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37章  第 37 章

十五分鐘, 對常年呆在店裏、時間概念早已模糊的四月一日來說并不算長。

但如果正處于劇烈疼痛狀态下，每分鐘對他來說都是度日如年般的煎熬。

從刀劍裏誕生的小狐丸手持太刀警惕地守在他的身邊。

眼前發黑，耳邊不斷傳來轟鳴聲, 身體搖搖欲墜。漸漸的，外面的聲音開始變小。

地下室裏安靜到掉落一根針都能聽得到。

身體在哀鳴，四月一日不知道堅持了多久，直到耳邊仿佛傳來一道熟悉到讓人想落淚的女聲對他說，“四月一日, 睡吧。”

于是他便安心地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搖晃的身體被一直守在身邊的小狐丸迅速扶住。

封印結束了。

賣藥郎先是起身從藥箱裏找出急救的藥丸給四月一日服下, 減輕幾分疼痛，然後才去檢查仁和千鶴的封印情況。

他将塗了淺紫色指甲油的手放在仁和千鶴的額頭上, 小巧的金色封印魔法陣在仁和千鶴的額頭浮現, 過了一會才慢慢消失。

“看來, 成功了。”賣藥郎眼神柔和，輕聲道:“辛苦，你們了。”

整個封印中看似最輕松的仁和千鶴, 實則最不容易。

如果沒有仁和千鶴對四月一日和賣藥郎這兩個封印者的絕對信任, 封印從一開始就不會成功。

但是每一次封印都成功了。

因為對他們的赤誠的信任。

即便每隔三個月都要給兩個孩子進行一次封印, 每一次封印都會消耗他們的信任，但兩個孩子的信任卻從沒有減少或消失過。

仁和千鶴付出了信任，所以賣藥郎也想将這份信任的回禮給他們。

太懂事的孩子, 總是讓人心疼。

賣藥郎見慣了人性的醜惡, 卻永遠無法拒絕純真的信任。

地下室裏還有小羽準備的薄被子, 賣藥郎将被子蓋到他們身上後, 才讓小狐丸抱起四月一日離開。

剛剛結束戰鬥的百目鬼靜和小羽匆匆從外面跑來, 一眼就看到了被小狐丸抱在懷裏渾身染血的四月一日。

“君尋！”小羽驚叫出聲，眼淚瞬間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臉上滑落, 腿腳發軟，幸好被丈夫攙扶住。

“封印，成功了。”賣藥郎看着兩人，“四月一日，我會治好。”

百目鬼靜鄭重地朝他九十度鞠躬，“拜托您了，我什麽都可以做。”

***

四周安靜極了。

只聽到風吹過樹木響起的沙沙聲。

四月一日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坐在一棵高大的樹上，紛紛揚揚的粉色櫻花被風吹落。

幾瓣掉落到他的頭上和手上。

四月一日擡頭看天。

正是夜晚，天上挂着圓月，看形狀像是十五或十六的月亮。

是夢啊。

四月一日倚靠在強壯的樹幹上。

身體好累，完全沒有力氣。

“這是你上次幫忙的回禮。”粉紅色的花妖突兀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栐說你幫了我們太多，我們之前給的代價還不夠。”

“哦。”四月一日淡淡應了一句。

“你的語氣怎麽這麽冷淡？這樣子可是沒有辦法和喜歡的女孩子交往的！”花妖叉腰道。

一枝樹枝悄悄地戳了一下花妖的手臂，示意她注意點，沒看到四月一日在尴尬微笑嗎？

樹妖将一片碧綠到幾近通透的葉子遞給四月一日，“你的魔力消耗很多吧？吃下這個你的魔力就可以徹底恢複了。”

四月一日垂眸看着眼前的葉子，笑道：“這個和上一次的白櫻花好像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白櫻花能夠延長一個将死之人的壽命。”花妖櫻驕傲道，“栐的葉子可是可以讓一個人瞬間恢複全部力量，你看起來很虛弱，肯定需要這個。”

四月一日伸手接過那片碧綠的葉子，“不管怎麽說，這個時候我還是想說一聲謝謝。”

“哼。”花妖偏轉腦袋，餘光一直看着四月一日，傲嬌道：“是我們道謝才對，多虧了你的東西，栐才擺脫了鬼蛉的寄生。”

“能幫上忙真是太好了。”四月一日微笑。

“哼哼，既然東西送到了，那你趕緊離開我們的夢境吧。”花妖直白道。

下一刻，四月一日便被她踢出去了。

“對了，忘記和你說一聲了，注意帶黑面具的人，是那個人把你的信息透露給我們。”

四月一日：“……”

“啊啦，好久不見呀。”身穿淺色和服的百目鬼遙，“你最近很少做夢呢。”

“遙先生，不要取笑我了。”四月一日收斂起嚴肅的表情，拍拍身上并沒有的塵埃，一只手還拿着那片碧綠的葉子。

“不打算使用嗎？那可是樹妖一生僅有兩次的葉子哦。”百目鬼遙笑着抖了一下手中的香煙。

“是誕生之初和将死之時才會長出的葉子嗎？”四月一日低頭看那片葉子，詢問道。

“嗯，不求同生但求同死，妖怪之間的感情也是讓人羨慕啊。”百目鬼遙緩慢地吸了一口香煙，吐出缭繞的煙霧。

“因為花妖沒有餘生，所以樹妖也不想要獨活下去了吧……”四月一日輕聲道。

給太宰治的瑩白色櫻花，應該是花妖的剩餘壽命。樹妖能夠給他這片葉子，說明壽命也即将到頭了。

“如果能和喜歡的人一起面對死亡，也算得上一件幸事。”四月一日勉強笑了笑。

“先不提那個，你這次做事太胡來了，必須得給你一個教訓才可以。”百目鬼遙走到四月一日面前，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

四月一日的身體從他19歲做出留在店裏的選擇後，便沒有再長高過。對比起身高将近一米九的百目鬼遙來說，矮了半個腦袋。

雖然兩者身高差了很多，但是百目鬼遙對四月日一并沒有壓迫感。

因為四月一日相信遙先生不會對他做什麽。

“想要生氣的話，就去跟靜說吧，他讓我做的。”百目鬼遙突然笑着說了一句。

四月一日還沒有反應過來，額頭便傳來一陣細微的疼痛。

“痛……”四月一日捂住自己的腦門，白皙的皮膚很快就被羞恥染紅。

太羞恥了，他都那麽大個人了，還會被人像是教訓小孩一樣懲罰。

四月一日咬着淺色的唇瓣，羞到滿臉通紅，就連捂住腦門的手指尖尖都透着粉色。

“我還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呢，知道痛的話就不要讓人擔心哦。”百目鬼遙笑道，伸手捏住四月一日的臉，“在我眼裏，四月一日永遠都是孩子，所以脆弱可以不必掩飾，直接告訴我就好了。”

“遙先生……”

“侑子曾經拜托我要照顧你，你再這樣傷害自己，可是讓我很為難的哦。”百目鬼遙認真道：“雖然我不能為你分擔你的痛苦，但是最起碼，我可以當你的傾聽者。總是勉強自己，滋味可是非常不好受。”

“抱歉……”四月一日長睫微顫，歉聲道。

“沒有和我道歉的必要，期待聽到你的道歉應該是現實中擔心你的人。”百目鬼遙松開捏住四月一日的臉的手，“差不多該醒來了，所有人都在守着你。”

“嗯。”

“四月一日，你要清楚一件事，你并不是孤單一人，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愛你，每時每刻都有人在思念你。”百目鬼遙推着他往前走，“你可以緬懷過去，但是不可以止步當前，你的眼睛要一直看着前方。”

因為還有很多人在愛着你。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真正睜開眼的時候，就聽到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四月一日醒了！先生在哪？”

映入眼簾的是透明的印着蝴蝶的床簾，是在卧室裏。

剛想要起身，就被百目鬼靜按在床上，“呆子，不要亂動，傷口會裂開。”

四月一日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換了一套衣服，衣領大開，胸口處被白色的醫用繃帶纏繞住。

“我沒有感覺到疼痛。”四月一日小聲道。

“這段時間，客人來了我會幫忙處理。”百目鬼靜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話。

“仁和千鶴呢？”四月一日見百目鬼靜冷着一張臉，便換了一個話題。

“他們知道你受傷了很難受，但是一直留在店裏不安全，被小羽送回家了，不用擔心。”摩可拿解釋道。

體質封印只是讓兩個孩子不被邪物注意到，但店裏還有很多連四月一日都不知道的存在，如果被它們發現了孩子們，說不定會招惹什麽危險。

“悟他們呢？”四月一日繼續問。

“那幾個孩子也很擔心你，守了你很久，十分鐘前才被賣藥郎趕去休息。”摩可拿探探四月一日的額頭溫度，“沒有發燒，說明賣藥郎的藥起作用了。”

“對了，還有樹妖給的葉子，麻煩幫我收起來。”四月一日提醒，“這葉子以後會派上用場的。”

“那葉子應該是給你用的吧？”摩可拿看着他，“四月一日不要太逞強哦。”

“我的身體我知道，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我是不會——”死的。

這句話沒有完整說出來，因為四月一日看到了百目鬼靜和摩可拿眼底的心疼，他立刻換了一句話：“我是不會有事的，而且這裏不是還有先生在嗎？信不過我，最起碼要相信先生的醫術。”

“非常，感謝，你相信我的，醫術。”賣藥郎從門口走來，手裏還端着一碗聞起來就很苦的藥水，“那麽，就把這個，喝了吧。”

四月一日看着那碗漆黑的藥水，頭皮發麻，弱弱道：“先生，有糖嗎？”

“你，說呢？”賣藥郎看着四月一日，唇妝上揚，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

四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