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野鶴閑雲（五）

野鶴閑雲（五）

季思問心情很郁悶。

他是來陪虞溫的，結果自己受傷了，不僅沒讓她玩盡興，還要她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房照顧。

他嘆了口氣。

想了想，又嘆了口氣。

“幹什麽唉聲嘆氣？”虞溫推門而入，“我給你帶了糖葫蘆。”

季思問接過了她的糖葫蘆，還好，還有一只手能動。

也感謝這只還能動的手，不至于讓他變成一個需要別人喂食的可憐蟲。

季思問想着，咬了一口糖葫蘆，差點把牙崩碎。

他松了口，磨磨牙道：“……這糖葫蘆比我的骨頭還硬。”

虞溫：“你還好意思說！”

當時她跑過去小心翼翼将人扶起來的時候，季思問還笑着跟她說“沒事”，結果一檢查，哪哪都“有事”！

“疼不疼？哪裏疼？感覺怎麽樣？”虞溫急得都快忘了怎麽呼吸，憋氣憋得眼眶都紅了。

她剛學滑雪的時候不是沒摔過，但從沒摔得這樣厲害。那種疼，她是感受過的，只怕季思問要比她疼上十幾倍。

小男孩的家人一個勁地跟季思問道歉又感謝，季思問沒追責，看他疼得有點說不上話來，虞溫便揮揮手讓人都走了。

“你看你，真慘，這裏沒有比我更心疼你了。”虞溫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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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心疼就夠了。”季思問又笑了一下。

虞溫板着臉不說話。

那些人走後，病房裏就安靜了。季思問見過了飯點，就督促虞溫去吃飯。

這人真是操不完的心。她心想。

虞溫本來打算跟他一起去吃人參雞的，如今計劃都泡湯了。

她沒什麽心情，随便扒了兩口飯就回了醫院，給他帶回來午飯，幫他捧着碗，讓這位“獨臂俠”能夠一勺一勺慢慢挖着吃。

午飯和晚飯兩人都沒胃口，吃得很少，但都心照不宣，沒有提及原因。

晚上虞溫出去了一趟，想給季思問買點水果，正好給他展示一下她超高的削蘋果技術。

但她沒買到蘋果，半路買了兩串冰糖葫蘆就回來了。

“我照顧你你還不樂意？”虞溫一看他僵着的臉色，就猜出了他的心思。

季思問情緒低落地握住她的手，口是心非地說：“沒有。”

虞溫又想笑又心疼，只好堅定地回握他。同時她有點難過。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照顧季思問。以前他事事搶在前頭，無微不至地照顧每個人，連走路都在走在最外面或最前面。現在角色對調了，她更加高興不起來。

“我以前是不是給你找了很多麻煩？”

“有嗎？”

“那就沒有。”虞溫含笑道，“所以你也不用有心理負擔，我日行一善，一點都不覺得麻煩。”

“行吧。”季思問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容，“那溫雷鋒，麻煩你幫我調整一下後背的枕頭，可以嗎？”

“當然可以！”

虞溫坐着跟他聊了一會天。天不早了，季思問想讓她回去休息，她不願意，拉下臉說：“你再說一次趕我走的話，我現在就買機票回北京！”

季思問乖乖閉了嘴。

“我沒想趕你走……”過了會，季思問打破沉默說，“我給你準備禮物，放在房間裏，我是想讓你回去取。”

“你準備的禮物，不應該親手送給我？”

季思問一頓，從善如流：“好。”

“還不高興？”虞溫察言觀色道，“那我說點讓你高興的吧。”

季思問配合地提起了點興致，微微一笑：“請說吧，大小姐。”

“我今天突然發現一件事。”

“跟我有關系？”

“嗯，與你有關。”

“什麽事？”

虞溫忽然俯下身，垂下來的發尾輕輕掃過他的胸膛。

“我發現——”

“全世界我還是最喜歡你。”

砰——砰！砰！砰！

不知道哪裏在放煙花。

吓人一跳。

季思問心想。

他還以為是自己心跳的聲音被外放加了擴音器。

虞溫淺淺笑着，被煙火驚到的瞳孔微微睜大。

季思問看着她的眼睛，這一刻世間最明亮的顏色都在她漆黑的瞳孔裏。

季思問想，真好看。

虞溫也被煙花打岔了思緒。

她想，她這輩子也不會喜歡一個人，像喜歡季思問這樣喜歡了。

“不給點反應嗎？”

話沒說完，唇上就傳來柔軟的涼意。

在接連不斷的煙花聲中，季思問輕輕吻住了她。

煙花雖美，但他們無暇欣賞。

季思問吻得很溫柔。

他用唇瓣輕輕擦過她的唇，沒有放過任何一處柔軟。他慢慢地吮吸，仿佛在耐心品味最美味的點心。他磨得虞溫都有些耐不住了，才用舌尖抵上唇縫，輕柔地撬開了她的唇齒……

一吻畢，煙花也早就結束了。

季思問故作遺憾地說：“真可惜，沒有跟你一起欣賞。”

“我腦子裏一直在放煙花。”虞溫說。

兩人對視，一時無言，但不露聲色地一個紅了耳尖，一個燙了臉。

“那個……”

“那個……”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

“你說。”

又同時沉默了兩秒。

“那我先說。”虞溫幹脆利落地做出決定，“我問你，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季思問立即道：“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女朋友嗎？”

“……”

這叫什麽？先上車再補票？這說法也怪怪的。

虞溫難得尴尬，揚起僵硬的嘴角，說：“好，我願意，我答應你。”

季思問沉着地點點頭：“嗯，那我們現在是情侶關系。”

“……”虞溫無語片刻，“說吧，你剛剛想跟我說什麽？”

“你還記得那條紅寶石項鏈嗎？”

虞溫被他說得有些莫名其妙：“我真的沒有這條項鏈……”

“很快就有了。”季思問莞爾一笑，“因為它是我原本打算給你的禮物。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物歸原主’。”

“……什麽時候的禮物？”

“除夕夜那天晚上。”

虞溫沉默半晌，才吐出兩個字：“難怪。”

“難怪什麽？”

“我媽砸了我的禮物之後，我回去有想過：為什麽你沒給我帶禮物？幸好你沒帶，不然就跟我那杯子一樣‘杯劇’了。我是不是不該送你杯子？有時候還是得迷信一下的……”

“想太多掉頭發。”季思問揪住她的發尾，“我覺得你頭發沒以前多了。”

虞溫拍開他的手：“才沒有！我是上個月去理發店打薄了，少頭發好過冬，你不懂。”

季思問住院這段時間，虞溫把回程的機票退了，一直陪着他。

雖說是“陪”，但兩人都沒閑着。白天在病房裏各幹各的，跟電腦交流最多。

季思問沒回去上班，受傷這事自然傳到了季明禮耳朵裏，陳心慈也就知道了。她也說要來，季思問直接回絕：“我跟虞溫過二人世界，你別來湊熱鬧了。”

季思問的助理來了，來探望他，順便把工作帶了過來。

虞溫忙完工作，他的助理已經走了。她給自己倒了杯水，抿了口，試了試水溫，溫度正好，才給季思問也倒了杯。

她想将水放在床邊的櫃子上，看見上面放了一份文件，寫着“五年計劃”之類的标題大字，她沒仔細看，拿起來說：“我幫你把資料放到桌子上吧，萬一不小心灑了水就弄濕了。”

“嗯？不用。”季思問卻說，“是給你的，你看吧。”

“這什麽呀……”

虞溫以為跟他們合作的項目相關，翻開一看卻發現是季思問的“個人計劃”。

虞溫正要坐下，又倏地站了起來，膝蓋咚的一聲撞到床邊的鐵杆。

“我給我爸看過了。”季思問将手上的工作交代完，說：“等完成手上最後一個項目，我會申請調到北京。”

“什麽？”虞溫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季家的根基在汐城，季家的産業是在汐城發展起來的。季家的人都希望能留在想汐城，因為汐城才是“本”，留下來才有機會。以季思問的出身和能力，以後必然是“守本”的人，在最關鍵的時候申請派外，不就放棄了最好的機會嗎？虞溫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季思問不可能不知道。

“別用這種目光看我，你難道怕我戀愛腦？”季思問笑着掐了把她的臉，“汐城那麽小一塊地方，發展是很局限的，這麽些年季家的産業沒能更進一步，就是因為缺少勇于‘開疆拓土’的人。我承認最初産生這個念頭是因為你，但我最終下定決心，不全是因為你。放心，這三年我都在為這件事做準備，不是意氣用事。”

“三、三年？”

怎麽會是三年？

明明他們在汐城重逢是去年的事。

三年前發生了什麽事？

虞溫能快速想起的，只有兩件事。

一是她成立了工作室，二是她去做了眼睛手術。

……手術？

“你快把話說明白！”虞溫急忙催他。

“我給我爸看過了，他也答應了，證明沒什麽問題。”

“他怎麽會答應？”虞溫皺起眉頭，“你脅迫他了？”

季思問忍俊不禁：“原來我在你心裏本事這麽大？他問我為什麽，我如實說了，他沒有說什麽。”

“你……”虞溫有點不知所措，“那你爸爸知道了，你媽媽是不是也……”

“她早就知道了。聖誕節我去找你之前，我就跟她說了。”

“什麽？”

虞溫頭有點暈，今天的沖擊有點多，接二連三的，她好像腦細胞不夠用了。

“你做的這些我都不知道，有什麽意思？如果我不答應你，你難道要偷偷搬來北京，天天假裝路過我的工作室？你以為在玩‘守護天使’的游戲呢？”

季思問将自己的手放進她的手心，對她剖白：“我并非無所圖。”