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病中缱绻

病中缱绻

周日，「起源」的線下活動在寧江市中心某大型商場如期舉行。

何斯複病沒好利索，石秋再三叮囑要他好好休養，他不聽，習慣凡事親力親為的男人還是趕到現場。

商場一層人山人海，活動異常火爆，扶梯前的空場中央搭了舞臺和大屏，臺前擺着幾臺電腦，屏幕上切分出四格，展示的是報名速通新地圖競賽者的游戲實時畫面。

場地入口處，雙秋和圖漫的員工在做登記，憑借游戲購買和通關記錄可以免費領取游戲主角「戈圖娅」的同名毛絨公仔，一只憨态可掬的小鴨子。

何斯複戴着口罩擠過人群，來到場控邊，眯眼審視他們特意為這次活動制作的新副本地圖「迷域·四時重構」，畫面流暢，美術視覺也依舊在線抗打，他拍拍負責人湯城，叮囑道：“記得做好線上反饋，新加入的這個戰鬥體驗和表現——”

“不是喊你在家歇着嗎！”

石秋一把拽過他，“哎我真服了你了！勞碌命一條！小棠不是回來了？你不想着陪她你跑這來幹什麽？人這麽多，你病好了？”

何斯複捏捏鼻梁上的壓條，聲音悶悶的，“傳染給她怎麽辦。”

石哥笑了，連忙掩住口鼻，“那萬一你傳給我，我家寶貝糯糯咋辦？做個人吧！地球少了你也轉的！”

男人背過身咳了幾聲，石秋直接上手，拉着何斯複走出場地，“何總，回去等聽彙報就好了，這裏有我盯着，準不會出岔子，你養好病再回公司。”

“對了，那個小程序寫好了，昨天也跑完測試，可以投入——”

石秋揚手打斷，“你回去研究研究婚假怎麽放吧，我覺得這是當務之急。”

說罷，他擺擺手返回活動現場，何斯複拍拍還有些發暈的腦袋，離開了商場。

步行來到附近的寵物用品商店，大肆采購一番，接着又走地下通道來到另一個商場負一層，在那家很火的糕點鋪子裏買了些酥點。

開車返回公寓途徑附近的超市，想起池宛棠昨天赤着腳在冰涼的地板上走來走去，何斯複又順道帶回些日用品。

Advertisement

在車庫內獨坐半晌，他提着大包小包走進電梯。

池宛棠已經離開了，距他早上出門前後不過三個小時。

洗手間門開着，何斯複不知道她從哪裏搞來個巨大的紅色澡盆，裏面鋪了厚厚的礦砂，水滿糧滿，雙雙窩在他的大床上，睡成了一個球，前爪爪蓋着臉，似乎是嫌窗外的陽光刺眼。

他将買來的女士拖鞋放進玄關鞋櫃，糕點随手擱在餐邊桌上。

房間被她打掃過了，幹淨清香，甚至床品也給他換了新的，藍白色的條紋，上面有兩只小熊，他的電腦桌旁多了一個透明玻璃花瓶，裏面有幾枝向日葵和叫不上名字的花，插花技術明顯進步。

瓶身上貼着一張紙條：「我回酒店洗漱休息一下，雙雙就拜托你啦，記得吃藥。」

沙發上她蓋過的毯子也疊整齊了，角落裏有她遺落的頭繩，沾染了她的發香。

何斯複撿起套在手掌間，出神地看着，突然笑了，這次真的不是做夢。

他撓撓床上的貓，雙雙直接翻過肚皮，“起來，吃罐頭咯。”

直到傍晚五點，何斯複才終于收到池宛棠的信息，發到了他的那個工作號碼上，「加一下我的微信好友，就這個號碼。」

他立刻添加，等待驗證，通過後，便迫不及待地去看池宛棠的朋友圈，她沒有設置權限，五年的圖片文字，他翻了很久很久。

她沒有立刻發消息來，何斯複也只是捧着手機，默默地看着對話框頂部，他給她改了備注，依舊是那個頭戴白紗的新娘emoji表情。

靜等半小時，池宛棠直接打來視頻，她的房間很亮，矮桌上放着臺筆記本電腦，“剛剛在和枰城書店那邊的負責人打電話……你怎麽樣，還燒嗎？有反複嗎？”

何斯複沒回應，只翻轉鏡頭，對準剛剛睡醒，正弓着身子在地毯上磨爪子的貓。

池宛棠尴尬一笑，“它……回頭我搞點麻繩，纏在家具上就好了……”

“洋房家裏有。”

他的聲音嘶啞，視頻裏舉着貓條的手不可控地輕輕顫抖，池宛棠再顧不上毀人地毯的貓，忙問：“量體溫了嗎？你還在電腦前工作？？？”

“嗯，看彙報。”

“……”

池宛棠沒再回話，直接挂斷視頻，何斯複垂眼看向扒着椅子猛舔貓條的雙雙，“你要糟了。”

她火急火燎地沖進來時，何斯複剛剛起身，兩眼一黑，正扶着椅背低頭緩解暈眩，她見狀立刻甩開背包，小跑到他身邊，摻着胳膊扶他躺回床上休息。

“你中午是不是沒吃飯？”

何斯複瞥向窗外，池宛棠取來體溫計，熟練地塞進他衣間，等了片刻，讀數顯示三十七度八，“藥也沒吃？又燒起來了。”

他沉默不講話，倒是雙雙一躍跳上床，“喵嗚”一聲，池宛棠戳着它的腦袋，“一會兒再算你的賬！沒一個省心的……”

她仍舊光腳板踩在地磚上，剛要轉身去廚房，何斯複下意識地捉住她的手腕，稍稍用了力，池宛棠不解地回頭，他慢慢松開手，啞着嗓子道：“玄關櫃裏有拖鞋，新的。”

冰箱裏原材料有限，池宛棠只煮了碗清淡的陽春面，卧了兩個雞蛋，跟何斯複曾經煮給她的口味一模一樣。

他就着床頭櫃吃面，池宛棠在筆記本上操作，開了共享屏幕，又撥去視頻通話，打開免提，“……不行不行，你這個營業收入做得太籠統了，得細分一下，我們還有電子出版物銷售呢，這個很重要，不能忽略的。”

尹白櫻痛苦地哀嚎，但态度誠懇，“行，知道了，要是再改不好，我就自掏腰包請個會計來，甜品站的我就先不給你報了，馬上旺季了，要研究研究推新品咯……”

池宛棠翻看她們一起定下的進貨書單，勾去幾項發回，随口又問：“休息室動工了嗎？”

“沒有，這不馬上暑假了嘛，有顧客建議我們再多搞些免費的閱讀區，最近在忙這個，還沒顧得上呢。”

“好，忙不過來打電話給我。”

白櫻爽朗的笑聲傳來，“哈哈！我們才不會催你！自打史潼她們知道閱覽室那位VVIP客人是你的老相好兒，你回寧江也是千裏尋夫，再忙姐幾個都咬牙硬挺着，你就放心大膽地追——”

“咳，那行，我先挂了，回聊。”

何斯複早吃完了面，碗裏留了一個雞蛋，他靠在床頭，正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她們的對話一字不差地落進他耳朵裏，熱氣漸漸從脖間升起，池宛棠轉過微紅的臉和他對視，瞄見湯裏那個相當完美的蛋，“你都吃了吧，清湯寡水的……我等下點外賣。”

他依言一口塞下，指指電腦，“存貨周轉那裏錯了。”

“嗯？你還懂這個？”

何斯複移開目光，雙雙正在他的肚子上踩奶。

池宛棠端碗進廚房洗涮，捧起電腦窩在沙發上，小聲請求，隐隐有些撒嬌的意味，“快點好起來吧，到時候幫我分析看看，我們書店上個月有沒有賠錢……”

“好。”

*

池宛棠夜夜留宿在何斯複的公寓裏，堅持躺在沙發上睡覺，灌熱水和板藍根預防感冒，直到他病情有所好轉。

前些天聽他和石秋通電話，十五號他們要去申城出差參加游戲産業峰會，議程三日，看看日期，就是明天了。

何斯複今天要去公司開會準備，池宛棠留了個心，比他更早起床，提前準備好早餐。

她揉着睡疼的腰，蹑手蹑腳地靠近大床邊，關掉還沒來得及響的鬧鈴。

何斯複平躺在床上，睡得很安穩，自打有了踏實可靠的男主人和大床，雙雙便不愛跟她擠沙發，它就蜷縮在何斯複的枕邊，屁股對着他。

她坐在沙發扶手上，沒有叫醒他，何斯複昨天去理了發，洗澡時刮淨了胡子，整個人看起來比她剛到寧江時精神很多。

清俊潇灑，風度翩翩，不愧是她愛了很久的男人。

池宛棠癡癡望着，她已經很久沒這樣好好地、仔細地看他了。

男人愈加成熟堅毅的側臉線條還是那樣完美，視線從他眉骨上那顆顏色極淡的痣，滑向鼻梁，再到唇峰、下巴，順着喉結，一直到左側鎖骨，她記得，延伸向肩膀的盡頭，藏在旁人看不見的衣服下，也有一顆小小的痣，她曾經吻過。

連日來，何斯複的态度說不上有多熱情，但總歸不再是冷漠，她說的話，他會聽，她請求的事情，他也都有求必應。

他不像幾年前，夜深人靜擁她入眠時那樣暢想未來和婚姻，也不像幾個月前追去枰城，硬拉着她強迫她回憶過去，如今，他就只看眼下，好像能過好當下的日子，就很滿足了。

也因此，池宛棠拿不準他的态度，何斯複一直在病中，她除了學着從前他那樣不知疲倦細致入微地照顧，也着實不知道該怎樣對他更好。

那棟他悉心打理的別墅，池宛棠怎麽會不想住呢？

只是他們之間現在這樣模糊不清，她覺得自己還沒有資格。

但沒關系，回來前，她就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這次，她不想再當被動的膽小鬼。

池宛棠俯下身，湊得更近，凝望她的愛人。

清晨不那麽熱烈的暖光透過紗簾，柔柔灑滿他的周身，窗簾上懸着的圓環在他側臉留下淡淡的影子。

如果時空會折疊，那麽她現在應該回到了十八歲，回到她偷吻二十一歲何斯複的那個午後。

池宛棠小心撐住床沿，垂眼盯住他的雙唇。

跟随心跳的指引，她慢慢閉上眼睛，輕輕淺淺地印下一吻。

鼻尖相觸，呼吸相聞，無論多少次，她都會為他心動。

缱绻目光注視着她微顫的睫毛，又緩緩合眼。

何斯複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