如今那書房已經變成了無憂子的住處,無憂子嫌旁邊住着的山匪們吵,書房安靜。這老道來了這些日子,是越來越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葉雲岫吃飽了就在廊下來回地走動消食,期間晃悠着走進屋裏看了一眼, 見他寫的災民安置的事情。葉雲岫散了會兒步, 就在桌邊坐下, 随意問了問。
謝讓便告訴她, 如今一個來月過去, 他們收留安置的災民已經有一萬多人,見山寨肯收留, 并且山寨還能安置照顧, 災民還在源源不斷地找來。劉四那邊按他的要求,都逐一做了登記,再進行區分安置。
眼下就是缺人手, 尤其缺讀書識字的人手, 留在山寨的劉四和趙方都快急死了,兩隊湊不出一個讀書識字的人, 也就趙方小時候讀過兩年私塾。不過這兩人腦子還算夠用, 就在災民裏尋了幾個能識字、人看着可靠的先幫忙用着。
災民情況複雜,什麽樣人都有,并且誰知道裏頭會不會混進一些眼線奸細, 謝讓不敢直接安置在玉峰嶺,再說玉峰嶺也放不下,便叫劉四和趙方幫助災民先安置在玉峰嶺相鄰的鹧鸪嶺,也有一部分暫時安置在玉峰嶺山腳下。
兩人說會兒話,謝讓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又一起休息了一會兒,瞧着日頭偏西,已經是下午酉時初,算算這欽差大人也在城外等了将近兩個時辰了,兩人便換了件衣服出門,又叫上俞虎和無憂子,一行人騎馬去城門。
馬賀遠遠的一路從城牆跑下來見禮,咧着嘴笑道:“寨主,大當家,城外那些人幹什麽來了,屬下瞧着,今兒太陽好,一個個曬得怪舒服的。”
幾人下了馬,謝讓拉着葉雲岫的手走上臺階。葉雲岫偏頭笑道:“你說,京城來的,不會有人認識你吧?”
“不能吧,我那時候不愛與人交際,在京城住了又沒幾年,統共也沒有幾個朋友熟人。”謝讓也笑道。
幾人登上城牆,借着城牆垛子的遮擋往下看,結果謝讓只一眼,便不禁微微皺了眉,又仔細看了看,啧了一聲,輕聲跟葉雲岫笑道:“我這什麽運氣,你是不是也會掐算。”
他又瞥了一眼,怕下頭的人看到,便退到城牆垛子後邊。葉雲岫則好奇地多瞅了兩眼,憋笑問他:“還真被我說中了,哪個呀?”
“欽差,穿紅色官服、前頭中間帶隊的那個。”謝讓嘆道,“怎麽這麽巧。”
葉雲岫點頭,這可不怪她烏鴉嘴,這也太巧了,“你還說你在京城沒幾個朋友熟人呢。”
謝讓無奈嘆道:“這人姓範,是四嬸的堂弟,我哪能不認識。四叔當日迎娶四嬸,我被他攔在範府門外做了三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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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岫了然,憋笑點點頭道:“原來是你表叔來了。”
她這麽一說,旁邊跟着的幾人也紛紛哄笑。旁人不知底細,謝讓便跟幾人介紹了一下道:“此人叫範明興,是京城範家二房嫡長子,範泊的親孫子。”
無憂子皺眉道:“範泊如今已經是內閣次輔了吧,這欽差人選他肯定能說上話,派誰不行,偏偏派了自家孫子來。外頭對我們玉峰寨知之甚少,他就不怕進了這柳河城,自己的孫子有來無回?”
謝讓負手沉吟,半晌搖頭苦笑。他心中大約有了個猜測,興許恰恰是因為這層關系,此行的人選才會是範明興。
範泊出身世家大族,浸淫朝堂數十年,自然不是那麽簡單的。提到陵州,朝中之人難免就會想到陵州謝家。試想這陵州地界鬧山匪反賊,并且首領恰好還姓謝,難免讓人聯想。而這位範老大人,怕是心中有所懷疑了。
而若是這反賊真的跟謝家有所牽扯,一來能探探虛實,二來說不定恰恰因為有一層姻親關系,範明興才好便利行事。
且如今百年世家的京城範家,雖說範泊高居閣臣之位,可子孫當中并無出挑的後起之秀,眼看着家族在朝堂上後繼乏力,範老大人大約也是想利用這個機會栽培自己的孫子,博一個出頭上位的機會。
謝讓想通了這一層,心中便也基本确定,朝廷看來就沒準備跟他打,用的是招安之計,耍花招詐降就不會派範明興來了,這就是來談判懷柔的。
“我不能出面見他。”謝讓看了看俞虎說道,“你來吧。”
“屬下來?”俞虎倒也沒推脫,想了想笑道,“只怕屬下這般德性,學不來大當家的威勢氣度,一看就是個不上臺面的毛賊。”
幾人笑起來,無憂子道:“你就放心吧,如今普天之下除了我們自己,有誰知道玉峰寨首領是個什麽樣子。”
“那行,屬下就去探探他的虛實,看看這皇帝到底是個什麽意思。”俞虎笑道。
謝讓囑咐道:“你就少說話,等着他說,你只管裝的深沉些,這種世家子心眼子多,喜歡套你的話。他若是說了什麽要求,你就只說‘茲事體大,容我考慮’就行了。”
俞虎連連點頭,馬賀則扯着他的衣裳笑道:“二當家,你快回去找件像樣的長衫穿上,只管背着手學着大當家那樣,他也摸不清你深淺,你就耷拉眼皮少理他就行了。”
他這麽一說,幾人紛紛失笑,謝讓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俞虎這邊活學活賣,趕緊去收拾了一番,馬賀瞅着時辰差不多了,便叫人開了城門放那些人進來,親自帶他們去縣衙。
範明興一行人一路從京城而來,又先到了陵州府衙停留,叫陵州府衙派了幾人陪同來的。這些“京城欽差”原本還比較端着,被謝讓扔在城外晾了幾個時辰,又被馬賀的人吓了一下,一個個可都端不住了。
踏入柳河城內,一行人忍不住的眼光亂飄,暗中窺探打量,春日的陽光下,城內街道井然,行人來往一片安詳,店鋪照常開門迎客,賣菜的小販挑着筐子沿街吆喝,期間還遇到一隊山匪,十個人排成一隊、挎着腰刀走過來,老百姓竟也不驚惶懼怕,該幹啥幹啥,頂多是在隊伍過來時往旁邊避讓一下。
前邊騎在馬上給他們帶路的山匪,便是城牆上那個罵人的兇橫壯漢,範明興起初還借故向他打聽首領的事情,想套套他的話,誰知此人一路上面色沉肅,目不斜視,竟一個字、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馬賀帶着範明興一行人徑直進了縣衙,縣衙內外一切如常,也沒有擺出任何陣仗等着他,來往忙碌的山匪便如同沒看到他們一般,該幹啥幹啥,既沒人出來迎接,也沒有任何防備,仿佛他們就只是來的一個尋常的訪客。
這一路所見所聞,跟範明興他們之前想象的差距可太大了。處處正常,恰恰因為正常,更讓人覺得詭異。
馬賀在門口翻身下馬,一句:“請進!”範明興面上表情都要維持不住了。
祖父給他安排的這樁好差事,危矣!
其他人都被要求留在衙門外,只讓範明興進去,範明興下馬整理了一下官服,努力端起架子踏上臺階。
進了廳堂一眼看去,範明興不禁一愣,廳中就只有一個中等身材、瘦長臉的男子,三四十歲年紀,臉色淡漠,低眉垂目,正端坐在主位上專心品茶。
“禀大當家,來人帶到!”馬賀抱拳道。
“嗯。”俞虎掀起眼皮看了看範名興,漫不經心地放下茶杯,擡了擡手,“請坐。”
範明興見他這般态度,心中越發沒底,捧着一個盒子立在廳中問道:“你就是玉峰寨首領?”
“是我。”俞虎耷拉着眼皮微微點頭,面色淡漠地問道,“不才謝允之,欽差大人遠道而來,見我何事?”
範興明面上表情頓時有點繃不住了,不是說玉峰寨首領是一個面如夜叉、力大如牛、四五十歲,名字叫做謝雲芝的女子嗎!
…………
前後也不過一炷香工夫,俞虎背着手,學着謝讓的樣子踱着步子從前邊回來,一進屋看見謝讓和葉雲岫就再也裝不下去了,噗嗤一笑道:“寨主,大當家,這欽差還真信我是玉峰寨首領了。”
“大當家所料不錯,他們果真是來招安的。這是範泊寫給大當家的親筆信,可憐屬下鬥大的字不認識一口袋,愣是裝模作樣在那裏看了半天,可憋死我了。”
俞虎掏出一封信遞給謝讓,笑道,“那範明興還帶了聖旨,說大當家雖擅自進駐柳河城,但念在赈災有功,要封大當家做柳河縣令。”
馬賀在旁邊一聽,不敢置信地罵道:“娘的,這皇帝腦子沒毛病吧,整個柳河縣都落入咱們手中了,要他來封?”
俞虎說道:“屬下就記住大當家教的,裝深沉,等他一拿出聖旨,屬下就說容我考慮,就端茶送客了。這夥人沒膽量,屬下還好心好意叫他們去城內的館驿去住,他們硬是跑回陵州去住了,明日恐怕還要來。”
謝讓抽出信紙,打開來看了一遍,便随手放在桌上。
“公子怎麽打算?”無憂子問道。
“容我想想吧。”謝讓笑道。
幾人見他這樣說,便起身告辭。等他們一走,葉雲岫便問道:“他這回既然來了陵州城,肯定要去見你四嬸。”
謝讓明白她言下之意,搖頭道:“不用擔心,四嬸那人,應當不會跟他透露什麽。”
以範氏的聰慧,大約早就懷疑他們跟玉峰寨必有牽連,但範氏恐怕也不敢确定謝讓就是玉峰寨大當家。
“眼下這世道,四嬸人在陵州,必然要給自己留退路,一旦有變她多少還想仰仗我們。”謝讓笑着跟她解釋道,“再說我們要真被查實成了反賊,那是誅九族的大罪,整個謝家都別想逃脫,四嬸是聰明人,她可不會為了一個遠在京城的不成器的堂弟,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蠢事。”
葉雲岫點點頭,心說這些大家族出來的人,一個個的果然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這皇帝腦子有毛病吧?”葉雲岫好笑問道,“人家搶了柳河縣,他就封人家做柳河縣令,那我哪天去把他的皇位搶了呢?”
“如此看來,你要是有本事搶到皇位,那就是你的了,估計他也沒法子。”謝讓笑着打趣她,“咱們寨主搶東西的本領一向厲害,到時候寨主當了皇帝,可要提攜小的一下。”
葉雲岫拽拽地擡起下巴:“行,就封你為禦前大總管!”
“??”謝讓推了她一把,哭笑不得嗔道,“你個昏君,禦前大總管是太監!”
葉雲岫:“……”
她哪知道啊,随口那麽一說,葉雲岫摸摸鼻子,自己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兩人笑鬧一番,葉雲岫問道:“那你打算怎麽辦?”
“等我理一理。”謝讓笑道,“招安也不盡然是壞事。你想想,接受招安,就等于皇帝承認了咱們,多了這層官方身份,其他各方藩王諸侯就不能公然對咱們下手了。并且有了這層身份,山寨衆兄弟就不必再被視為山匪強盜,柳河縣的錢糧稅銀咱們還都能留存一部分。”
範泊信上也就是這個意思,勸他們接受招安“是為正道、是為正名、是為正統”,王朝搖搖欲墜,天下必将大亂,範泊這樣身居高位的世家大族,卻依舊是維護朝廷正統。
“其他的,也不影響咱們什麽,甚至還能讓咱們以後行事更便利。朝廷既然想要招安,我瞧着怕也是因為一時抽不出手把咱們怎樣,索性招了安,拉攏穩住咱們,大家面子上都好看些。”謝讓笑道。
葉雲岫略略一想便也明白了這個道理。就像養父人在孤堡,誰都不鳥,整天拽的二五八萬的,有時卻也肯接受一些組織的拉攏,無非是因為那些組織能給他送來稀缺物資,而作為交換,養父也會給這些組織提供一些幫助。
這跟讓他俯首稱臣是兩碼事,養父的邏輯就是,我手裏有你需要的東西,對不起,拿我想要的東西來換。
當日晚上,謝讓和葉雲岫召集山寨衆人,直接說了他打算接受朝廷的招安,問問衆兄弟的看法。
這事情倒也沒人反對。一來謝讓言之有理,重山匪覺得對他們反正沒什麽影響,還能有不少好處,二來這一年下來,兩營對寨主和大當家已經是五體投地,惟命是從。用山匪們的話說,咱們大老粗反不懂,聽寨主和大當家的就行了。
但是這“柳河縣令”的人選還得是俞虎,謝讓便叫俞虎第二日出面接受招安,去接了那道聖旨。他打算等柳河這邊都安排好,他和葉雲岫依舊回山寨那邊,柳河就交給俞虎打理。
“二當家,你以後正兒八經就是柳河縣令了。”謝讓笑道。
俞虎哭笑不得道:“大當家知道的,屬下以前是這柳河縣的逃犯,犯案上了通緝才逃去玉峰嶺當了山匪的,如今您讓我一個逃犯回來當縣太爺,這也太擡舉屬下了,我連字都不認識,我哪兒行啊。”
徐三泰笑道:“二當家莫謙虛,你不認識字有人認識,你能把咱們山寨打理好,如今打理一個柳河縣不在話下,再說那不是還有大當家和寨主在你後頭撐腰麽。”
“對,二當家就別裝了。”馬賀笑道,“大當家和寨主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得行,你就偷着樂吧,我瞧着你嘴裏說不行,這嘴都樂得合不上了,明兒先去瞧瞧祖墳冒沒冒青煙。”
“去你娘的!”俞虎忍不住笑罵。
“這聖旨你盡管去接。”謝讓也笑道,“等你這邊安排好,過兩日我和寨主就先回山寨去了,寨主回去有一些事情等着做。”
葉雲岫點頭,平淡說道:“你們兩營各隊都心裏先有個數,每隊挑出十個能用的人手,準備帶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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