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野鶴閑雲（六）

野鶴閑雲（六）

季思問住院這段時間，虞溫從他口中得知了許多事。

她一直以為陳心慈不了解丁春桦的想法，也不清楚她和季思問之間發生的事。然而事實恰恰相反。

那天晚上丁春桦消失，回來得很晚，是因為白天去找了陳心慈。從前的“好姐妹”如今撕破了臉，虞家和季家兩家也算是終于斷了。

在那之後虞溫沒有見過季明禮和陳心慈，丁春桦沒說，她便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季思問也不知道。

陳心慈聽說他喜歡上一個女生，而這個女生是虞溫時，她目露憂傷地看着他，卻沒有多說什麽。季思問感覺出她的猶豫，但她沒有說，他便也沒有問。

後來陳心慈後悔了。因為季思問在丁春桦那裏受了傷。

她聽說這件事後吓得心髒快停了，第一次明确地告訴季思問：我不喜歡你們在一塊。

不僅虞溫家裏有壓力，季思問亦是如此。但他從沒跟她提過。

他從來沒有背叛過她。

“那現在呢？她要是知道我們複合了，會不會很生氣？”

“她已經知道了。她愛我，不管怎樣她還是愛我，這是她自己說的。其實這幾年，她偶爾會嘆氣跟我父親說，父輩的恩怨不該讓孩子們來承擔……我猜她已經想明白了。”

虞溫想到了丁春桦。

那天在醫院，她走的時候，有一道目光一直黏在她背後，讓她如芒在背。

她知道丁春桦在看着自己，她不怕被她看，她是怕自己會忍不住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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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燕這些年會跟她分享丁春桦的狀态，說的都是些好話，隐含的意思是她現在情緒已經很穩定了，可以回去看看她了。

但虞溫不是因為不想跟她吵架才不回去。

她是虞步城和丁春桦的女兒，她身上有虞步城的一半基因，小時候叔叔阿姨都說她眉眼跟虞步城很相似。

她的存在會讓丁春桦想起他。

她留在那裏，丁春桦永遠都無法走出來，也好不起來。

不過……

“你們幾點到汐城？”

電話那頭的季思問說。

“下午兩點半吧。”

沒錯，因為工作原因，虞溫不得不回去。

而且，幾個月裏要回去好幾趟，比過去三四年的頻率都高。

最高興的是許竹願，因為她可以公費跟越北見面了。

兩人在一起一年多了，有過吵吵鬧鬧，但都沒鬧到分手的程度。

忙完工作之後，虞溫放一小段假，季思問也終于有了空閑時間可以休息。

他之所以比公司副總們都要忙一些，是因為他要去北京，他要準備的東西很多。

用他的話來說，這些不算什麽苦和累，加班到十一點，他也甘之如饴。

遠在S市的霍迎風為他豎起大拇指：“愛情的力量真偉大！”

季思問回以一句：“彼此彼此。”

兩人去旅游之前，季思問先陪虞溫去了一趟醫院。

醫院讓虞溫做了手術後五年內定時來醫院複查，現在已經是第四年了。除了早兩年有些不适反應，最近兩年已經好很多了。

虞溫的主治醫生要做手術，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女醫生，曾是主治醫生帶的實習生，現在已經轉正幾年了。

女醫生見到季思問時愣了愣，随後笑問：“男朋友嗎？”

虞溫笑着點點頭。

檢查結果很好，沒有太大的問題，醫生叮囑她以後也要注意保護眼睛，不可過度用眼，多做一些眼部休息運動。

季思問在一旁記下：“我會盯着她的。”

臨走之際，虞溫問：“張醫生，你剛才看了他好幾眼，你認識他？”

她當然不是懷疑人家看上季思問了，她只是在想對方是不是認出了季思問的身份。雖然季思問不是什麽大明星，但也曾被一些邊角娛樂媒體報道過。因為他是富家少爺又長得好看，所以每當他出席公共場合，媒體都怼着他的臉拍。

“好像見過。”女醫生推了推眼鏡說，“當年你做手術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在？”

虞溫一怔。

“我當時還是個實習生，進進出出，就看見一個人站在門外，眼睛紅紅的，長得還挺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看見我後攔住了我，問我你的情況。他說是你的朋友，我疑心他的身份，沒有透露太多病人的信息。但你還沒出來他就走了，後來你來複查，我也沒見過他……所以不太确定。”

……

離開醫院，外面下了小雨。

虞溫一路沒有說話，季思問有點拿不定主意，問她：“為什麽不說話？”

“我在想，明明是我做手術，你哭什麽？”

“因為我覺得你想哭。”

“胡說，我可沒有哭。”

季思問忽然抱住了她，虞溫沒說完的話都悶在了他的懷裏。

季思問抱得有點久，又不說話，來往路過的人都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虞溫戳了戳他：“幹什麽呀。”

但季思問是個鋸嘴葫蘆，旁敲側擊問不出來。直到當晚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在虞溫的軟硬兼施下，他才緩緩地開了個小口。

“我關注了你的社交媒體賬號。”

“然後呢？”虞溫壓在他身上，親親他的嘴唇，意思是，甜頭給了，你快說你快說！

“有段時間你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發出來的照片都‘不太高興’。那個展覽會本來是我哥去的，不是我，我看到你回複評論說會去，我就去找我哥跟他換了工作。”

這回輪到虞溫說不出話來了，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季思問近在咫尺的臉，低下頭親了親，頓了頓，又親了一下。

為了不把全身力氣壓在季思問身上，虞溫像在做平板支撐。親了好幾下之後，她就累了，翻個身想躺下休息一會，卻被季思問誤以為是撩完就跑。陡然間天地翻轉，虞溫被季思問壓在了軟乎乎的床榻上，一個深吻緊随而來。

虞溫下意識做出了一個推拒的動作，被季思問抓住手腕摁在床上吻得更深。我……算了。虞溫仰頭熱切回應，唇舌都被吻得酥麻。

結束之後，季思問默默幫她扣好了肩帶。

虞溫懶洋洋地躺在他懷裏，拿着手機翻看自己的賬號。

季思問說的那段時間，是她眼睛出問題的時候。最初有點看不清東西，她不甚在意，以為是過度疲勞，直到視力越來越差，去醫院檢查，才知道會有失明的風險。

她不可能不害怕。眼睛是她的一切。

她開始接受保守治療，但治療效果不好。歐梓瑩很擔心也很着急，她不想加劇她的負面情緒，就向她隐瞞了部分治療結果。那時候她也不知道會不會好起來。朋友只知道她眼睛不舒服暫停了工作，但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她也沒有在社交平臺上提過，她的動态都是發圖片，文案只有短短的一兩句話。她完全沒想到季思問會看出來。

“難道是因為我發了黑白的照片？可我之前也發過啊。還是因為發的都是靜物太壓抑？可我也發了我的随手拍啊，陽光鮮花小狗小鳥，多美好……你到底怎麽看出來的？”

季思問神神秘秘的：“這是一種直覺。”

虞溫才不信。他肯定有自己的門道，不肯透露而已。

“別看了。”季思問一手抽走她的手機，一手蓋住她的眼睛，“關燈睡覺，明天還要早起去趕飛機。”

虞溫伸長手臂在床前摸了摸，摸到了一個開關，啪的一聲把燈關了，黑暗和被子同時兜住了他們。

屋外還在下雨，淅瀝的雨聲，不擾人，很悅耳。

虞溫想到什麽，說：“其實我不讨厭下雨天。”

她失眠不止是因為雨天那些回憶，還有工作和生活上的壓力。而今工作順利，生活向好，最喜歡的人就在身邊，她的狀态已經好了很多，就算沒有季思問陪着，也能夠正常入睡了。

提起雨天，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季思問的傘，季思問的背，和季思問一起眺望過的海，以及他們在異國他鄉淋過的那一場雨。

雨是彩色的。

季思問一直等虞溫說下一句話，等了許久，等來了輕柔平緩的呼吸聲。

他無聲笑了笑，扯過被子蓋住她的肩膀。他的手指摸到她的肩胛骨，沒那麽硬了，比以前多長了點肉。前天她興高采烈地告訴他：我九十五斤了！

醒來時，雨已經停了。

從大海來，飛往高山。風和日麗，陽光正好。

爬到山頂，等虞溫拍完照片，季思問說：“我有個禮物送給你。”

虞溫眨眨眼：“我們想的不會是一樣的吧？”她剛剛趁季思問去洗手間，偷偷溜去買了個東西。

季思問将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拿出來，笑着說：“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虞溫呼吸滞了一瞬，眼前這個東西……很像戒指盒。

大太陽曬得她思緒發熱，運轉緩慢。

盒子打開後，裏面是一條項鏈。

但項鏈上，串了兩個戒指。

虞溫緩緩擡眼：“是戒指還是項鏈？”

“當你願意把它摘下來戴在中指上時，它就是一個戒指。”

虞溫吸了吸鼻子，笑了出來：“……在這種地方求婚，真有你的。”

她從盒中取出項鏈，又将兩枚戒指從項鏈上取了下來。

“挂在脖子上也太不安全了，萬一掉了呢？還是戴在手指上吧。”

陽光之下，戒指散發着溫柔又耀眼的光芒，虞溫撫過戒環，摸到了上面的刻痕。

她伸出了兩只手，一只手心向上，躺着兩枚戒指，一只手心向下，指節細長。

“幫我戴上吧，季總。”

“遵命，大小姐。”

虞溫也幫他戴上。

季思問：“這次不算正式的，我後面會補一個……”

虞溫突然出聲打斷他：“……先別動！我拍個照，這個角度陽光正好！”

季思問：“……行。”

一頓拍完，虞溫也把自己的東西拿了出來。

“同心鎖？”

“對。”

以前虞溫對這些沒有太大感覺，她覺得這是旅游區的一種聰明的營銷手段。

直到遇見季思問。

她發現這也可以是一件浪漫的事。

她心甘情願和他鎖在一起

風雪烈日下，緊緊依靠在一起。狂風暴雨都不必擔心。

季思問看着她扣上鎖扣的動作，忽然說：“我願意。”

咔噠。

虞溫回過頭，對他笑，笑得明媚張揚，勝過頭上的豔陽。

他們相愛，在雨天，在雪地，在所有浪漫的國度。

他們一起淋過雨，踏過雪，走過朝朝暮暮。

——直到永久。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