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烏托邦

烏托邦

連續半月的纏綿雨天過後，陵州一夕入深秋。久違的陽光終于刺破雲層，得以肆意照耀地面。

黎聽出門前告訴洛敏，自己今晚不回來吃飯。

省臺大整改，財經組作為快要失活的老項目重拾上級重視，一連批下好幾個申報節目，連原本不大寬敞的演播廳都直接搬上二十一層，與主頻新聞聯播共享地盤。

板塊增辟，項目擴充，整個財經組為此忙到焦頭爛額。

趙志遠作為一貫十分體恤下屬的三好領導，昨晚在組群裏發通知，讓大家今天晚上下班後都不要走，他自掏腰包請大夥兒出去搓頓好的。

高強度連軸轉了近一月，大家在群裏高呼“趙師萬歲”。

黎聽自從轉到熒屏前，作為晨間早報主播亮相，與原先組中同事碰面的機會少之又少。

文馨怕她早已不關注群裏消息，還特地在趙志遠@完全體成員後，在後臺私戳，告訴她全組聚餐團建的消息。

兩人自轉正假期歸來，就沒碰上面，約了好幾次的休息日小聚，都以文馨被臨時叫回臺裏加班而未能實現。

當然不能錯過此次“假公濟私”的會師。

文馨放言，今晚一定要把憋了一個月的臺中八卦，與黎聽好好探讨。

……

客廳中央的餐桌已收拾一新，廚房內飄來烘烤面包的香氣，洛敏聞言從廚房探出頭，戴着手套的手粘黏些許濕面。

笑盈盈應一聲：“行，那下午我就和你蘇姨姨出去逛街啦！”

黎聽彎腰拿鞋，輕聲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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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長鞋跟“咯噠”一聲撞擊地面，她脫掉拖鞋，踩蹬進去，尖頭淺口，極致美學的生理弧度，凹出腳背完美曲線。

黎聽并不鐘愛這類“美麗刑具”，卻又因場合必要不得不穿。

文馨說每一雙合腳且舒适的高跟鞋，必然少不了鮮血的滋養。

事實也的确如此，從最初如小美人魚上岸，舉步維艱，到如今游刃有餘、來去翩翩，完全可以寫作一部血淚史。

早高峰段的省臺附近，依舊擁堵異常，隔壁車道頻頻加塞，讓再好脾氣的人也終于想要“小發雷霆”。

眼看着拐過前方路口，就即将抵達省臺大廈。

在一輛黑色小轎車作勢模仿前車插隊時，黎聽降下車窗，雖然心中小火苗狂竄，臉上卻依舊保持禮貌微笑。

“不好意思先生，麻煩往旁邊挪一點好嗎？你快要撞到我了。”

對方車窗半降，一個中年男子滿臉歉意，擡手打一聲招呼：“不好意思啊姑娘，前邊兒不動了，我這也趕時間，沒辦法。”

同為擠峰上班的社畜，黎聽那事先打好腹稿的回拒之詞，在看到對方臉上誠心的歉意後生生憋了回去。

其餘車道不趕時間的司機閑散搭在窗邊，笑着打趣：“那哪是前邊兒不動了呀，早高峰哪天不這樣，是都怕撞到前面那輛庫裏南呢！”

黎聽今天提前了半小時出門，其實真要讓一讓也不打緊。

聽聞那司機的話，她擡頭看過去。

與她有兩三車之隔的前方隔壁車道，一輛亮黑SUV參進車流，高級流暢的車身線條，猶如昭價銘牌，讓周遭緊湊車流都對其退避三分。

被戳穿心思的旁車司機，讪讪一笑，“這早高峰多擠啊，真碰着了誰賠得起。”

黎聽的視線剛由流暢車身轉向車牌，她這一車道的前方道路忽然恢複暢通。

淤堵許久的前車尾燈脫離餘光，她如夢初醒，急忙收回視線，松掉了剎車。

盡管堵成這樣，她還是提前一小時到達了演播廳。

化妝老師家住附近，每日步行來上班，早聞今日省臺附近堵車盛況，卻見黎聽亦如平日早到，滿臉震驚。

誇她料事如神，是不是早知道今天得堵更久。

黎聽笑一下，說她也不知道，就是今天莫名其妙早醒了半小時，索性便提前來了，沒想到還趕了巧。

化妝老師一邊幫她上妝，一邊哈哈笑起來，說她幸運星下凡，如有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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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下班前，被各類工作文件刷屏的財經組群，終于停止“微死感”工作對接，如春風吹大地，朝氣複蘇，一派朝氣蓬勃的景象。

組員們一個個上竄下跳，瘋狂彩虹屁，說遇到趙師這樣的領導，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就是節目策劃能再晚兩天交的話那就更好了。

趙致遠難得在群裏出沒，見此言直接降臨現場，讓他們少賣嘴皮子，最多只能再晚一天。

刻意賣乖的目的達成，策劃組集體歡呼。

黎聽看一眼群中消息，笑了聲，收拾東西打算先下樓去開車，文馨一早約好要坐她的車去吃飯，還能多出一個路上的時間和她聊八卦。

走去電梯間等電梯功夫，她拿出手機給文馨發消息，問她：[走嗎？]

如對接謎語，昭示兩人不想多帶其餘人，只想好好享受一程小姐妹間的私密時光。

幾秒後，文馨發來一句果斷的：[走！]

閱完信息，黎聽彎唇一笑，放下了手機，面前客梯恰好抵達，她邁了進去，按下“B1”，舒展的金屬門即将緩緩關合，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蹬地聲由遠及近。

伴随輕盈女聲：“等一下！”

黎聽顧不及看清來者，急忙伸手按住“Hold”鍵，關合的門板停住，轉而往反方向重新展開。

急促的腳步聲放緩，一只裸色淺口高跟鞋踏進轎廂。

疾步快走的輕微喘息，随同熟悉嗓音傳來：“謝謝。”

黎聽松開“Hold”鍵，微微笑一下：“不客氣。”

倒是于楠愣了一下，看清锃亮門板映襯出的人後，似預料之中又似驚訝，“黎聽？”

黎聽點一點頭，已示回應。

于楠微張的紅唇也緩緩關合，轉而變成嘴角一抹上揚的淺弧，主動攀起來：“財經演播廳搬來好久，我倒是第一次碰到你。”

兩人節目時間對不上，大多是碰不到面的，今天趕了巧。

說完，緊接着聊起近期的最新變動，“你們午間財經和晚間會談是不是也要整改了？”

臺裏對財經版塊的整改可謂史無前例，目的只想打破財經頻道一貫的沉悶乏味格調，好以吸引年輕人，來關注當下經濟形勢。

大刀闊斧之下必然出革新，整個省臺對整改後的兩檔節目期待值都挺高。

黎聽點頭應：“是，下個月出新模式。”

于楠點點頭，笑說她也拭目以待。

兩人的關系算不得熟悉，獨處空間的聊天也顯得拘束異常，于楠不再搭話。

轎廂呼呼下行，很快抵達B1。

二人在出了電梯後相互道別。

于楠的車正對電梯廳前車位，倒完別便徑直上了車，開過黎聽身邊，她降下車窗，笑盈盈再次說了聲：“明天見。”

黎聽站在車道邊，笑一笑，回道：“明天見。”

車窗升合，引擎聲走遠。黎聽繼續往自己的停車位走去。

今天她稍稍早走了一會兒，還未到正式下班時間，停車場內略顯清寂，鞋跟與水泥地面碰撞，一聲聲悠遠回響。

拐過區域劃分的石柱，幾位臺中領導身着正裝站在一輛已經啓動，卻還未駛出的車旁。

“行，那下次再會！”

黎聽朝那邊看一眼，熟悉車牌映入眼簾，她的腳步倏地一頓。

同樣的品牌車型，同樣的連號車牌，那只半搭在窗框的手，連指骨都那樣雷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