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仲夏夢

仲夏夢

付嶼闊還要去趟教授家裏,胡越找了個附近的pub等他。

說是家裏太久沒住,還沒找阿姨來清掃,今晚還是得回亨廷頓,不然去他那邊借宿一宿也行。

後半句的要求還沒說完,付嶼闊直接停在了一家酒吧門口,給人丢了下去。

冷冷留下一句:“等着。”

就絕塵而去。

看着夜幕下疾速遠離的尾燈,胡越隔空吐槽:“不是!你屋子金子做的啊!借宿一晚都不行!”

-

黎聽值完機,在候機大廳坐了會兒,就聽到了登機提示。

檢查一遍随行物品,走向登機口,穿過廊橋時她仰頭看了看玻璃頂外的天。

今晚的洛杉矶依舊看不見星星。

身後的下行的一位亞洲面孔的女生,在她身邊停下,輕聲問她怎麽停在這,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需不需要幫忙。

她收回視線,柔柔一笑,說沒事,謝謝關心。

對方得知她沒有不舒服後,寬慰一笑,便繼續朝艙門的方向走去。

交替雜亂的腳步聲在廊橋回響,身邊的人或公務般嚴肅,或與同行友人談笑。

一隊赴中的旅游團恰好從身邊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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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片即将開啓行旅程的歡欣期盼聊天聲中,重新朝前邁開了步伐。

飛機準點起飛,舷窗外的城市燈火逐漸消失在雲層,她靠窗遙遙看一眼。

來的那天,她從未來飛往昨日。

離開時,從昨日飛往明天。

機翼劃過長空,來去兩萬裏程。

她想,明天開始,她不要再做那個難忘的夢了。

無盡長夏終于還是留在了萬程以外的大洋彼岸。

-

時過零點,付嶼闊才去酒吧接上了胡越回亨廷頓。

上了車,胡越還在嘀嘀咕咕,“剛認識個意大利姑娘,你再來晚一步,我就開始新‘戀’了。”

滔天酒氣,熏人異常。

早預料到這般光景,過來之前,付嶼闊特地回住處換了車。

敞篷頂吹過晚間微涼的風,帶走熏人氣味。

拐入海邊公路時,胡越終于不再高談闊論剛剛的豔遇,轉而細致認真地盯着鎖屏頁面的時間。

今天換令時,大家上午還為此等“大事”籌謀了個小儀式,別墅裏這會兒應該也都是圍在一起,等待倒計時的場面。

淩晨兩點準時到來,分秒同一時刻跳為四個“0”,小時計位卻是往前反跳了一個小時。

胡越舉着手機高聲歡呼:“感謝冬令時救我狗命!ddl萬歲!”

淩晨的沿海公路,少有車行,鹹濕海風在引擎加速中吹痛眼角,付嶼闊沉默不言,發狠一般踩下油門。

只有他覺得北美的冬實在太長了。

-

抵達亨廷頓別墅時,大家歡迎冬令時的小聚會還沒散,客廳音響外放歡愉樂聲,幾人一窩,聚在一起打牌聊天。

胡越一進門就直往牌桌前擠,叫嚣着讓牌勢正旺的一個男生給他讓位。

付嶼闊跟着進來,拿出門前放到林哲那邊的別墅鑰匙,二樓泳池要定期清理,昨天有清理工上門,就托林哲開了個門。

雲寧卻在此時從樓上匆匆下來,站在樓梯半道,滿臉焦急:“黎聽這會兒應該上飛機了吧?她有東西落下了!”

樓下的人群紛紛轉頭看過來,“什麽東西看看是不是什麽要緊的,趕緊讓胡越寄回去!”

胡越剛坐下抓上牌,聞言“嘶”了聲:“我也不知道她家地址啊。”

說完,撂下牌,拿出手機,“我先問問我媽。”

雲寧說要緊應該不是太要緊,不是什麽急着需要用的東西,但就是不知道是黎聽不要的,還是落下的。

胡越那邊撥給胡母的電話也沒接通,他索性打回了家裏。

是住家阿姨接的電話,說夫人下午就出去做美容去了,得六點才結束。

他叮囑一聲回來的話給他回電話。

挂掉電話,他讓雲寧先把東西收拾一下,等胡母那邊給了地址他就給寄回去。

雲寧應一聲好,又轉身上樓去了。

林哲回房拿了鑰匙回來,不明情況地問了聲:“怎麽了?”

牌桌邊有人回:“黎聽落東西了。”

林哲“哦”了聲,将鑰匙抛給付嶼闊,告訴他別墅裏除了主卧,別的地方也都做過保潔了。

付嶼闊接住鑰匙,道了聲:“謝了。”

林哲笑着揚一揚下巴,轉身加入了牌圈裏。

贏牌的哄鬧聲與吵嚷的聊天聲充斥耳鼓,付嶼闊看一眼樓梯的方向,指尖摩挲了幾下手中的鑰匙,朝那邊走了過去。

雲寧回屋找能打包物品的盒子,長途國際包裹保護措施得做全一些。

樓板作擋,樓下的喧鬧聲都變得不真切,付嶼闊在黎聽的房門前停下腳步,停頓幾秒後,伸手掰下門把。

“咯噠”一聲響後,屋內僅開一盞小夜燈的光透了出來。

陽臺的門被椅子抵在牆邊,風從外面吹進來。

床鋪鋪設整齊,衣櫃空蕩蕩地敞着。

在他打算退出去時,耳邊忽然傳來很微弱的一聲“叮鈴”。

後撤的腳步頓下,他循聲看過去。

陽臺門框上挂了只捕夢網,墜在致密夢網下的羽毛在風中輕輕飄動。

付嶼闊的視線,在搜尋到夢網中央的那顆紅色晶體時停住。

他認出了這是當年他送給黎聽的那一只。

眉頭微蹙,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随身攜帶,意欲離開的步伐再次向前邁去。

緩緩走至門框下,将捕夢網摘下。

雖然已過多年,網繩卻不見絲毫灰舊,連羽毛與細鈴都色澤鮮豔,宛如嶄新。

看得出來一直被保存得很好。

夢孔中的那顆晶體在網圈轉動中如心跳般輕顫,網圈由此緩慢轉了個面。

一張貼在背面的照片出現在眼前

色調複古的拍立得相紙,拍攝的是亨廷頓的海灘,烈日海域,來往人群滿臉堆笑,卻都被拍攝角度淪為陪襯。

海岸線的邊緣,付嶼闊抱着沖浪板,在身邊一位白人男生的說笑中揚唇笑得坦蕩又不羁。

相紙下方的空白處,有幾行用馬克筆書寫的小字——

[我的仲夏夢落幕在陽光海岸,無垠蔚藍為我盛大的歡喜喝彩,這一場有關你名字的孤勇,離開這個夏,我不要再喜歡你了。]

娟秀字體寫得端正認真,顯得這句之後的下一欄更顯賭氣般的堅定——

[付嶼闊,我不要再喜歡你了!!]

字跡落筆不似上一欄工整,帶了很明顯的懊惱情緒。

猶如狂浪撞擊暗礁,天崩地裂般的轟鳴在腦海中炸開。

付嶼闊狠狠一怔,僵立在原地。

樓下傳來胡越的呼叫聲,問雲寧統計好都是些什麽東西了沒有。

雲寧聞聲從房間探出頭,提着嗓子回應,說只有一個捕夢網。

兜中的手機在此時震動了一下。

付嶼闊回神,從兜中将手機拿出來。

空蕩的鎖屏頁面,出現一則特別關心最新發布的微博。

指尖輕觸這則提示,跳轉進了微博頁面。

是一則定時發送的博文。

你聽得到:[在沒有登島前告別。]

下方配了張夜幕下自由女神像的照片。

遼闊水面,圍欄阻隔,自由島上的神像都變得渺小,在虛化的背景中,左下角有個模糊的背影。

長身黑衣,隐在夜色之中,與照片中遠在彼岸的自由島形成呼應。

都是她自認為的、未能登上的“島”。

博文發送的時間特地選在歸國班機徹底離開北美境域之後。

如她說的。

離開這個夏,她就不要再喜歡他了。

“呵…”

一聲低微又短促的笑從付嶼闊的口中發出。

劇烈攀升的心跳,伴随壓縮般的酸澀奔湧向四肢百骸。

六年前的一記猛錘在這一刻落到了他的心間。

空谷回音,震耳欲聾。

樓下,胡越說只是一個捕夢網,應該不着急,等黎聽落地再問她是不是不要的。

雲寧訝然尖叫,很篤定地否定掉這個猜想——

“怎麽可能是不要的!我剛剛才發現,中間纏的可是紅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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